谢庭是在一个月光正好的凉亭里找到君思云的。
她正在弹琴，那琴音竟十分凄清，如寒鸦哀鸣，秋叶枯败。身后花岗岩台阶上是被割断的清冷月色。
明明晚膳前她还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一曲奏毕，她抬头看着谢庭，直视着他万分认真地问：“狐狸，你有生身父母吗？”
谢庭觉得她问得古怪，却还是回答：“我们都是凡身俗胎，自然都有生身父母。”
君思云闻言却猛地大笑起来，笑得周围的树木也随之震动，簌簌树叶颤抖着落下。
她迎向他疑惑的目光，冷笑道：“我可是妖啊，取天地之灵气、万物之精华，诞生于茫茫大漠之中，哪来的生身父母？”若是有，他们究竟出于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才会把血浓于水的女儿丢在那能烫死人的沙地里？
谢庭这才想起来她是被收养的。可是在君府她和君漠毫无隔阂、父慈子孝的融洽模样让他忘了这一点。这样一想，君思云应当是被晚宴上杨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刺激到了。她虽然鲜少表现出来，但被抛弃的事实始终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时不时地狠狠戳痛她。
看着难得露出脆弱一面的她，谢庭沉默了一会儿，神色如常地问：“那么神通广大的雪妖大人，可否告诉在下这把琴是从哪里弄来的？”
这次她乖乖地被转移了话题：“从杨七小姐闺房里偷出来的。”
谢庭微微摇头，叹道：“你啊……罢了，再弹一首曲子吧，你弹得很好。”
她果真听话地低下头去调弦，便是调弦时发出的零散泛音也很空灵。
她格外乖巧，仿佛刚才发狂大笑只是突然魔怔了。
月下孤亭，一人弹琴一人听。
掐撮吟猱，满弦心事君知否。
次日，向杨禹告辞后，谢庭和君思云一路往西南前往华安，影卫则奉命去西北方向的苍山到云家的残垣断壁探查一番。去华安是谢庭的主意，皇子之争已经愈演愈烈，由暗地里摆到台面上来了，现在正是七皇子萧子宣需要他的时候。君思云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把她的竞争对手引出来，所以去哪儿无所谓，就跟着走了。她还写信让笛角尽快处理完手头的事动身去华安。
君思云曾经疑惑，云家、唐家、杨家都不是软柿子，怎么会败给玄衣人？问过杨禹之后才知道，他们竟然采用车轮战的方式，实在无耻。
果然，他们当夜就等来了袭击。因为他们走的都是繁忙的大路，玄衣人只好把攻击时间改成晚上。今夜来的人比上次袭击杨家的还多。君思云趴在窗棂前惊叹：“看他们这架势，为了抓我们两个人，不惜把整座客栈都拆了啊！”
她转身对谢庭说：“猜拳，输的人动手。”
自从领会了他们嘴巴有多硬之后，谢庭就放弃了从他们口中问出幕后主使的想法。左右这群人不是纯良之辈，两人决定：来者即杀！
一道白影从窗中跃出，径直掠向玄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蹬爆了他们的头颅。身手较好的躲了过去，挥剑刺向她。君思云从袖中抽出断弦轻轻一拨，那些剑竟被弹了回去，准确没入主人的胸膛。两百人的生命顷刻之间消亡，她孑然而立，不沾血污。
雪妖之名有两个含义。其一，她修炼的是至阴内功，打斗时周遭如入数九寒天；其二，即使杀人如麻，她也不会粘上一点污渍，依旧白衣胜雪。
君思云回到房间，掏出一个小瓷瓶丢给谢庭：“这是化尸散。你去检查尸体。我的衣服好像沾了血腥气，得扔掉。”
洁癖到这个地步也是需要资本的。谢庭摸摸下巴，跳窗去检查尸体了。
之后的每个夜晚都是如此，来者人数越来越多，武功越来越高，却都只需要他们中的一个人出马就解决了。君思云相信按照这种节奏，逼出或气死那人很有希望。
可惜的是，玄衣人的尸体上没有携带任何多余的东西，衣料也是最普通的，兵器也是最常见的。唯一的线索就是，他们都是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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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华安后，两人就分道扬镳。谢庭打算回襄国公府应付老爷子，而君思云则果断去靖国公府找桓跃蹭饭。
巧的是，笛角也是同一天抵达华安，主仆俩在靖国公府门前相遇。
桓跃听说君思云来了自是欢天喜地地迎出来，笑眯眯的脸却在看到她身后的人时微微一僵。君思云眼睛一眯，却还是像没注意到似的与他说笑。一直等到笛角去帮君思云安置房间的时候，他才偷偷问道：“这回你怎么把她带来了？习宫那样忠厚的不好吗？宜商那样乖巧的不好吗？离羽那样可人的不好吗？”
君思云斜眼看他，似笑非笑地说：“我瞧着你对笛角很有意见嘛。我去问问她怎么得罪了桓公子。”
桓跃连忙跳起来叫道：“别，别！”哪里是笛角得罪了他？只是他一贯风流，见到美人就调戏。可是每每碰到笛角就碰一鼻子灰。一开始她只是像君思云当年一样混不在意，后来则直接反调戏回来，搞得他落荒而逃、颜面尽失。
君思云抿唇一笑，道：“既然你不是对她有意见，还问这么多，就是对她有兴趣了？”
“没，没！”
“那你耳根怎么红了？”
“啊？”
君思云看见桓跃耳根子真的泛起红色，并且还有向脸颊扩散的趋势，心里一突。难道这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家伙害羞了？
她不再捉弄他，而是背着手认真地说：“我带她来是因为她是我手下最聪慧的一个，在生意上能独当一面。我这次来华安是因为嗅到了商机——华安将有大乱。”
桓远此时正巧下朝归来，听到这句话，不由皱眉道：“你知道还过来，你这是用生命在做生意？”
君思云不以为然地笑：“你们还不是用生命在赌博？从你们不得不把宝押到七皇子身上起，就很难独善其身了。”
桓远听她的语气有些打算和他们共患难的意思，深深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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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燕尔的七皇子与七王妃如胶似漆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美谈了。
可是，桓嫣虽然直来直去，却还没有单纯到相信这婚姻毫无政治目的，七皇子的想法更不必说，所以这恩爱几分真几分假自不为外人道。
“王爷，三殿下在府中大摆宴席，邀请了户部的那几位。”
“弹劾钱侍郎贪污的那些折子父皇看到了吗？”
“今早刚看到，当即命左仆射与大理寺去彻查了。”
左仆射，大哥的心腹么？
萧子宣温文一笑：“本王今日要陪王妃去上香，三哥的宴会恐怕得缺席了。”
说罢萧子宣便举步走向王妃所在的书房，而卫子瑜恭谨地立在原地。他知道，钱侍郎这个不起眼的正四品官员会牵出好几条大鱼甚至背后更大的靠山。三皇子的宴会必定会乱作一团。这一次，别说三皇子的心腹会所剩无几，他自己都岌岌可危。而他人根本看不出七皇子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因为参与的这些官员都是朝中名副其实的清流。更何况七皇子布下了一些倒向大皇子的蛛丝马迹。再加上萧子宣埋在两边的人稍加引导，若是大皇子和三皇子斗起来，想必非常精彩。果然算无遗策。
良禽择木而栖。这样强大的人，如何让他不诚心追随？
他看了看天色，再不回去五皇子该急了。他现在可是五皇子最看重的谋士。赢得他这样谨慎的人毫无保留的信任并不容易，他怎么会浪费主子的一番心血呢？
桓嫣握着信纸转头对走进来的萧子宣粲然一笑：“思思写信来了，她告诉我她已经到华安了。”
萧子宣从背后拥住她，故作不悦，把头埋在她肩膀里闷闷地问：“你在我面前这样亲昵地叫他人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桓嫣红了脸，羞恼地指着信件的落款道：“思思是女的！”
萧子宣认真去看那信，发觉语气随意的很，可见写信之人与桓嫣乃至桓家的其他人关系都不一般。而那手行书大开大合，端正流畅之中隐有疏狂，他目光中难得流露出兴味：“这字迹行云流水，倒不似一般闺阁女子惯写的簪花小楷。”
“思思岂是寻常闺阁女子？”桓嫣扬眉，言语间顾盼神飞，“她可是‘天下第一富’的君家如今真正的主事人。自君家家主病倒之后，她这个唯一的养女就已十岁稚龄撑起庞大的家业了。”
这倒是个人物，只不过商人么……可信度存疑，谁知她对桓家几分利用几分真意。他现在时间不多了，羽翼也已经丰满，没有工夫也没有必要再去花时间精力笼络这个人。登基之后倒是可以去结交。
“你怎么会结识她的？”虽说宁朝已经没有了重农抑商的思想，可即使是对百姓民生举足轻重的君家与那些在朝中翻云覆雨的世家大族还是没有可比性的。桓家和一介商人如此亲密着实奇怪。
“在我九岁的时候，因为一些因缘际会而相识。还不是二哥惹出来的事端？”她像是想起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扑哧一笑，那双本就风流的桃花眼艳光四射，“儿时的荒唐事，不提也罢！”
萧子宣不再追问，只是握着她的手柔声说：“好了，去换身衣服。我们去灵安寺上香。”
“好。回来的时候我想去靖国公府一趟，我许久没见思思了。”
“没问题。”他对她一向宠溺，松开手臂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可惜我有事不能陪你去。早些回来。”
桓嫣自然明白他的忙碌，理解地点点头。然而最后一句话让她心里软绵绵的，她知道，她一定要对眼前这个人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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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庭在长廊里与堂弟谢席狭路相逢。
“大哥，别来无恙？”
“难为你叫我一声大哥。托三弟的福，我自是不敢有恙。”
谢席笑容不变：“发榜后，我往大哥房里送了那支宣州兔毫以贺，不知大哥用得还顺手么？”
谢庭微微蹙眉，似是有些疑惑：“倒是不曾见过，许是下人当杂物处理了吧。”
谢席笑容僵了一下，却还是摆手道：“不过一支笔而已，回头我再送一支便是。大哥在外游历了不少时日，我带你去春水阁喝一杯罢。”
谢庭摇头道：“那支笔丢了就丢了吧，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三弟不必破费。说来我正要去春水阁赴约。”
“那我便不打扰大哥了。”谢席侧身让路。目送着谢庭的背影暗暗咬牙，若非你此番考取功名，你以为我愿意讨好你吗？可是在谢家，谁对家族有进益，谁就有地位。
春水阁是华安学子最爱去的酒楼。撇开其他优点，这酒楼的特色在于食客可在店内作诗，老板若是觉得好，便命人题在墙上或屏风上，并免去其人当日饭钱。原本人们觉得酒楼老板的文化好不到哪里去，只是提出这个新奇的点子哗众取宠罢了。可久而久之，人们发现能题在春水阁的无一不是经典佳作，便开始对这酒楼的幕后老板好奇不已了。如今春水阁已是百年老字号，幕后老板换了一个又一个，鉴赏能力却始终如一，不仅生意越来越好，还成为众多学子心目中的圣地，因为这里使许多脍炙人口的名诗都在这里诞生。无数人渴望在这里题上自己的诗，区区饭钱倒微不足道，关键是能一夜成名，流芳百世。
萧子宣也经常来这里与众学子品评书画、谈古论今，成功在学子间博得“礼贤下士”、“才高八斗”等美名。可惜他不知道，这春水阁原是君家的产业，由自己人管理，却请了一个因得罪宁始帝而落魄的书香门第来做名义上的老板。否则，他说什么也要把君思云纳入麾下，君家人竟然可以轻松引导舆论啊！
此刻，萧子宣与谢庭坐在雅间里，听着大堂里的争辩声，笑而不语。
“四皇子军功赫赫，在外历练已久，当为诸皇子之首。”
“依在下看，皇子中有文采斐然者，亦有通晓兵法者，不可一概而论。阁下莫非推崇穷兵赎武？”
“非也。在下以为，四皇子胜在常年在外，懂得民间疾苦，自是其他皇子们比不了的。”
“阁下此言差矣。七皇子主动领下了工部诸多项目。前些日子投入使用的瀋江大坝就是七皇子亲自督建的，不是造福一方百姓，好评如潮么？依在下拙见，七皇子此举才是心系万民，当称仁德。”
“可七皇子毕竟年纪最小，恐怕阅历不够，失之沉稳呐！”
“这位兄台恐怕甚少来春水阁吧？”
“此言何解？”
“否则，你当知道七皇子常常来此与我等侃侃而谈。学富五车、博古通今，我等佩服。就算七殿下的确阅历不足，以其气度，也必是兼听则明的贤主！”
宁朝民风开放，是以在人来人往的酒楼也可如此高谈阔论，但谈及皇位归属，显然就过分了。那人也立即意识到失言，便闭口不语了。
然而方才争论的多个学子中，大部分都倒向萧子宣，这也是士子间舆论的缩影了。
谢庭向萧子宣敬了一杯酒：“恭喜殿下！”
萧子宣回敬：“多亏表弟为我筹谋。”要知道，来春水阁与学子打成一片最早还是谢庭向他提出来的。
谢庭连忙推辞：“殿下身边人才济济，我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萧子宣向他交代了一下大致的部署，又道：“如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不如称病在家，以静制动？”
谢庭用扇柄一敲左手掌心。
“非也。”
“殿下这些时日还是多走动走动。之前你新婚，一直在家可以理解，可若你一直这样，反倒惹人怀疑。横竖殿下已经安排妥当，不会出什么岔子了，不妨大大方方地去拜会那几位。”
萧子宣想了想，自己早已安排好了人挑拨离间，自己再去就会令人起疑，那么谢庭的意思是……“你让我去当和事佬？”
“非也。”
谢庭啪地展开折扇，上绘芝兰玉树，旁题小字，自是一番风雅。
“谁和殿下亲厚，殿下便说谁的好话。谁与殿下交恶，殿下便说谁的坏话。只是要说的委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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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思云和桓嫣在厅里聊天时发现她说话简直三句不离七皇子，不由眯眼调笑道：“嫣儿，看来你婚后生活过得很滋润嘛。”
某人脸上果然立刻飞起红云，扑过来扯她的嘴：“让你说话没羞没臊！”
君思云一边躲闪一边夸张地惨呼：“哎呀，成亲之后果然厉害了不少！”
所以，匆匆用完晚膳打算告辞的桓嫣看到君思云嘴边促狭的笑容时，羞恼地决定无视她，向两位兄长告别后就转身搀着侍女离开。
桓远淡淡说：“七皇子待她很好。”
君思云收起坏笑，微微点头道：“的确如此。”作为朋友，她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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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君思云都很晚安置。
桓远和桓跃以为她是在忙生意上的事，其实她是想在每晚必来拜访她的玄衣人接近靖国公府之前把他们解决掉。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给桓家带来麻烦。
今晚猜拳输的人是谢庭，君思云便在书房里等他的消息。
墨仙身如鬼魅。明明他这一剑应当刺穿墨仙的胸膛，那人却莫名出现在他身后，扇柄敲击脖颈的痛感是他此生最后的感觉。闲庭信步间，玄衣人尽数殒命。
已是深夜，大部分人都已沉入梦乡，没发现这里上演着一场实力悬殊的屠杀。
依然没有更新的进展。谢庭翻看完尸体，将化尸散倒在玄衣人身上。顷刻间，了无痕迹。云家制的药果然名不虚传。
然后，他直起身对着不远处的拐角朗声道：“阁下有何指教？”
啪、啪、啪！随着缓慢却清晰的掌声，一个身披斗篷的人走了出来。
轻启朱唇，竟是温软悦耳的女声：“素闻江湖墨仙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待那人走近，两人看清对方面容的一霎那，俱是一怔。
她正在弹琴，那琴音竟十分凄清，如寒鸦哀鸣，秋叶枯败。身后花岗岩台阶上是被割断的清冷月色。
明明晚膳前她还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一曲奏毕，她抬头看着谢庭，直视着他万分认真地问：“狐狸，你有生身父母吗？”
谢庭觉得她问得古怪，却还是回答：“我们都是凡身俗胎，自然都有生身父母。”
君思云闻言却猛地大笑起来，笑得周围的树木也随之震动，簌簌树叶颤抖着落下。
她迎向他疑惑的目光，冷笑道：“我可是妖啊，取天地之灵气、万物之精华，诞生于茫茫大漠之中，哪来的生身父母？”若是有，他们究竟出于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才会把血浓于水的女儿丢在那能烫死人的沙地里？
谢庭这才想起来她是被收养的。可是在君府她和君漠毫无隔阂、父慈子孝的融洽模样让他忘了这一点。这样一想，君思云应当是被晚宴上杨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刺激到了。她虽然鲜少表现出来，但被抛弃的事实始终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时不时地狠狠戳痛她。
看着难得露出脆弱一面的她，谢庭沉默了一会儿，神色如常地问：“那么神通广大的雪妖大人，可否告诉在下这把琴是从哪里弄来的？”
这次她乖乖地被转移了话题：“从杨七小姐闺房里偷出来的。”
谢庭微微摇头，叹道：“你啊……罢了，再弹一首曲子吧，你弹得很好。”
她果真听话地低下头去调弦，便是调弦时发出的零散泛音也很空灵。
她格外乖巧，仿佛刚才发狂大笑只是突然魔怔了。
月下孤亭，一人弹琴一人听。
掐撮吟猱，满弦心事君知否。
次日，向杨禹告辞后，谢庭和君思云一路往西南前往华安，影卫则奉命去西北方向的苍山到云家的残垣断壁探查一番。去华安是谢庭的主意，皇子之争已经愈演愈烈，由暗地里摆到台面上来了，现在正是七皇子萧子宣需要他的时候。君思云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把她的竞争对手引出来，所以去哪儿无所谓，就跟着走了。她还写信让笛角尽快处理完手头的事动身去华安。
君思云曾经疑惑，云家、唐家、杨家都不是软柿子，怎么会败给玄衣人？问过杨禹之后才知道，他们竟然采用车轮战的方式，实在无耻。
果然，他们当夜就等来了袭击。因为他们走的都是繁忙的大路，玄衣人只好把攻击时间改成晚上。今夜来的人比上次袭击杨家的还多。君思云趴在窗棂前惊叹：“看他们这架势，为了抓我们两个人，不惜把整座客栈都拆了啊！”
她转身对谢庭说：“猜拳，输的人动手。”
自从领会了他们嘴巴有多硬之后，谢庭就放弃了从他们口中问出幕后主使的想法。左右这群人不是纯良之辈，两人决定：来者即杀！
一道白影从窗中跃出，径直掠向玄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蹬爆了他们的头颅。身手较好的躲了过去，挥剑刺向她。君思云从袖中抽出断弦轻轻一拨，那些剑竟被弹了回去，准确没入主人的胸膛。两百人的生命顷刻之间消亡，她孑然而立，不沾血污。
雪妖之名有两个含义。其一，她修炼的是至阴内功，打斗时周遭如入数九寒天；其二，即使杀人如麻，她也不会粘上一点污渍，依旧白衣胜雪。
君思云回到房间，掏出一个小瓷瓶丢给谢庭：“这是化尸散。你去检查尸体。我的衣服好像沾了血腥气，得扔掉。”
洁癖到这个地步也是需要资本的。谢庭摸摸下巴，跳窗去检查尸体了。
之后的每个夜晚都是如此，来者人数越来越多，武功越来越高，却都只需要他们中的一个人出马就解决了。君思云相信按照这种节奏，逼出或气死那人很有希望。
可惜的是，玄衣人的尸体上没有携带任何多余的东西，衣料也是最普通的，兵器也是最常见的。唯一的线索就是，他们都是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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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华安后，两人就分道扬镳。谢庭打算回襄国公府应付老爷子，而君思云则果断去靖国公府找桓跃蹭饭。
巧的是，笛角也是同一天抵达华安，主仆俩在靖国公府门前相遇。
桓跃听说君思云来了自是欢天喜地地迎出来，笑眯眯的脸却在看到她身后的人时微微一僵。君思云眼睛一眯，却还是像没注意到似的与他说笑。一直等到笛角去帮君思云安置房间的时候，他才偷偷问道：“这回你怎么把她带来了？习宫那样忠厚的不好吗？宜商那样乖巧的不好吗？离羽那样可人的不好吗？”
君思云斜眼看他，似笑非笑地说：“我瞧着你对笛角很有意见嘛。我去问问她怎么得罪了桓公子。”
桓跃连忙跳起来叫道：“别，别！”哪里是笛角得罪了他？只是他一贯风流，见到美人就调戏。可是每每碰到笛角就碰一鼻子灰。一开始她只是像君思云当年一样混不在意，后来则直接反调戏回来，搞得他落荒而逃、颜面尽失。
君思云抿唇一笑，道：“既然你不是对她有意见，还问这么多，就是对她有兴趣了？”
“没，没！”
“那你耳根怎么红了？”
“啊？”
君思云看见桓跃耳根子真的泛起红色，并且还有向脸颊扩散的趋势，心里一突。难道这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家伙害羞了？
她不再捉弄他，而是背着手认真地说：“我带她来是因为她是我手下最聪慧的一个，在生意上能独当一面。我这次来华安是因为嗅到了商机——华安将有大乱。”
桓远此时正巧下朝归来，听到这句话，不由皱眉道：“你知道还过来，你这是用生命在做生意？”
君思云不以为然地笑：“你们还不是用生命在赌博？从你们不得不把宝押到七皇子身上起，就很难独善其身了。”
桓远听她的语气有些打算和他们共患难的意思，深深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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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燕尔的七皇子与七王妃如胶似漆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美谈了。
可是，桓嫣虽然直来直去，却还没有单纯到相信这婚姻毫无政治目的，七皇子的想法更不必说，所以这恩爱几分真几分假自不为外人道。
“王爷，三殿下在府中大摆宴席，邀请了户部的那几位。”
“弹劾钱侍郎贪污的那些折子父皇看到了吗？”
“今早刚看到，当即命左仆射与大理寺去彻查了。”
左仆射，大哥的心腹么？
萧子宣温文一笑：“本王今日要陪王妃去上香，三哥的宴会恐怕得缺席了。”
说罢萧子宣便举步走向王妃所在的书房，而卫子瑜恭谨地立在原地。他知道，钱侍郎这个不起眼的正四品官员会牵出好几条大鱼甚至背后更大的靠山。三皇子的宴会必定会乱作一团。这一次，别说三皇子的心腹会所剩无几，他自己都岌岌可危。而他人根本看不出七皇子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因为参与的这些官员都是朝中名副其实的清流。更何况七皇子布下了一些倒向大皇子的蛛丝马迹。再加上萧子宣埋在两边的人稍加引导，若是大皇子和三皇子斗起来，想必非常精彩。果然算无遗策。
良禽择木而栖。这样强大的人，如何让他不诚心追随？
他看了看天色，再不回去五皇子该急了。他现在可是五皇子最看重的谋士。赢得他这样谨慎的人毫无保留的信任并不容易，他怎么会浪费主子的一番心血呢？
桓嫣握着信纸转头对走进来的萧子宣粲然一笑：“思思写信来了，她告诉我她已经到华安了。”
萧子宣从背后拥住她，故作不悦，把头埋在她肩膀里闷闷地问：“你在我面前这样亲昵地叫他人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桓嫣红了脸，羞恼地指着信件的落款道：“思思是女的！”
萧子宣认真去看那信，发觉语气随意的很，可见写信之人与桓嫣乃至桓家的其他人关系都不一般。而那手行书大开大合，端正流畅之中隐有疏狂，他目光中难得流露出兴味：“这字迹行云流水，倒不似一般闺阁女子惯写的簪花小楷。”
“思思岂是寻常闺阁女子？”桓嫣扬眉，言语间顾盼神飞，“她可是‘天下第一富’的君家如今真正的主事人。自君家家主病倒之后，她这个唯一的养女就已十岁稚龄撑起庞大的家业了。”
这倒是个人物，只不过商人么……可信度存疑，谁知她对桓家几分利用几分真意。他现在时间不多了，羽翼也已经丰满，没有工夫也没有必要再去花时间精力笼络这个人。登基之后倒是可以去结交。
“你怎么会结识她的？”虽说宁朝已经没有了重农抑商的思想，可即使是对百姓民生举足轻重的君家与那些在朝中翻云覆雨的世家大族还是没有可比性的。桓家和一介商人如此亲密着实奇怪。
“在我九岁的时候，因为一些因缘际会而相识。还不是二哥惹出来的事端？”她像是想起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扑哧一笑，那双本就风流的桃花眼艳光四射，“儿时的荒唐事，不提也罢！”
萧子宣不再追问，只是握着她的手柔声说：“好了，去换身衣服。我们去灵安寺上香。”
“好。回来的时候我想去靖国公府一趟，我许久没见思思了。”
“没问题。”他对她一向宠溺，松开手臂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可惜我有事不能陪你去。早些回来。”
桓嫣自然明白他的忙碌，理解地点点头。然而最后一句话让她心里软绵绵的，她知道，她一定要对眼前这个人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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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庭在长廊里与堂弟谢席狭路相逢。
“大哥，别来无恙？”
“难为你叫我一声大哥。托三弟的福，我自是不敢有恙。”
谢席笑容不变：“发榜后，我往大哥房里送了那支宣州兔毫以贺，不知大哥用得还顺手么？”
谢庭微微蹙眉，似是有些疑惑：“倒是不曾见过，许是下人当杂物处理了吧。”
谢席笑容僵了一下，却还是摆手道：“不过一支笔而已，回头我再送一支便是。大哥在外游历了不少时日，我带你去春水阁喝一杯罢。”
谢庭摇头道：“那支笔丢了就丢了吧，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三弟不必破费。说来我正要去春水阁赴约。”
“那我便不打扰大哥了。”谢席侧身让路。目送着谢庭的背影暗暗咬牙，若非你此番考取功名，你以为我愿意讨好你吗？可是在谢家，谁对家族有进益，谁就有地位。
春水阁是华安学子最爱去的酒楼。撇开其他优点，这酒楼的特色在于食客可在店内作诗，老板若是觉得好，便命人题在墙上或屏风上，并免去其人当日饭钱。原本人们觉得酒楼老板的文化好不到哪里去，只是提出这个新奇的点子哗众取宠罢了。可久而久之，人们发现能题在春水阁的无一不是经典佳作，便开始对这酒楼的幕后老板好奇不已了。如今春水阁已是百年老字号，幕后老板换了一个又一个，鉴赏能力却始终如一，不仅生意越来越好，还成为众多学子心目中的圣地，因为这里使许多脍炙人口的名诗都在这里诞生。无数人渴望在这里题上自己的诗，区区饭钱倒微不足道，关键是能一夜成名，流芳百世。
萧子宣也经常来这里与众学子品评书画、谈古论今，成功在学子间博得“礼贤下士”、“才高八斗”等美名。可惜他不知道，这春水阁原是君家的产业，由自己人管理，却请了一个因得罪宁始帝而落魄的书香门第来做名义上的老板。否则，他说什么也要把君思云纳入麾下，君家人竟然可以轻松引导舆论啊！
此刻，萧子宣与谢庭坐在雅间里，听着大堂里的争辩声，笑而不语。
“四皇子军功赫赫，在外历练已久，当为诸皇子之首。”
“依在下看，皇子中有文采斐然者，亦有通晓兵法者，不可一概而论。阁下莫非推崇穷兵赎武？”
“非也。在下以为，四皇子胜在常年在外，懂得民间疾苦，自是其他皇子们比不了的。”
“阁下此言差矣。七皇子主动领下了工部诸多项目。前些日子投入使用的瀋江大坝就是七皇子亲自督建的，不是造福一方百姓，好评如潮么？依在下拙见，七皇子此举才是心系万民，当称仁德。”
“可七皇子毕竟年纪最小，恐怕阅历不够，失之沉稳呐！”
“这位兄台恐怕甚少来春水阁吧？”
“此言何解？”
“否则，你当知道七皇子常常来此与我等侃侃而谈。学富五车、博古通今，我等佩服。就算七殿下的确阅历不足，以其气度，也必是兼听则明的贤主！”
宁朝民风开放，是以在人来人往的酒楼也可如此高谈阔论，但谈及皇位归属，显然就过分了。那人也立即意识到失言，便闭口不语了。
然而方才争论的多个学子中，大部分都倒向萧子宣，这也是士子间舆论的缩影了。
谢庭向萧子宣敬了一杯酒：“恭喜殿下！”
萧子宣回敬：“多亏表弟为我筹谋。”要知道，来春水阁与学子打成一片最早还是谢庭向他提出来的。
谢庭连忙推辞：“殿下身边人才济济，我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萧子宣向他交代了一下大致的部署，又道：“如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不如称病在家，以静制动？”
谢庭用扇柄一敲左手掌心。
“非也。”
“殿下这些时日还是多走动走动。之前你新婚，一直在家可以理解，可若你一直这样，反倒惹人怀疑。横竖殿下已经安排妥当，不会出什么岔子了，不妨大大方方地去拜会那几位。”
萧子宣想了想，自己早已安排好了人挑拨离间，自己再去就会令人起疑，那么谢庭的意思是……“你让我去当和事佬？”
“非也。”
谢庭啪地展开折扇，上绘芝兰玉树，旁题小字，自是一番风雅。
“谁和殿下亲厚，殿下便说谁的好话。谁与殿下交恶，殿下便说谁的坏话。只是要说的委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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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思云和桓嫣在厅里聊天时发现她说话简直三句不离七皇子，不由眯眼调笑道：“嫣儿，看来你婚后生活过得很滋润嘛。”
某人脸上果然立刻飞起红云，扑过来扯她的嘴：“让你说话没羞没臊！”
君思云一边躲闪一边夸张地惨呼：“哎呀，成亲之后果然厉害了不少！”
所以，匆匆用完晚膳打算告辞的桓嫣看到君思云嘴边促狭的笑容时，羞恼地决定无视她，向两位兄长告别后就转身搀着侍女离开。
桓远淡淡说：“七皇子待她很好。”
君思云收起坏笑，微微点头道：“的确如此。”作为朋友，她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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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君思云都很晚安置。
桓远和桓跃以为她是在忙生意上的事，其实她是想在每晚必来拜访她的玄衣人接近靖国公府之前把他们解决掉。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给桓家带来麻烦。
今晚猜拳输的人是谢庭，君思云便在书房里等他的消息。
墨仙身如鬼魅。明明他这一剑应当刺穿墨仙的胸膛，那人却莫名出现在他身后，扇柄敲击脖颈的痛感是他此生最后的感觉。闲庭信步间，玄衣人尽数殒命。
已是深夜，大部分人都已沉入梦乡，没发现这里上演着一场实力悬殊的屠杀。
依然没有更新的进展。谢庭翻看完尸体，将化尸散倒在玄衣人身上。顷刻间，了无痕迹。云家制的药果然名不虚传。
然后，他直起身对着不远处的拐角朗声道：“阁下有何指教？”
啪、啪、啪！随着缓慢却清晰的掌声，一个身披斗篷的人走了出来。
轻启朱唇，竟是温软悦耳的女声：“素闻江湖墨仙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待那人走近，两人看清对方面容的一霎那，俱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