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云被风撕扯着四分五裂,伴随着好几声的雷鸣之声,大亮天穹如笼罩暗色纱布,晴朗天转瞬阴沉!

    大厅光线似断阀般的灯闪了又暗,摇晃了几次后,最终光线昏暗下去。

    自诩并非胆小鬼的江月疏见状也不免起了惧意,她往后一靠,背挨椅子出汗。

    与此同时,鲛人们幽幽看向了她。

    较于方才尚“友善平和”的目光,此刻他们的目光充满恶意怨恨。

    为什么态度大变?

    江月疏脑子没有一刻敢停下思考,忽然她想到鲛人昨晚的会谈,脑海刚闪过头绪,少陵手猛然间搭在她的肩膀,惊走她所有的想法。

    肩膀两侧留下黏腻的滑液,腥臭萦绕不绝。

    少陵不再掩饰身份,他在她的耳边说:“开宴送礼。”

    鲛人自觉让开一条路,手提着礼品的鲛人纷纷出列。

    “你看看喜不喜欢?”

    少陵温柔地缠了缕她的乌发,这次他没喊小姐。

    头发也染了一股味,江月疏眉头压了压,冷下俏脸。

    第一位鲛人的盒子巴掌大,鲛人揭开盒子。

    做好了会看见暴力血腥准备的江月疏大着胆子往里一瞥,盒里赫然躺着一对湛蓝玻璃珠。

    玻璃珠水色宛如海洋,滚动间隐约可见珠里有流动的液体。

    只瞧了一眼,少陵把盒子塞到她掌心。

    “下一个。”

    紧接着下一个礼品盒被打开,礼品盒比第一个大了多倍。

    或有了第一个礼品的心理基础,江月疏的害怕消退了几分,头伸过去看了一眼。

    一件银白战甲。

    战甲是适合女子体型的尺寸,胸背肩肘各个脆弱处战甲被缝上动物的银白鳞片,熠熠生辉。

    唯一的缺陷战甲各片连接处用的是黑线,银黑对比明显,略微难看。

    少陵合上盒,问:“不喜欢?”

    江月疏不吭声。

    少陵也不生气,他似乎本就没期待能从她这里得到回应,他拍了拍手,一个大箱子被抬上厅。

    “那看看最后一份礼物喜不喜欢?”

    说罢,他骤然发难,伸手推到江月疏。

    江月疏从椅子上摔下,扑通一声,她仓皇跪倒在箱子前。

    纤手扶箱边连忙稳住,感受到膝盖的传来的阵阵麻震,她低垂着脑袋,恨恨咬了咬牙。

    好想骂人,哦,不,是骂鱼!

    欲借力站起,正在此时,箱子发出吧嗒声。

    箱子的顶部张开出一条小缝。

    江月疏愣了一下,她下意识把脸靠近小缝。

    忽然缝中探出一张满脸血污的女人脸。

    “啊!”

    什么冷静,什么镇静,江月疏刹那儿全部扔出九霄云外,她扯着嗓子大声惊叫。

    她急切往后倒退,脚却似打了结的海草,两脚相绞,登时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箱子也侧翻在地。

    一个女人从里面爬出。

    女人抬起脸,只见她蓬头垢面,眼珠被挖去,眼眶剩余两个窟窿,眼眶四周汩汩出血,脸颊挂着两行血泪。

    江月疏面如金纸。

    女人用拔去指甲的手慢慢朝着她爬来,身体冒出浓郁黑气。

    江月疏牙齿打颤的厉害,手肘撑着地惶恐后退。

    目光投向少陵等鲛人,她却发觉他们恢复了鲛人原型,望向她的眼神泛着彻骨恨意,像是透过她在望别人,身体同样散发阵阵黑气。

    厅内秒变大型黑化现场。

    他们拖着鱼尾迟缓地向她晃来,每走一步,地面蜿蜒一滩褐色血迹。

    江月疏不可避免地望向他们的鱼尾。

    鲛人鱼尾被剥下了鳞片,尾巴遍布坑坑洼洼的伤,如同月球表面。

    “还我眼睛,还我鳞片,还我鱼尾……”

    爬行的女鲛张开嘴,声带像被黄沙磨砺过,粗哑干涩。

    素来以声音贯耳的鲛人竟发出如此音色,江月疏呆怔片刻。

    女鲛说着仰起头,又见她扭曲似鬼面的口中利牙空了个七七八八,余下的四五颗被磨平了牙尖,不停往外流血。

    “还我声音,还我血肉,还我生命,还给我,还给我……”

    女鲛声声泣血,血泪不止,并继续朝着她爬来。

    一切是那么的波谲云诡,江月疏脑子一团浆糊,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她抑住嗓音颤抖:“我没拿你眼睛,没拿你鳞片,更没拿你声音!”

    从来没见过鲛,她怎么会做出那些事情。

    除非鲛人是她上辈子在大润发杀的鱼。

    显然不可能啊!

    女鲛没接话,一只男鲛站不住了,他推开鲛人群,愤怒地吼叫了一声。

    下,身的血污流的更多,他脸皮挤皱一起,目光中的仇恨仿佛具体化,每一道褶皱写满了怨与恨。

    “我记得你!就是你这个人类!”他嗓子比女鲛好不到哪里去,“是你欺骗我们一族,我们救了你,你却欺骗我们少主,拿走我们的声音,挖走我们身上的鳞片,种种血债,你别想抵赖!”

    一番不知所云的指责,江月疏更懵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有了他的带头,其他鲛人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他们双手抱头,痛苦地嘶叫。

    怨恨被瞬间点燃。

    “啊啊啊啊!我的脸,我的歌声……你们这些恶心的人类!一切都是你们害得!”

    “自私的人类!”

    “阿母,父兄……”

    ……

    他们“张牙舞爪”,几近疯魔。

    江月疏被围攻到角落,她浑身发冷,心下有压不住的恐慌。

    为求自保,江月疏锁眉思考了几秒,然后她扛住压力,扶墙而起,弯腰对他们道:“那我向你们道歉。”

    表情礼貌,口吻诚挚。

    虽然她没做他们口中的事情,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方式便是顺着鲛人的话,安抚情绪。

    她说:“抱歉,对不起。”

    鲛人们停下动作。

    见状,江月疏微微卸下一口长气,就听见他们又道:

    “你以为虚假道歉便可作无事发生吗?”

    “可笑至极的人类!”

    “我们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

    道歉仿佛火上浇油,不止没起到安抚作用,反而他们浑身黑气霎时更浓。

    一时间厅内黑气聚集压顶,压的人胸腔作痛,喘不过气来。

    轰隆!轰隆!

    天外应景地响起阵阵雷鸣,仿佛为她的即将迎来的悲惨结局奏乐。

    江月疏拼命思索对策,这时突然下摆出现一阵拉力。

    她眼珠转下,爬行女鲛不知何时爬到了她的身旁,并抓住了她的腿。

    女鲛抖着双手摸着她裙摆绣花。

    尔后,女鲛肚子渐渐裂开,一个成型的死亡婴孩头轰然掉出来,悬挂在腹部开口。

    轰轰雷声伴随倾盆大雨而下。

    江月疏彻底定住,面色霎时雪白。

    “停手,谁准你们伤害她的!”门外有女音愤愤然响起,“我以祭司之名命令你们立即停下!”

    闻声,鲛人前行的步伐登时止住。

    芙岚看见鲛人群中的人族少女。

    少女笔直如木站着,她唇无血色,腮边落下两行清泪。

    她在哭泣。

    意识到这点,芙岚由衷愧疚,族人们拉了个无辜女子入戏。

    “你们快……”放了她。

    她正想让族人全退,人族少女此刻却爆发了,面部肌肉紧绷,发了狠般猛地推开周边人,她边推边哭,生生将鲛人群撕开了个口子。

    少女捂着耳朵往外冲,她路过芙岚,芙岚想说些什么,却见少女目光涣散,泪流满面。

    芙岚熟悉这幅神态,族人隔时段陷入昔日梦魇,便是如此。

    稍稍愣神间,少女跑出了厅。

    少陵欲要追,被芙岚强制拦下。

    她说:“差不多够了。”

    少陵眸色幽然:“我做事,用不着你插手。”

    “以为我想插手吗?族人不单是你的族人,亦是我的族人,非拉个无辜女子让其承受平息族人怨气,你看看,有用么?!”

    芙岚指向鲛人。

    鲛人离海水太久,没及时补充水分,现已如一滩烂泥瘫软,他们压抑的哭声此起彼伏,怨气搅合,浓稠如墨,通体弥漫出哀怨又悲怆的气息。

    怨气非但没消散,还被诱发心底更深的恨。

    “以怨止怨,以冤止冤,徒劳无功,亦不符我们一族的经年族训。”芙岚掐起苍蓝色灵诀,着手稳族人怨气,软化口气劝道:“早日送她出去罢,她是无辜人啊,舅舅。”

    少陵紧拳,久久未置一言。

    江月疏不知在雨中跑了许久,脆弱又敏感的神经被触动,大脑中不间断回放方才一幕,女人,雨天,鲜血,死胎……

    四者任拿其一,她算不上害怕。

    唯独四者合一,是她挥散不去的心理阴影。

    方才一幕,和十二岁那年的黑暗一天奇异地重合。

    她的梦魇再现了。

    唇间压抑不住地泄出哽咽,湿冷雨水混着眼泪顺着脸颊簌簌地流淌。

    *

    傅照晚下沙礁台之后,出于微末的合作“情谊”,并未关闭傀儡珠五感。

    只是他心神更多被傀儡吸引。

    一路没关注到少女那头的具体情况。

    可当少女尖叫哭泣时,他还是第一时间接收到了此声。

    也正是此时,他穿过隧洞,逐渐摸到中央阵法处,阵阵心悸窜上心头。

    分身越近,和本体越有心灵感应,此刻的心悸便是预告,预告着傀儡近在眼前。

    他和小四约莫隔四里。

    立在隧洞口最后的门前,耳旁尽是少女断断续续的啜泣,交杂着含混不清的低语,他往前的脚步渐渐迟疑。

    一边是即将寻来的傀儡分身,一边只不过是暂时因利益交织的同行者。

    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

    直到眼睛酸痛万分,流不出一滴泪时,江月疏才恍惚发现自己走到了阁楼房间。

    无处可去的她,身体最熟悉的地方便是幻境阁楼。

    拖着疲惫的脚步,目光扫到床里侧的鲛丝被,几乎无犹豫,她冲上前扯撒鲛丝被,泄愤般扔到了地下,随即将被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

    最后力气尽失,瘫软在床边,无神发呆。

    可安宁也只是须臾光景,江月疏视线很快进入一身影。

    “今日之事,属实抱歉。”

    她抬起头,赫然是那女鲛芙岚。

    芙岚欲搀起她,江月疏一闻见腥味便作呕连连,于是,挥开她的手。

    “滚开,你这个恶心的幻境生物!”

    芙岚举着手,抿唇怔然了一会儿。她收回黑气缭绕的手,站离了些许。才继续说:“其实我的族人无意伤害你,他们只是怨气未散,是以……”

    江月疏觉得可笑,打断冷道:“无意伤害我?那刚刚是什么?!我在做梦么?”

    听此反问,芙岚想到方才光景,默然几瞬,又道:“……的确是我族人之过。”

    “别废话了,所以你来这里要干什么?要是想杀我,你就动手。”

    别搞虚的。

    “不,我不是要杀你,我们从来没想过杀你。”意识到被她误解,芙岚连忙摇头:“我来只是想跟你说,我正在与族人们沟通,兴许今晚你便能离开。”

    江月疏不吭声,她并不信任。

    芙岚说话很轻很轻,仿佛自言自语,她道:“你信我一回,我们鲛人真的没有那么坏的,他们只是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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