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灵
第二天早上，秋心正思索下一步计划，房门被粗暴推开。
门外站着三个身穿苗族黑袍的壮汉，当中那个衣缘彩绣，像是小头目：“这家客栈我们包下了，不相干的人出去！”
秋心搞不懂穿越后怎么净遇到蛮不讲理的人，而他们显然比那对青扈山弟子更不好对付。反正她没打算久留，索性顶着三双恶眼，慢条斯理收拾完走人。
今天码头新来了一艘货船，要往苏州，只是要等四五天。秋心又听几个艄公争论起仙灵岛上有没有仙女，有印象那是赵灵儿住的地方，犹豫是否先去看看。这时，李逍遥气喘吁吁跑来，拽住一个艄公：“张四哥，我婶婶病重，求你快带我去仙灵岛！”
张四惊讶道：“李大娘怎么病这么突然？我是到过仙灵岛，可没把握，要是害你迷路……”
李逍遥焦急得流泪：“洪大夫说他没法子了，可我决不能让婶婶死掉，拼了命也要医好她！求求你一定要帮我！”
秋心大震，想起穆琅临终时，她纵然平日再淡薄疏离，也生出愿赴汤蹈火之感，倒像抓着自己与人世的最后一点牵系。她帮着劝道：“张四哥，不试试怎么知道，老天会保佑好心人的。”
张四答应，秋心跟着李逍遥跳上船：“我刚好也要去仙灵岛，多谢两位。”
夜幕降临，玉兔东升，一叶扁舟在茫茫东海航行。
秋心没想到很快后悔了，原因无他，这是她第一次见海，明明风浪不大，无端胸闷难当，又不像晕船。她不希望李逍遥和张四分神，不断背诗转移注意力，从《浩歌》背到《楚王梦雨》，仍只觉烂银似的海面就如她恍惚破碎的意识，剥露最深的陌生的恐惧。
许是她眉头实在皱得太紧，李逍遥关心道：“你没事吧？”
秋心摇头，强寻话说笑：“我能有什么事。说来多谢你，不然我真不知要怎么去仙灵岛。放心，你一定能求到灵药。”
李逍遥道：“其实我自己都没把握，不过就像你说的，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从小没有爹娘，是婶婶一手把我带大，决不会眼睁睁看着她……”
“是啊，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船到仙灵岛，两人谢过张四，向岛深处走去。
他们被一大片荷花池阻住去路，流波滟滟，长满田田的荷叶与娉婷的荷花，青菱萦浪，红蓼飐风，处处流溢着恬静之美。
莫说秋心，连李逍遥也略得抚慰，又犯愁道：“你帮忙看看路在哪里？我得拿锤子去敲那些石像！”
秋心见池中分布六尊阿修罗像，周围铺开颜色深浅不一的荷叶，疑惑道：“你近视——呃，你眼神不好么，那荷叶有的是真的，有的是石雕的，踩着石雕的过去就行。”
李逍遥费力辨认，却只见无边绿叶笼在水烟月影里，哪里分出真假。秋心干脆道：“听我指路。”
李逍遥很快击碎六尊石像，十来片石雕荷叶慢慢移到池中央，连成一条通向对岸的路。
对岸立着一块巨石，丹砂写着“仙灵洞天”，转过去豁然开朗。一片桃花林，娇红烂漫，夭夭灼灼，花落繁枝千万片，犹自多情，学雪随风转。另有不知名的果树相杂，朱实低压，香沁心脾。池宽树影，石裂苔花，还添月华如水幽静。
秋心的不适都随美景抛去，很久才发觉和李逍遥走散，站在一座宫观前，匾额上书“水月宫”，清逸的字体又与山洞里那两种不同。
她刚走近，迎面一股强力将她撞得后退，小心再试，还是一样。
秋心正准备等李逍遥来再说，感到袖中一阵窸窣，碧蓝的缎带滑出一截，微泛寒光。她不知从何生出一种感觉，仿佛它在暗示它可以帮忙，便随意向前一挥。
一声钝响，缎带在空中划出一道暗红的轨迹，散开无数晶莹的微尘。
秋心捂住眼睛，这时李逍遥叫住她，他和一位少女从林中走出。
秋心看他们并不像注意到方才异状，稳住心绪，打算装没发生。她打量那少女身着湖蓝雪白二色绸衣，温柔娴静，秀逸出尘，又带着不谙世事的安然，想起古人咏白莲的词：
仙人掌上芙蓉，涓涓犹滴金盘露。轻妆照水，纤裳玉立，飘摇似舞。几度消凝，满湖烟月，一汀鸥鹭。记小舟夜悄，波明香远，浑不见、花开处。
应是浣纱人妒，褪红衣、被谁轻误。闲情雅淡，冶姿清润，凭娇待语。隔浦相逢，偶然倾盖，似传心素。怕湘皋佩解，绿云十里，卷西风去。
秋心已猜她是赵灵儿，难怪扈惜泠总说这是她女神，主动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谢秋心，和李逍遥一起来求药的。”
赵灵儿便微微一笑：“那你们快跟我进去吧，姥姥最讨厌外人，等她回来就拿不成了！”
三人走进水月宫丹室，赵灵儿拿出一个锦盒给李逍遥：“让你婶婶服下这粒紫金丹，睡上几个时辰就会好起来的。”
李逍遥大喜：“仙女姐姐的大恩大德，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赵灵儿笑了：“都说了人家是有名字的，不要一直仙女菩萨地叫呐。你几岁啦？”
“我今年十九。”
“你还比我大三岁呢。”赵灵儿流露向往，“那你一定知道外面有什么好玩的？”
李逍遥从没被这么问过，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赵灵儿更好奇了，拉着他胳膊摇晃：“说给我听嘛！人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姥姥还是不准到外面去，每天修炼都快闷死了。”
她对男女之防全无概念，而李逍遥乍惊过后竟也觉意外地自然舒心。秋心看在眼里，悄悄退去一边，瞥见角落立着一尊观音像，随意端详。
观音像的莲座刻有篆文：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秋心暗自摇头，她觉得人生若是随处可回头改过，虽然看得清明，过得稳当，也没有趣味了。
那边李逍遥乐道：“那以后有机会，我陪你到城里逛庙会！”
赵灵儿双眼闪耀神采：“嘻，你可不能赖皮哦，我们来打勾勾！”
两人的手指勾在一起：“好！打勾勾，赖皮的是小狗！”
赵灵儿虽然不舍，终究催促李逍遥离开，猛听一声厉喝：“站住！”
秋心忙躲到观音像后面，偷眼看见一位凶恶老妇出现在门口瞪着李逍遥。
赵灵儿急忙挡在李逍遥身前：“姥姥你不要为难他，他不是坏人！”
姥姥哼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不准让外人到岛上来！”
“可是师父说过，百善孝为先，他为婶婶来此求药，他是好人……”
姥姥叹息，语气略缓：“外面人心险恶，你哪里知道！万一你有个闪失，让老身如何向你死去的师父和爹娘交代。”
秋心又暗自摇头：要保护一个人该让她多见世面，就是像您这样关在孤岛上才危险。
李逍遥好心解围：“老婆婆，你不要责怪她，我马上离开就是。”
姥姥怒道：“离开？你口气不小啊！你是什么人，能破灵池迷阵和水月宫结界？！”
秋心听得细，到此亦有疑惑：灵池迷阵应该就是那荷花池，盛渔村的人连仙灵岛是荒岛仙岛都有异议，李逍遥从何得知破阵方法？水月宫他俩是被赵灵儿领进去，又何来破结界？难道……
恐惧渐渐在她心底升起，忽听“轰”的一声，姥姥周身腾起烟雾，下身变作蛇尾。
妖怪！
门外站着三个身穿苗族黑袍的壮汉，当中那个衣缘彩绣，像是小头目：“这家客栈我们包下了，不相干的人出去！”
秋心搞不懂穿越后怎么净遇到蛮不讲理的人，而他们显然比那对青扈山弟子更不好对付。反正她没打算久留，索性顶着三双恶眼，慢条斯理收拾完走人。
今天码头新来了一艘货船，要往苏州，只是要等四五天。秋心又听几个艄公争论起仙灵岛上有没有仙女，有印象那是赵灵儿住的地方，犹豫是否先去看看。这时，李逍遥气喘吁吁跑来，拽住一个艄公：“张四哥，我婶婶病重，求你快带我去仙灵岛！”
张四惊讶道：“李大娘怎么病这么突然？我是到过仙灵岛，可没把握，要是害你迷路……”
李逍遥焦急得流泪：“洪大夫说他没法子了，可我决不能让婶婶死掉，拼了命也要医好她！求求你一定要帮我！”
秋心大震，想起穆琅临终时，她纵然平日再淡薄疏离，也生出愿赴汤蹈火之感，倒像抓着自己与人世的最后一点牵系。她帮着劝道：“张四哥，不试试怎么知道，老天会保佑好心人的。”
张四答应，秋心跟着李逍遥跳上船：“我刚好也要去仙灵岛，多谢两位。”
夜幕降临，玉兔东升，一叶扁舟在茫茫东海航行。
秋心没想到很快后悔了，原因无他，这是她第一次见海，明明风浪不大，无端胸闷难当，又不像晕船。她不希望李逍遥和张四分神，不断背诗转移注意力，从《浩歌》背到《楚王梦雨》，仍只觉烂银似的海面就如她恍惚破碎的意识，剥露最深的陌生的恐惧。
许是她眉头实在皱得太紧，李逍遥关心道：“你没事吧？”
秋心摇头，强寻话说笑：“我能有什么事。说来多谢你，不然我真不知要怎么去仙灵岛。放心，你一定能求到灵药。”
李逍遥道：“其实我自己都没把握，不过就像你说的，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从小没有爹娘，是婶婶一手把我带大，决不会眼睁睁看着她……”
“是啊，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船到仙灵岛，两人谢过张四，向岛深处走去。
他们被一大片荷花池阻住去路，流波滟滟，长满田田的荷叶与娉婷的荷花，青菱萦浪，红蓼飐风，处处流溢着恬静之美。
莫说秋心，连李逍遥也略得抚慰，又犯愁道：“你帮忙看看路在哪里？我得拿锤子去敲那些石像！”
秋心见池中分布六尊阿修罗像，周围铺开颜色深浅不一的荷叶，疑惑道：“你近视——呃，你眼神不好么，那荷叶有的是真的，有的是石雕的，踩着石雕的过去就行。”
李逍遥费力辨认，却只见无边绿叶笼在水烟月影里，哪里分出真假。秋心干脆道：“听我指路。”
李逍遥很快击碎六尊石像，十来片石雕荷叶慢慢移到池中央，连成一条通向对岸的路。
对岸立着一块巨石，丹砂写着“仙灵洞天”，转过去豁然开朗。一片桃花林，娇红烂漫，夭夭灼灼，花落繁枝千万片，犹自多情，学雪随风转。另有不知名的果树相杂，朱实低压，香沁心脾。池宽树影，石裂苔花，还添月华如水幽静。
秋心的不适都随美景抛去，很久才发觉和李逍遥走散，站在一座宫观前，匾额上书“水月宫”，清逸的字体又与山洞里那两种不同。
她刚走近，迎面一股强力将她撞得后退，小心再试，还是一样。
秋心正准备等李逍遥来再说，感到袖中一阵窸窣，碧蓝的缎带滑出一截，微泛寒光。她不知从何生出一种感觉，仿佛它在暗示它可以帮忙，便随意向前一挥。
一声钝响，缎带在空中划出一道暗红的轨迹，散开无数晶莹的微尘。
秋心捂住眼睛，这时李逍遥叫住她，他和一位少女从林中走出。
秋心看他们并不像注意到方才异状，稳住心绪，打算装没发生。她打量那少女身着湖蓝雪白二色绸衣，温柔娴静，秀逸出尘，又带着不谙世事的安然，想起古人咏白莲的词：
仙人掌上芙蓉，涓涓犹滴金盘露。轻妆照水，纤裳玉立，飘摇似舞。几度消凝，满湖烟月，一汀鸥鹭。记小舟夜悄，波明香远，浑不见、花开处。
应是浣纱人妒，褪红衣、被谁轻误。闲情雅淡，冶姿清润，凭娇待语。隔浦相逢，偶然倾盖，似传心素。怕湘皋佩解，绿云十里，卷西风去。
秋心已猜她是赵灵儿，难怪扈惜泠总说这是她女神，主动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谢秋心，和李逍遥一起来求药的。”
赵灵儿便微微一笑：“那你们快跟我进去吧，姥姥最讨厌外人，等她回来就拿不成了！”
三人走进水月宫丹室，赵灵儿拿出一个锦盒给李逍遥：“让你婶婶服下这粒紫金丹，睡上几个时辰就会好起来的。”
李逍遥大喜：“仙女姐姐的大恩大德，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赵灵儿笑了：“都说了人家是有名字的，不要一直仙女菩萨地叫呐。你几岁啦？”
“我今年十九。”
“你还比我大三岁呢。”赵灵儿流露向往，“那你一定知道外面有什么好玩的？”
李逍遥从没被这么问过，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赵灵儿更好奇了，拉着他胳膊摇晃：“说给我听嘛！人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姥姥还是不准到外面去，每天修炼都快闷死了。”
她对男女之防全无概念，而李逍遥乍惊过后竟也觉意外地自然舒心。秋心看在眼里，悄悄退去一边，瞥见角落立着一尊观音像，随意端详。
观音像的莲座刻有篆文：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秋心暗自摇头，她觉得人生若是随处可回头改过，虽然看得清明，过得稳当，也没有趣味了。
那边李逍遥乐道：“那以后有机会，我陪你到城里逛庙会！”
赵灵儿双眼闪耀神采：“嘻，你可不能赖皮哦，我们来打勾勾！”
两人的手指勾在一起：“好！打勾勾，赖皮的是小狗！”
赵灵儿虽然不舍，终究催促李逍遥离开，猛听一声厉喝：“站住！”
秋心忙躲到观音像后面，偷眼看见一位凶恶老妇出现在门口瞪着李逍遥。
赵灵儿急忙挡在李逍遥身前：“姥姥你不要为难他，他不是坏人！”
姥姥哼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不准让外人到岛上来！”
“可是师父说过，百善孝为先，他为婶婶来此求药，他是好人……”
姥姥叹息，语气略缓：“外面人心险恶，你哪里知道！万一你有个闪失，让老身如何向你死去的师父和爹娘交代。”
秋心又暗自摇头：要保护一个人该让她多见世面，就是像您这样关在孤岛上才危险。
李逍遥好心解围：“老婆婆，你不要责怪她，我马上离开就是。”
姥姥怒道：“离开？你口气不小啊！你是什么人，能破灵池迷阵和水月宫结界？！”
秋心听得细，到此亦有疑惑：灵池迷阵应该就是那荷花池，盛渔村的人连仙灵岛是荒岛仙岛都有异议，李逍遥从何得知破阵方法？水月宫他俩是被赵灵儿领进去，又何来破结界？难道……
恐惧渐渐在她心底升起，忽听“轰”的一声，姥姥周身腾起烟雾，下身变作蛇尾。
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