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们回城后尽管拖着疲惫的身躯,纠结的眉宇却释然了,整个人走起路来都飘飘然,仿佛来到了温柔乡。家乡是个温暖的名词,它让人放下心中所有的芥蒂与防备,是一个可以让人暂时忘却一切去休息安享的地方。

    “朱小四,能麻烦你一件事吗?”栗发的少年腼腆的笑着。

    “什么事?”朱小四略微惊讶,这个男孩在后勤部养伤的时候是由她找聊过的,叫什么来着?

    少年看了眼怀中暗灰色的包袱,脸色沉重:“能麻烦你将这个包袱交给东街巷子口的一户叫王琦的人家吗?”

    秋末的凉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是该多加件衣服了。

    朱小四答应了他,少年道了两声感谢便离开了。朱小四不知少年的用意,王琦?那是他的家人?

    “小四?”薛勇伸手拍她。

    “恩?”朱小四茫然看他,略微从回忆中清醒。

    “怎么老走神,和你说话呢。”

    “恩,你刚说到哪了?”

    薛勇恼了,伸手捏她脸,却没用力。朱小四面无表情的任他捏拿,这幅样子让他失去了兴致,也就放过了她的脸,真是的,小四就是这样,好没趣的,每次都是他一个人自导自演。

    “想什么呢?”

    “没什么。”

    饭桌上又是一片沉默,空荡荡的只有咀嚼声不断回响。

    “小四。”

    “恩?”朱小四看他。

    “我不会阻止你加入军队了。”他说。

    “哦。”她继续吃饭。

    他突然拉住她的手,表情严肃认真:“但是你得答应我,遇到危险不要逞能,对方实力在比你强的情况下逃跑是最好的方略,逃跑并不丢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明白了吗?”

    “恩。”朱小四淡淡应了一声,又是半响沉默,薛勇终于松了手,朱小四得到自由继续沉默吃饭。

    薛勇吃了两口放下碗筷:“我吃饱了,你慢用。”

    衣袍消失在视眼中,朱小四呆滞的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空洞的眼神仿佛转不下任何东西。

    第二天,朱小四抽空去了东街巷口东问问西问问找到了王琦家,她敲了敲有些蜕皮的木门,不一会儿便打开了,是一位老者,他一脸惊讶的样子,他的脸就如同这扇门,浸透着沧桑。

    “你是?”老者双眼浑浊,瞪大了那双遍布皱纹的眼睛,似乎在努力将她看清。

    “请问是您是王琦吗?”朱小四柔声问道。

    “恩,是··王琦是我儿子,你是谁?你认识我儿子?”老者面带欣喜,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面带热切:“来来,快进来坐。”

    朱小四笑着道谢。

    “老婆子,快出来,阿琪的朋友来了。”老者沙哑的嗓音提高了很多。

    “阿琪?阿琪回来了?”

    朱小四想说我不是王琦的朋友,我甚至不认识他,但老头都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她也就懒得解释了,反正送完东西就走人了。

    老者招待她坐下,很快一位老妇人便冲了过来,他们二老满面欢喜的看着她,问着她王琦的近况,她答不知道,她只是受人委托来送东西的;二老点点头,也不急着打开包袱,问她叫什么,家住哪,今年几岁了。朱小四一向厌烦这些查户口似得关切,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了。

    “那个,我差不多该走了。”朱小四说。

    “哦哦,再坐会儿,喝口水再走。”二老笑着。

    朱小四无奈倒杯水打算喝完就走,二老这时候耐不住的打开了包袱。

    朱小四喝完水,刚想说“我差不多该走了”,抬头却发现二老神态已不复先前,她张了张口“那个···怎么了?”

    她的声音似乎换回了二老的神智,二老满面痛色与不可置信,老婆婆抱着包袱开始痛哭,老头似乎也压抑到了极点开始抽泣,两个六旬老人抱着包袱痛哭流涕,眼也睁不开,他们的身体抖动着,椅子再也承受不住负荷,他们跌倒在地继续哭着,整个破旧灰暗的屋子里只剩下他们无助的哭泣。

    朱小四慌乱站起,她试着上前搀扶二老,但效果不佳,她开始手足无措,询问着他们怎么了,二老仿佛已然隔绝外界一切,听到不到,看不到。

    屋子里的声响传播开来,门口渐渐的围满了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了。朱小四很是尴尬,有熟人上前安慰二老,但二老只哭泣着,不说话,或者说不出话来。熟人便询问朱小四,朱小四说不知道。

    朱小四被问烦了,她本就心慌意乱,加之一屋子嗡嗡嗡的声音,吵得她心烦,她径直离开了。

    这时候天色已经渐黑,破旧的屋边几棵草斜斜的歪倒着,偶有凉风吹来抖一抖才知是活物。路边的树遮蔽了天空,将人压抑在这一片阴影之下,有乌鸦栖息在树枝上发出哀鸣。

    心绪平静下来后,朱小四潜意识明白了些。她下意识回头望向东巷口的方向,黄昏下那里笼罩在一片灰黑中,看不真切,隐隐有哭声混合着呼呼的风声不断回响在耳旁,在一片死寂中格外清晰。

    【王琦是我儿子,你是谁?你认识我儿子】

    【能麻烦你将这个包袱交给东街巷子口的一户叫王琦的人家吗?】

    她感觉心口凉了一瞬,干涩的眼眶却哭不出来。

    当希望消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沉沦在绝望的苦海,一点一点往下沉落,周围都是水,水是最温柔的,也是最残酷的。它让你一点一点失去希望,一点点在苦海中沉沦、深陷,痛苦的窒息的死去。

    人各有命,可怜归可怜,但她帮不上忙。

    几天后,菜鸟新兵的训练正式开始。

    所谓训练,终归离不开基础,打着圈子跑步是必然的,然后是身体四肢的韧性锻炼,基础的格斗动作,一切皆从零开始。

    “啊,饿死了,好想吃饭啊~”

    朱小四瞥了眼说话的少年,十一二岁的样子,长着一张娃娃脸,刚刚跑完步脸颊红扑扑的像个小苹果。她记得他叫杜恩,来军营的目的貌似就为了混口饭吃,之前以为他纯属扯淡,现在看来确有其事。

    “小四,你饿吗?”薛勇坐在她旁边一边擦汗一边问她。

    朱小四摇摇头。她的视线看着另一个方向,是夏雅木那个小队的,他正乐呵呵的跟着队伍慢跑着。因为回城后又收了不少新士兵,人数太多于是分成几个组分开训练。她很有幸没和夏雅木一组,这一点她很满意。虽然对方也没找茬,但对着总是一脸笑眯眯的夏雅木,她实在提不起什么好感。

    越是这样的人,心灵越是扭曲。

    朱小四觉得微妙,下意识的会观察他,观察夏雅木的当然不止她一个,无论是家室,实力,性格都会成为众人的焦点,夏丞相的儿子,这后台背景能不吓死人?朱小四是□□人,对于古代这些官位不甚了解,但土生土长的新兵们可就大不相同了。

    “走后门”这种话题早在夏雅木亮出他闪瞎人眼的实力后就销声匿迹了,但凡有夏雅木在的地方,就有话题,真是八卦无处不在,甚是滋润了枯燥军训生活的菜鸟士兵们,给他们的生活带来无限乐趣。

    “你在看什么小四?”薛勇也循着她的视线看去,瞥见夏雅木时不禁皱了皱眉。

    “夏雅木可真厉害,上一次格斗训练时三两下就把对手给打趴下了,哈哈,原来宰相的儿子也这么能打。”

    “照理说他爹和哥哥都这么厉害为什么非要跑军营来呢?来这的人都是迫于无奈,放着好好的少爷不当跑来战场杀敌?有钱人的世界哟~”

    “啧啧,贵族圈混乱着呢,哪里是我们能懂的?”

    朱小四怔了怔,薛勇一直注意着她,她微妙的变化自然发现了,他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

    意料之中的回答,他没再追问。

    “嘿,你们觉得军队伙食怎么样?”杜恩少年突然挪到他们身旁。

    “啊··还行吧。”朱小四吓了一跳。

    “比在前线好狠了。”薛勇笑。

    “啊,原来你们是上过前线的啊,真厉害呢,我是直接等军队回城后加入的,啊,谁叫家里人多不够开荤呢?我爹就逼着我进军队了,他说军队要吃的有吃的,要银子有银子,我去再合适不过了。”杜恩伸了个懒腰。

    “哈哈,的确是要吃的有吃的,要银子有银子。”薛勇听乐了。

    朱小四也忍不住笑了。

    “诶,要是永远这样就好了,上什么战场?”杜恩眯着眼睛打哈欠。

    “那你就走啊,军队不需要你。”身后传来讽刺的话语。

    “谁啊?关你什么事?”杜恩恼火的瞪过去,他的视线在一顿人中来回扫射,众人感受到他的怒火,将视线移向同一个方向,那里端坐着一个扎着马尾辫双手环胸的少年,白皙的脸庞线条伶俐,一双大眼睛向上挑着,满是不屑。

    “是你说的?”杜恩瞪他。

    “是又怎样?我难道还说错了?你这种混吃饭的家伙就该赶出军队。”马尾少年冷哼。

    “话可不能这么说,每个人加入军队的原因都不一样,你何必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薛勇站起身,皱眉看着端坐原地的马尾少年,一看就知道是个没吃过苦头的富家子弟,这样的人根本不懂平民百姓的疾苦,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却妄自尊大的来教训别人 ,真是令人厌恶。

    朱小四看见薛勇替人出头也站了起来。她其实挺认可马尾少年说的话的,军队,那是她所认可和憧憬的地方,可是有人以这样轻浮的理由来看待,这令她很不舒服,但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她不会管。

    所以当有人出面反驳严杜恩的时候,她心中甚至有一丝愉悦,对方的话她是赞同的,不过她这位“兄长”似乎并不苟同;在朱小四的印象中,薛勇是个极为隐忍且平和的人,简单而言便是能不惹麻烦就不惹麻烦,但是今天他居然站出来替人打抱不平,她很是惊讶。

    “哼,我只是看不惯这种人罢了。”马尾少年终于站起身,他不屑的看了眼杜恩,又皱眉看向薛勇。“多管闲事。”

    “要你管?”杜恩冲他做鬼脸。

    “幼稚。”马尾少年鄙夷的皱眉,满脸的嫌恶,仿佛看到了恶心的臭虫。

    这场对峙持续了没多久便烟消云散了,因为他们的休息时间结束了,轮到他们跑圈,第二小队歇息。

    “那家伙是谁啊?真讨厌。”杜恩凑近朱小四,小声抱怨着。

    严杜恩和朱小四年龄相近,个子在第一小队中普遍矮小,所以位置相邻。朱小四发现严杜恩不仅是个吃货,还是个话唠,她小心的瞄向教官的方向,松了口气,同时皱着眉看向严杜恩。

    “现在是训练时间。”她压低声音。

    “嘛,干嘛那么紧张?放轻松,放轻松,这么多人,又不止我们说话?我就不信教官就盯着我两不放了。”杜恩笑的一脸轻松,完全不把朱小四的担忧放在心上。

    为什么是两个?明明是你一个好不好?我压根不想和你说话。

    朱小四死鱼眼了,她头一次对一个人感到无可奈何,就算她装聋作哑不作理会,对方依旧像块牛皮糖一样黏上来,这样若是被教官瞅见了,怎么可能没她事?教官会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要是不理他,对方怎么可能会一个劲的说话?反正她是逃不掉的。

    “有话等训练结束后说。”朱小四开始不耐烦,但她依旧努力使语气平和。

    杜恩偏过头,张了张嘴,他盯着朱小四的侧脸,愣住了。她原本的利落的短发因为长长的缘故扎成了马尾,她乌黑秀丽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而一晃一晃的,看起来俏皮可爱。因为剧烈运动,汗水浸湿了头发,几滴汗珠顺着她的白皙的额头滑落至她的下巴,在阳光的照射下看起来晶莹剔透,她眼睛又黑又亮,炯炯有神的紧盯前方,看起来固执而坚定。

    他感觉喉咙痒痒的,咽了口口水,他不受自控的张嘴:“啊,不要嘛,一个劲的跑圈好无趣的,真是的,为什么你总板着张脸呢?其实我觉得你长得还不错,要是多笑笑的话没准比姑娘还好看····”

    “哦。”朱小四听见“姑娘”二字时加快了心跳,只是一瞬,随即就平静了下来。她原本稍稍放宽的心因为杜恩的话又警觉起来,虽然对方可能是无心的,但她果然警觉一些是好的,照这样的训练情况来看,以后可能会被晒黑,这样的话情况应该会好一些。

    但是她觉得自己掩盖的够好了,目前为止除了夏雅木,没有人发现自己是女孩,她带着疑惑瞥向严杜恩,紧皱的眉头带着审视,忍不住开口:“为什么这么觉得?”

    “哈?”杜恩一愣,他没反应过来她要问的是什么。

    “什么?”

    “你···”朱小四皱眉,她不知该怎么开口,要是直接问“你为什么觉得我像姑娘”会不会很奇怪?这样反而令人起疑心。

    “最后那两个,你们出列。”教官宏亮的声音打醒了跑的晕晕乎乎的一队人。

    第一小队成员们疑惑的转头看向教官,原地歇息的第二小队也好奇的看过去,朱小四和严杜恩互看一眼,没反应过来,两人眼中流露着相同的信息------“是在说我吗?”

    “就是你们两,还看什么看?让你们出列傻愣着做什么?刚刚不是挺能讲的吗?现在到我跟前说给我听听。”教官冷笑。

    朱小四和严杜恩又互看一眼,两人眼中流露着相同的信息----“倒霉”

    薛勇担忧的看着朱小四走向教官,他很想跟过去,不过教官又凶狠的瞪过来:“看什么看?你们的圈都跑完了吗?再多给我跑十圈,这十圈是因为他们两而罚的,要怪就怪这两个家伙吧。”

    一群人听到十圈立刻露出绝望的神情,听到罪魁祸首立刻仇恨的望过去。薛勇叹息,小四这家伙可真能惹事。

    朱小四汗流浃背,她暗自咬牙,这教官一定是故意的。

    “真有趣。”夏雅木侧身躺在地上,一只手臂慵懒的支撑着头,半眯着眼,笑看着一切,一片悠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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