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顿家也在河西这边,院子很精巧,尤其是靠着河段近,透过大门便能看见门外微风吹拂的湖面。

    裴元述和巴顿打开院子门进来,巴顿的姐夫正拿着桌上的果汁往杯子里倒,姐姐抱着尚不足一岁的儿子,以及那个半大的女儿正聊着什么,时不时从桌上的水果拼盘里叉着水果往嘴巴里放。

    听见开门声,小女孩转头看,随即绽放的灿烂的笑容像极了今日初升的太阳。

    “姐姐,姐夫,介绍一下,这就是我说的我的好兄弟,阿述。”巴顿手搭在裴元述的肩膀上,把人往前面带。

    裴元述很礼貌的朝餐桌打了个招呼,“你们好。”

    而后转头看向巴顿,巴顿的手依然懒散的搭在他的肩膀上,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哦”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说道: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美丽的女士是我最亲爱的姐姐约翰妮,这位帅气的哥们是我亲爱的姐姐的老公也就是我亲爱的姐夫巴泽尔,这是我可爱的大外甥女卡拉,还有....这个小不点,那个还不会叫舅舅的小家伙,他叫弗雷德。”

    巴顿边说还不忘逗乐一下躺在妈妈怀里的小不点儿,小家伙扭来扭去被逗得哈哈大笑。

    “今天我爸妈没在家,前两天说是要去参加老友的聚会,还没有回来,所以家里只有我们几个。”巴顿拉着裴元述坐下,拿起杯子给他倒了一杯果汁。

    “早上给妈妈通电话,大概明天和后天回来。”巴泽尔将水果分盘摆放,往巴顿和裴元述面前推了推。

    裴元述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如此温馨的场景了,离家太久,身处阴霾的环境里太久,一时有些恍惚,好在,他很喜欢这样的环境,说明他的内心依然温暖。

    巴顿见他不说话,了解他的性格,于是继续话题道:“他不着急走,让他体验一下沉浸式休假。”

    说话间,小弗雷德咿咿呀呀的够着桌上的水果,约翰尼切了小小一点的橙子递到小家伙的手里,然后抬头说:“你们别光顾着说话,前些天我们去了桑柴果园,这些都是从那儿带回来的,你们尝尝,感觉比集市里买来的要好吃一些。”

    随即巴顿毫不客气的拿起叉子吃了起来,裴元述看着琳琅满目的桌上,“洗手间在哪里?我去洗个手。”

    “不是有叉子吗?”

    “用叉子吃葡萄?!”

    “噗,在后面,从这儿进去,然后右转。”

    裴元述顺着巴顿手指的方向走去。

    约翰妮朝裴元述的方向看了一眼,“阿述好像不太爱说话。”

    “他的确话不多,但他不是个沉闷的人,之前只听说他入队之前经历过一些事儿,但也没有具体问过。”

    约翰妮了然的点了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必然的故事,她未必需要追根究底这一段往事和因果,比起这个,她更加了解自己的弟弟。

    “所以,大费周章的把人拐回家,是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巴顿随即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还得是我的好姐姐。”

    “他的这一段过去呢我虽然不全然了解,但是他一直都不愿意回去,必然是内伤啊,希望姐姐姐夫帮帮忙咯。”巴顿眨巴着眼睛看向对面的一家四口。

    要说巴泽尔原本还没搞明白这个弟弟到底在搞什么鬼,现在算是明白了,“我们尽力一试。”

    “好姐夫,姐夫好,我先感恩。”巴顿夸张的双手合十,朝对面拜了拜。

    “我倒要瞧一瞧,什么样的朋友让我们家巴顿这样重视。”约翰妮佯装严肃的说。

    “可以做一辈子好兄弟的朋友。”巴顿拍着胸脯,非常之自信。

    许多年以后,巴顿跟裴元述二人再一次回到这个故园,将这一段说与他听,回头看,才明白往事虽不可追,但故人与我同行,终其长路,其实不需要感慨,也无需遗憾。

    没一会儿,裴元述从屋里出来。

    “阿述,我可以和巴顿一样这样叫你吗?”约翰妮开始尝试之路。

    “当然可以,我跟巴顿差不多大,那我就跟巴顿一样,叫你姐姐可以吗?”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和恍惚中缓解过来,阿述也渐渐被这份温馨感染。

    “当然可以,自家人,别客气哦!”约翰妮举起果汁兀自碰起了杯。

    “哎呀,别整这一出了行不行,也不嫌尴尬,来来来,举杯吧家人们。”巴顿委实受不了这二人的相处模式,于是一点不留情面的破坏掉这种尴尬的氛围。

    于是,众人在欢笑中举起了杯。

    “阿述,听巴顿说你这次转岗,会休息蛮长一段时间,不打算回家去看看吗?”约翰妮将小不点转手都给孩子他爸,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而后拿起面前的橙子嚼了起来。

    “是准备回去的,这两天在订票,差不多下周吧。”

    “等会儿?你不是跟我说不回去了吗?”巴顿瞬间睁大了眼睛。

    “也是这两天才决定的,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好兄弟直接的解释方式,就是我举起杯与你碰一碰,然后好兄弟将信将疑的回敬一杯。

    “不会是...见完那个老朋友?”巴顿转动子脑筋,狐疑的依旧侧身端着杯子。

    “对,那天我们碰头吃了顿饭,聊起家里,想想确实该回去看看了,不然我妈都要不认识我了。”想回家看看是真的,想见见国内的故人也是真的。

    “还是老朋友好使,我那天叭叭说了半天都没用。”巴顿噘着嘴喝掉剩下的半杯果汁,委屈巴巴的转过了头,留下剩余的三个人相视一笑。

    “哪有,你跟我说的时候我已经在犹豫了,这不刚巧那个家伙又烧了一把火,量变和质变的区别,OK?”以前只知道未来要哄女朋友,也没人告诉他好兄弟也要哄啊,青天大老爷。

    “不用解释,本豆自愈力一级棒哈哈哈哈。”

    ......

    这颗豆自愈力确实有点让人吃惊到失语,眼下这呆若木鸡的几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话说回来,阿述怎么想着做这份工作?”巴泽尔把话头接了过来,实际上他也确实很好奇。

    阿述笑容在脸上僵了一瞬,而后加深这一段笑,低下头沉默了两秒。

    确实是有故事的,所以他想着要如何去回答。

    因为知道兴许有故事,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等待。

    “二十三岁那年,也就是43年那年,我随队参加了国际科创大赛,前一年,我们借用塞因和得伽文交界地带的空谷场地做超极限试验。”

    作为维持和平部队成员的家属,似乎不需要继续往下说,就能明白他想描述的事。

    2043年,M国和N国在边境起了冲突,相比较于有D国“镇场子”的N国,实力较差一些的M国在本身遭受敌对和孤立之后这次是直接遭到了炮击,而炮击的范围竟直逼首都塞因而去,可想而知对方最想打击的目标究竟是哪里。事实上虽然N国的炮火没有嚣张的直接打到塞因,两边最终还是打回了边境线上,但依然有太多百姓因此丢掉了性命。

    “我们抵达塞因的第二天中午,与当地的科文□□佩文一起吃了午饭,下午准备启程去试验场地,启程半个小时后,听见了巨大的炮击声,而后司机师傅接到科文办公室的电话,带着我们原路返回。”

    院子里安静的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和微风卷动桌布的声音,“新闻报道当时罹难的大约八千多人,实际上应该远远不止。”

    裴元述轻轻点了点头,双目放空的仰着头,好像真的回到了那时那刻。

    “后来呢?你们顺利去到试验地点了吗?”巴泽尔看着一动不动的裴元述,继续把话问了下去。

    “肯定去不成了,炮弹直接落到得伽文地界上,就算我们想去,他们也不会让我们过去的。”裴元述无奈摊手。

    “不过后来我们还是到得伽文去了,当时拜托佩文去和政府救援组沟通,让我们也加入救援,他们一开始怕我们出事,所以坚决不让我们去,后来我们与国内通电,一番保证之后才让我们一起去。”

    “那应该是我们同行所有人第一次认识到什么战后,不同于以往意义上的刀枪,现场有不断从四面八方穿过灰土传来的哭声,有将塌未塌摇摇欲坠的房屋落下的沙砾声,有抑制不住疼痛的惊呼声,很多的声音......”

    巴泽尔一直在WK做药品项目管理,虽然没有真正的去过救援区,但也曾与国际救援团接触过,急缺的药品急缺的设备和急缺的救援,他们所描述的凄惨和可怖的场景大概也只是冰山一角,亦或者说语言根本不足以形容。

    “真正经历过这一段的人,要么惊怕远离,要么忠于内心。”

    对于裴元述来说,的确如此。

    可是故事远远没有说完,没有说完的不仅仅是那一段令他此生不能忘的援救,还有曾经那张面庞止不住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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