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两个人都出了问题
元旦，荣乐怡带着小拖把去她朋友家住三天，x不想一个人跨年，今年这时候她身边可以有一个人来陪，她就去找沈子实了。
沈子实说：“如果你想来，穿得好看一点，不然不用来了。”
x在衣柜里挑来挑去，找到一条秋装的灰色格子半身长裙，搭配薄款黑色长袖毛衣外套，里面穿蕾丝边吊带小背心，穿上厚丝袜和黑色靴子，当然会戴上那条choker。但是这样穿着外出真的太冷了，即使裹上了x的棉衣也腿冷脖子冷，而且她的棉衣不够长，搭配也不好看。她几乎将衣柜里所有衣服都倒腾了一遍，唯一一件长到膝盖以上的灰色西装外套能很好搭配这身衣服，最可惜是它够不厚。x给自己化了精细的淡妆，挽好头发，为了讨好沈子实，围巾当然就不用了，将背书包换成一个挎包，出门之前，她用手腕和耳后处涂了一些固体香膏——她为了今晚特意买了一块固体香膏。x在西装的口袋里放一块暖宝宝，另一块贴在后背的西装里衬咬咬牙，哆哆嗦嗦地出门了，乘坐地铁的一路上，x感觉到自己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连地铁的工作人员见她走向安检处，竟然表情郑重地做出一个伸手邀请的动作。
x精细地打扮，一时间可以将自己伪装成名媛千金，她的审美是有基础的，毕竟也算靠实力吃过美术这碗饭的人。但是这一身，对x来说就是过度打扮了，可以有却不能常有，她本身最喜欢宽松舒适的服装。今天，这就作为妥协的筹码为沈子实让步一次吧。而众人艳羡的目光？x从来都选择避开这些。
等到了沈子实的小区面前，她在寒风中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为了来见他穿上了漂亮的衣裙，请他下来接一下，因为门卫不让她进去。沈子实说：“拍张照片给我。”x觉得又一次受到了赤裸裸的羞辱，她依言做了。
三分钟之后，门卫接到对着讲机讲了两句话，将x放行。
可x不认得去沈子实家的路。上次来是一个晚上，这次去夜色浓郁，园林造景将她引导着转过好几个弯，她不敢走了，x又给沈子实打了电话。沈子实只是冷冰冰地报了门牌号，告诉她“看路牌”，x在寒风中打着手机灯照亮路牌，哆嗦着找到沈子实的楼栋。“呵……”这下子连x本人都不知道她到底在干什么了，难道她可品析这种惨剧，从中感受到欢愉吗？她只是觉得没必要做这种事，似乎……跟她想的不一样？她的欲求是什么？话说，她真的懂调教的情趣吗？目前仅存在她脑子里的只是妄想而已。x想她今天至少要吃上饭，要大口吃饭，将来回路程的地铁车票钱吃回本！
来到沈子实家门前，沈子实将大门拉开，看她的眼神明显跟上次完全不同了。明亮到似乎迸射出火星子，他的心情也变得不错。让x进门之后，x的冻僵的身体在缓慢回暖，连着打了两个喷嚏，鼻涕马上流出来了。
“进来吧，”沈子实甚至轻笑了一声，将她放进客厅里坐着，转身去了厨房里。x坐在客厅里擤鼻涕，偷偷往厨房的身影张望，上次她来，对在烤箱里南瓜混着蒜和肉的香气念念不忘，满心期待那是南瓜排骨盅，结果看都没看见就被赶回去了。今天的厨房里也飘出阵阵香气，引得人垂涎欲滴。如果今天也将被赶走，她发誓要在被赶走之前吃到撑。x这么想着，往餐桌那边看去，上次她坐过的位置上竟然有一捧鲜花和一袋包扎过的礼品盒？
x突然慌张了，这阵仗大过头，她受宠若惊，朝厨房喊：“我……我来帮你吧？”就像走过去，沈子实说：“不用，你先把身体暖一暖。为什么不穿多点衣服来？”对待她的态度和上一次简直是天壤之别。如果想鼓励对方如何做事，最好给出鲜明的反馈，x学习了。如果经过今晚，她大概很乐意每次来见沈子实之前精美地将自己包装好。即使五十分钟前乘上地铁前一刻的，x觉得打扮自己是过度且麻烦的。
x关心今晚吃什么饭，凑过去厨房看，沈子实见她过来了，拿了个杯子给她斟红酒示意她喝，他自己也在喝。x将杯子接过，只抿了一口酒就停下来。烤箱里正在烤着香喷喷的东西，沈子实说那是烤鸡翅。很快所有菜品都准备好了，沈子实将这些端到餐厅，牛排、意面、烤翅、蘑菇浓汤、蔬菜沙拉，缓慢燃烧的香氛烛火，鲜花与礼盒，与x圣诞夜那天她设想的完全一致。“满意吗？”沈子实问她，她呆愣愣地笑了笑，有些高兴，有些寂寥。沈子实抓着她的手臂引她落座。
她想看看卖力讨好他会得到什么。
这不是她期待的吗？这超乎她预料了。
这到底是迷幻的烟雾，还是……x宁愿相信这是真的。x没办法迎接沈子实那种充满爱意的眼神，她几乎承受不住，下意识地躲避他的目光，她只想找个地方让自己缩起来。而且鼻腔酸苦，几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
今天他准备了鲜花和晚餐，x几乎责备他将两人的进度推得太快了，男人会这样迫切吗？让两个人一时脑热做出些喜闻乐见的事情。x忧心如果自己表现得太主动，会不会太过廉价？她正在犹豫是随自己的心意，还是随沈子实的心意，亦或者先拒绝这一次，等两人再熟悉一些才走上这一步怎么样？她脑内想的全是这些问题。不过她今天不用忧心要被赶走了。而且事情也没有如她想象般发展。
在吃完饭后，x无所事事地坐在沈子实家的沙发上，她表现得很紧张了，她低着头握着手机摆弄，沈子实注意到她眨眼动作的发生频率不似平常。沈子实轻轻笑出声，x像突然被这含糊的声音被刺了一下，抬头去看他。沈子实觉得x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非常可爱。
客厅的灯关着，餐厅的的暖色灯光的几缕微光蔓延过来。客厅的空气突然变浓稠了，智能电视打开时发出的一阵蓝光，给它投射之处像罩了一层朦胧的幔帐。
沈子实含着笑给x端来一杯水，坐到她身边的沙发上，两人隔着一个身位的距离，沈子实还注意到x偷偷看他，顿时觉得心情更畅快了，逗弄她也很有趣。“看电影吗？”沈子实让客厅的的智能电视连接上自己的平板电脑，等着x的反馈。
“唔，随，随便。”x讲话突然结巴了。
“啊哈哈，”沈子实突然发笑，笑到一半捂着嘴颤抖，歪倒在沙发的另一端。x满脸通红，“你笑什么啊？没什么好笑的！”她把手中的手机放下，改用双手捏着水杯，手指用力到筋肉尽显，她又尴尬又手足无措。
“好吧，没什么好笑的，我就随便播点什么吧。你自在一些，今天我没想要做什么，你可以玩手机。”沈子实朝x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在平板上随机点开一部电影，让它播放。制造一些不打扰的背景音是它的全部职责。
两人都没有在看电影，沈子实大大方方地用温柔如水的目光凝视着x，双瞳中是一汪深情。x尴尬地假装看电影，可是一道太过专注的目光凝聚在她身上，可以感受到这目光的重量。
“你不看电影吗？”
“好啊，我看电影，”这道目光从x身上挪开了，x松了一口气，她感觉到沈子实没有在凝视着她，她就可以悄悄转过头，用余光偷看沈子实。x偷看他曲线优美的下颔骨，唇峰的勾线，英挺的鼻梁，还有那深眼窝和长睫毛，那浅褐的眼珠转过来了，x吓得马上将头颅摆正，将脑内那些不可言说的妄念也一并摆正。
“你偷看我？”沈子实往身后的沙发靠垫自信一倒，一只手虚握成拳撑在下巴上，“想看就看啊，我给你看。”
x不动声色地震惊着：这人不会羞耻的吗？他知道自己的外貌很有优势吧？他脸皮厚到我都要顶不住了，我该怎么反应啊！想归想，x忠于自己的想法，满脸潮红地将头转过来仔细地凝视沈子实，她就撞进了一汪情浓意切的清潭。沈子实含着笑意的眼眸追随着x的脸庞，这份太过热烈的爱意令x无所适从。
“很好看是吧，我知道，”沈子实得意地自卖自夸，更从容地端详x的窘迫表情，她的脸烧红了一片，滚烫的潮红蔓延到耳朵尖，她眼泪汪汪地，原来是真哭了，x别过脑袋，吸着鼻子在身边的挎包里翻找纸巾。“你为什么哭？我今天没打算做其他事。”沈子实紧张了，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做错了惹她哭泣，x突然低落的情绪简直毫无由头，刚刚气氛不还挺好的吗？沈子实朝x的座位挪近了半个身位，担忧地看向她。
“我没事。”x翻出纸巾擦脸，她躲避着沈子实询问的目光，将头扭来扭去不敢正视他。
“你不敢看我？我问你为什么哭，你还没回答我。你说‘我没事’，这不是一个答案。你为什么哭啊？”
沈子实越追问x的眼泪流得越快，她双手掩面抽泣，突然说：“我借用一下你的洗手间，”说着就起身想逃往洗手间，沈子实拉住了她，把她摁在沙发上，“你先冷静，你就留在这儿，我去收拾厨房，”沈子实进了厨房，将推拉门轻轻关上了，他隔着玻璃看见x低垂着头，前倾着身体，身体无力地向下蜷缩起来。
总而言之，这一扇关闭的推拉门将客厅和厨房分为两个独立的空间，x听着厨房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看着沈子实忙碌的影子通过厨房传来的暖光映射在她身旁，他的影子还陪在x的身边。x逐渐停止了抽噎，她喝了点水，冷静下来了。
沈子实从厨房里出来，给x的杯子续满水，又进房间拿了一条毯子给x，自己坐到了沙发的最远端，用眼神询问x的情况。
x双手撑在身体的两侧抓着沙发的布垫，低着头看沈子实，又感觉到那股柔情似水的目光，又觉得不自在了，她说：“你别看我。”
“为什么不能看？”
x把头埋得更低了，她吸了吸鼻子。她几乎把背弓起来了，又不是在自己家，x控制着自己的行为不逾矩。她的声音细如蚊呐：“我不习惯你这样看我。”
“嗯，”沈子实只好移开了目光。x看见了他落寞的表情又有些愧疚，又说：“不是你的错，全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也不想把气氛搞得这么……沉重。”
“……”沈子实抿了抿嘴，“我不看你，你的解释呢？你还没说你突然哭是为了什么。”
x把毯子披在自己的腿上，想说却觉得说不出口，亲口说出自己的脆弱实在太难为情了，可沈子实在求问一个答案，x想告诉他。x就在沙发上忸忸怩怩地摸摸腿上的毯子，又摸摸刚才抓过的沙发布，浑身不自在。沈子实在沙发的另一端撑在脑袋，眨着眼睛等了好长一会儿，突然听见了指甲盖戳在手机屏幕上滴滴答答的声音，他拿起自己的手机等待着。耳边的细微的声音停了，手机屏幕上显示收到一条信息：“我以为你今天做了许多准备，肯定意有所指。”
沈子实发笑了，撑在下巴的手也收回来，双手在手机上输入了信息：“你在期待，是嘛？”发送。马上又觉得这回答太冒进，追加了一条：“我只是请你来吃个饭，看场电影，普通地消磨时间。今天我没想那么多。”
“我还在犹豫。”x引用了上一条沈子实的信息，她又看见了新的信息，捏着自己的下巴想怎么回复，沈子实捕捉到x烦恼时会做出的小动作，很满意地看到了这些细节。x回头撇了一眼，果然又看到了沈子实眼中那汪柔情的泉水，她好像憋不住眼泪又要哭了。她动作飞快地在手机上输入：“就是这个啊！我没想到你会这样看着我，我受不了这个！”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凝视你？”
沈子实追踪这指甲磕在屏幕上的声音，耳边只有一部无足轻重的电影发出的白噪音，x歪着脑袋沉思。过了很久，x才回复：“如果你对我粗暴一些，或者直接忽视我，这些举措反而在我的意料之内。我从来都是能抗压的人，可是暖风一吹到我身上，我会发现自己其实病得很厉害。你眼睛里的东西是我第一次看见的，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沈子实感觉到复杂的情愫在心中发酵，他突然想去拥抱x，他就坐近了她，可x竟然躲远了一些，沈子实只好起身去把x面前不知何时空出的杯子续上水，借此靠近她，观察她的表情。x双眼红肿的，哭得有点懵了。沈子实把杯子端到x面前，她乖乖地接住，沈子实就贴着x坐下，x有几分麻木地用手指捏着透明玻璃杯上五彩的花纹。他不知不觉又让目光太肆意勘探。
沈子实说：“这杯子是专门给你用的，我挑的，好看吧，它的花纹你喜欢吗？”
x却用含糊的声音回答他：“我想回家了。”
沈子实皱了眉头，他说：“是么，你怎么回去？”
“哦，我搭地铁。”
沈子实觉得x哭到脑子不太清醒，今天的她这么可爱，怎么能放任她一个人走上街？“我把你载回公寓，用不了多长时间的。走吧，”他提起x的挎包，将x送到楼下，x却说：“到这儿就行了，我知道怎么走，我不要你送。哦，那个玻璃杯很漂亮，谢谢你。”
“我送你到地铁口。”
“不用，我想自己走过去，吹吹晚风。我没事的。”
“行，到家了给我发信息。”他妥协了。
沈子实回到了楼上，惆怅地用鼻息叹出一口气。抓了抓脑袋，发现那部电影的白噪音此时无比地清晰，主体离开了，旁支喧宾夺主。他气恼地将屏幕关闭。x怎么了？仿佛一团冰凉的胶质流过了他的手掌，抓不住，摸了一手粘稠。沈子实觉得想是一个特别麻烦的女人，却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贪恋着想看更多。
此时应该是晚上九点半后了，x数着路边路灯的盏数，G市九点半过后会将花卉形的路灯的下轮灯球关闭，使亮度更柔和，适合在静默夜晚行走的路人。
x走在大街上，寒风抚面，拂去倦意。她闭上双眼，深吸气将肺部充满空气，深呼气将忧愁也一并排尽，她又打起精神来，又觉得冷，口袋里的暖宝宝失效了。当刚刚吃饱饭，身体还滚烫着。她摸摸自己发烫的脸，联想到方才在沈子实家失态的表现，又觉得真情流露的自己很不谨慎。
刚刚那是什么呀？沈子实柔情蜜意的目光难道是真的吗？x原本在忧心假如沈子实只是想玩玩，自己要如何收场，她控制着自己避免投入太多的感情，可刚才那目光似乎是真的。沈子实难道真的对她有了真感情？她找不准界限，只察觉到有一丝丝的可能，也许滥情的人玩乐时难免掺杂一些，可x又没玩过，她怎么会知道？
现在她又有了新的烦恼了，令她恐慌了。她想：原本是多么美好的氛围啊，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能得到这些？我做了什么呢？不过是穿得漂漂亮亮来赴约，暗示沈子实“我可能会遵照你的指示”。我以色相去引诱才引来他的阿谀奉承，看他上一次和这一次对我的态度！这怎么可能是真情？不应该是这样的……难道男女情事竟和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假如那是真情吧？”x害羞地双手捧着发烫的脸蛋自言自语：“今天我竟然才发现，假如有一份真情送到我的面前，我不知道如何承接它。我真的病了……我从来没觉得自己病得这么厉害……说不定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会烦恼，如果是P和沈子实恋爱了，她肯定大喇喇地接受了好处顺势还要求更多。我这个人就像那类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
x正颓丧着，突然被自己的言语吓住了，“我刚刚说了什么来着！我怎么说出这种话咒自己啊！呸！刚才说的不算！我就不能有点好东西吗！”一想到沈子实望向自己的眼神，x又觉得乐滋滋的，倏而一转为哀，“要是我不能心安理得地去享受那些，全成了我的错了。明明这才是我最想得到的，却不知道用什么去接，我这人真是怪好笑的……不过没关系，我看沈子实也不是那种认真谈感情的男人，他这个年纪还能和各种各样的女生玩上好几年呢！我就是因为他不是好人才找的他嘛，真有一个良善的人走到我面前，我还怕自己祸害了别人家的好苗子呢。”
x自有一套她自己的道理。
沈子实说：“如果你想来，穿得好看一点，不然不用来了。”
x在衣柜里挑来挑去，找到一条秋装的灰色格子半身长裙，搭配薄款黑色长袖毛衣外套，里面穿蕾丝边吊带小背心，穿上厚丝袜和黑色靴子，当然会戴上那条choker。但是这样穿着外出真的太冷了，即使裹上了x的棉衣也腿冷脖子冷，而且她的棉衣不够长，搭配也不好看。她几乎将衣柜里所有衣服都倒腾了一遍，唯一一件长到膝盖以上的灰色西装外套能很好搭配这身衣服，最可惜是它够不厚。x给自己化了精细的淡妆，挽好头发，为了讨好沈子实，围巾当然就不用了，将背书包换成一个挎包，出门之前，她用手腕和耳后处涂了一些固体香膏——她为了今晚特意买了一块固体香膏。x在西装的口袋里放一块暖宝宝，另一块贴在后背的西装里衬咬咬牙，哆哆嗦嗦地出门了，乘坐地铁的一路上，x感觉到自己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连地铁的工作人员见她走向安检处，竟然表情郑重地做出一个伸手邀请的动作。
x精细地打扮，一时间可以将自己伪装成名媛千金，她的审美是有基础的，毕竟也算靠实力吃过美术这碗饭的人。但是这一身，对x来说就是过度打扮了，可以有却不能常有，她本身最喜欢宽松舒适的服装。今天，这就作为妥协的筹码为沈子实让步一次吧。而众人艳羡的目光？x从来都选择避开这些。
等到了沈子实的小区面前，她在寒风中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为了来见他穿上了漂亮的衣裙，请他下来接一下，因为门卫不让她进去。沈子实说：“拍张照片给我。”x觉得又一次受到了赤裸裸的羞辱，她依言做了。
三分钟之后，门卫接到对着讲机讲了两句话，将x放行。
可x不认得去沈子实家的路。上次来是一个晚上，这次去夜色浓郁，园林造景将她引导着转过好几个弯，她不敢走了，x又给沈子实打了电话。沈子实只是冷冰冰地报了门牌号，告诉她“看路牌”，x在寒风中打着手机灯照亮路牌，哆嗦着找到沈子实的楼栋。“呵……”这下子连x本人都不知道她到底在干什么了，难道她可品析这种惨剧，从中感受到欢愉吗？她只是觉得没必要做这种事，似乎……跟她想的不一样？她的欲求是什么？话说，她真的懂调教的情趣吗？目前仅存在她脑子里的只是妄想而已。x想她今天至少要吃上饭，要大口吃饭，将来回路程的地铁车票钱吃回本！
来到沈子实家门前，沈子实将大门拉开，看她的眼神明显跟上次完全不同了。明亮到似乎迸射出火星子，他的心情也变得不错。让x进门之后，x的冻僵的身体在缓慢回暖，连着打了两个喷嚏，鼻涕马上流出来了。
“进来吧，”沈子实甚至轻笑了一声，将她放进客厅里坐着，转身去了厨房里。x坐在客厅里擤鼻涕，偷偷往厨房的身影张望，上次她来，对在烤箱里南瓜混着蒜和肉的香气念念不忘，满心期待那是南瓜排骨盅，结果看都没看见就被赶回去了。今天的厨房里也飘出阵阵香气，引得人垂涎欲滴。如果今天也将被赶走，她发誓要在被赶走之前吃到撑。x这么想着，往餐桌那边看去，上次她坐过的位置上竟然有一捧鲜花和一袋包扎过的礼品盒？
x突然慌张了，这阵仗大过头，她受宠若惊，朝厨房喊：“我……我来帮你吧？”就像走过去，沈子实说：“不用，你先把身体暖一暖。为什么不穿多点衣服来？”对待她的态度和上一次简直是天壤之别。如果想鼓励对方如何做事，最好给出鲜明的反馈，x学习了。如果经过今晚，她大概很乐意每次来见沈子实之前精美地将自己包装好。即使五十分钟前乘上地铁前一刻的，x觉得打扮自己是过度且麻烦的。
x关心今晚吃什么饭，凑过去厨房看，沈子实见她过来了，拿了个杯子给她斟红酒示意她喝，他自己也在喝。x将杯子接过，只抿了一口酒就停下来。烤箱里正在烤着香喷喷的东西，沈子实说那是烤鸡翅。很快所有菜品都准备好了，沈子实将这些端到餐厅，牛排、意面、烤翅、蘑菇浓汤、蔬菜沙拉，缓慢燃烧的香氛烛火，鲜花与礼盒，与x圣诞夜那天她设想的完全一致。“满意吗？”沈子实问她，她呆愣愣地笑了笑，有些高兴，有些寂寥。沈子实抓着她的手臂引她落座。
她想看看卖力讨好他会得到什么。
这不是她期待的吗？这超乎她预料了。
这到底是迷幻的烟雾，还是……x宁愿相信这是真的。x没办法迎接沈子实那种充满爱意的眼神，她几乎承受不住，下意识地躲避他的目光，她只想找个地方让自己缩起来。而且鼻腔酸苦，几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
今天他准备了鲜花和晚餐，x几乎责备他将两人的进度推得太快了，男人会这样迫切吗？让两个人一时脑热做出些喜闻乐见的事情。x忧心如果自己表现得太主动，会不会太过廉价？她正在犹豫是随自己的心意，还是随沈子实的心意，亦或者先拒绝这一次，等两人再熟悉一些才走上这一步怎么样？她脑内想的全是这些问题。不过她今天不用忧心要被赶走了。而且事情也没有如她想象般发展。
在吃完饭后，x无所事事地坐在沈子实家的沙发上，她表现得很紧张了，她低着头握着手机摆弄，沈子实注意到她眨眼动作的发生频率不似平常。沈子实轻轻笑出声，x像突然被这含糊的声音被刺了一下，抬头去看他。沈子实觉得x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非常可爱。
客厅的灯关着，餐厅的的暖色灯光的几缕微光蔓延过来。客厅的空气突然变浓稠了，智能电视打开时发出的一阵蓝光，给它投射之处像罩了一层朦胧的幔帐。
沈子实含着笑给x端来一杯水，坐到她身边的沙发上，两人隔着一个身位的距离，沈子实还注意到x偷偷看他，顿时觉得心情更畅快了，逗弄她也很有趣。“看电影吗？”沈子实让客厅的的智能电视连接上自己的平板电脑，等着x的反馈。
“唔，随，随便。”x讲话突然结巴了。
“啊哈哈，”沈子实突然发笑，笑到一半捂着嘴颤抖，歪倒在沙发的另一端。x满脸通红，“你笑什么啊？没什么好笑的！”她把手中的手机放下，改用双手捏着水杯，手指用力到筋肉尽显，她又尴尬又手足无措。
“好吧，没什么好笑的，我就随便播点什么吧。你自在一些，今天我没想要做什么，你可以玩手机。”沈子实朝x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在平板上随机点开一部电影，让它播放。制造一些不打扰的背景音是它的全部职责。
两人都没有在看电影，沈子实大大方方地用温柔如水的目光凝视着x，双瞳中是一汪深情。x尴尬地假装看电影，可是一道太过专注的目光凝聚在她身上，可以感受到这目光的重量。
“你不看电影吗？”
“好啊，我看电影，”这道目光从x身上挪开了，x松了一口气，她感觉到沈子实没有在凝视着她，她就可以悄悄转过头，用余光偷看沈子实。x偷看他曲线优美的下颔骨，唇峰的勾线，英挺的鼻梁，还有那深眼窝和长睫毛，那浅褐的眼珠转过来了，x吓得马上将头颅摆正，将脑内那些不可言说的妄念也一并摆正。
“你偷看我？”沈子实往身后的沙发靠垫自信一倒，一只手虚握成拳撑在下巴上，“想看就看啊，我给你看。”
x不动声色地震惊着：这人不会羞耻的吗？他知道自己的外貌很有优势吧？他脸皮厚到我都要顶不住了，我该怎么反应啊！想归想，x忠于自己的想法，满脸潮红地将头转过来仔细地凝视沈子实，她就撞进了一汪情浓意切的清潭。沈子实含着笑意的眼眸追随着x的脸庞，这份太过热烈的爱意令x无所适从。
“很好看是吧，我知道，”沈子实得意地自卖自夸，更从容地端详x的窘迫表情，她的脸烧红了一片，滚烫的潮红蔓延到耳朵尖，她眼泪汪汪地，原来是真哭了，x别过脑袋，吸着鼻子在身边的挎包里翻找纸巾。“你为什么哭？我今天没打算做其他事。”沈子实紧张了，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做错了惹她哭泣，x突然低落的情绪简直毫无由头，刚刚气氛不还挺好的吗？沈子实朝x的座位挪近了半个身位，担忧地看向她。
“我没事。”x翻出纸巾擦脸，她躲避着沈子实询问的目光，将头扭来扭去不敢正视他。
“你不敢看我？我问你为什么哭，你还没回答我。你说‘我没事’，这不是一个答案。你为什么哭啊？”
沈子实越追问x的眼泪流得越快，她双手掩面抽泣，突然说：“我借用一下你的洗手间，”说着就起身想逃往洗手间，沈子实拉住了她，把她摁在沙发上，“你先冷静，你就留在这儿，我去收拾厨房，”沈子实进了厨房，将推拉门轻轻关上了，他隔着玻璃看见x低垂着头，前倾着身体，身体无力地向下蜷缩起来。
总而言之，这一扇关闭的推拉门将客厅和厨房分为两个独立的空间，x听着厨房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看着沈子实忙碌的影子通过厨房传来的暖光映射在她身旁，他的影子还陪在x的身边。x逐渐停止了抽噎，她喝了点水，冷静下来了。
沈子实从厨房里出来，给x的杯子续满水，又进房间拿了一条毯子给x，自己坐到了沙发的最远端，用眼神询问x的情况。
x双手撑在身体的两侧抓着沙发的布垫，低着头看沈子实，又感觉到那股柔情似水的目光，又觉得不自在了，她说：“你别看我。”
“为什么不能看？”
x把头埋得更低了，她吸了吸鼻子。她几乎把背弓起来了，又不是在自己家，x控制着自己的行为不逾矩。她的声音细如蚊呐：“我不习惯你这样看我。”
“嗯，”沈子实只好移开了目光。x看见了他落寞的表情又有些愧疚，又说：“不是你的错，全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也不想把气氛搞得这么……沉重。”
“……”沈子实抿了抿嘴，“我不看你，你的解释呢？你还没说你突然哭是为了什么。”
x把毯子披在自己的腿上，想说却觉得说不出口，亲口说出自己的脆弱实在太难为情了，可沈子实在求问一个答案，x想告诉他。x就在沙发上忸忸怩怩地摸摸腿上的毯子，又摸摸刚才抓过的沙发布，浑身不自在。沈子实在沙发的另一端撑在脑袋，眨着眼睛等了好长一会儿，突然听见了指甲盖戳在手机屏幕上滴滴答答的声音，他拿起自己的手机等待着。耳边的细微的声音停了，手机屏幕上显示收到一条信息：“我以为你今天做了许多准备，肯定意有所指。”
沈子实发笑了，撑在下巴的手也收回来，双手在手机上输入了信息：“你在期待，是嘛？”发送。马上又觉得这回答太冒进，追加了一条：“我只是请你来吃个饭，看场电影，普通地消磨时间。今天我没想那么多。”
“我还在犹豫。”x引用了上一条沈子实的信息，她又看见了新的信息，捏着自己的下巴想怎么回复，沈子实捕捉到x烦恼时会做出的小动作，很满意地看到了这些细节。x回头撇了一眼，果然又看到了沈子实眼中那汪柔情的泉水，她好像憋不住眼泪又要哭了。她动作飞快地在手机上输入：“就是这个啊！我没想到你会这样看着我，我受不了这个！”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凝视你？”
沈子实追踪这指甲磕在屏幕上的声音，耳边只有一部无足轻重的电影发出的白噪音，x歪着脑袋沉思。过了很久，x才回复：“如果你对我粗暴一些，或者直接忽视我，这些举措反而在我的意料之内。我从来都是能抗压的人，可是暖风一吹到我身上，我会发现自己其实病得很厉害。你眼睛里的东西是我第一次看见的，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沈子实感觉到复杂的情愫在心中发酵，他突然想去拥抱x，他就坐近了她，可x竟然躲远了一些，沈子实只好起身去把x面前不知何时空出的杯子续上水，借此靠近她，观察她的表情。x双眼红肿的，哭得有点懵了。沈子实把杯子端到x面前，她乖乖地接住，沈子实就贴着x坐下，x有几分麻木地用手指捏着透明玻璃杯上五彩的花纹。他不知不觉又让目光太肆意勘探。
沈子实说：“这杯子是专门给你用的，我挑的，好看吧，它的花纹你喜欢吗？”
x却用含糊的声音回答他：“我想回家了。”
沈子实皱了眉头，他说：“是么，你怎么回去？”
“哦，我搭地铁。”
沈子实觉得x哭到脑子不太清醒，今天的她这么可爱，怎么能放任她一个人走上街？“我把你载回公寓，用不了多长时间的。走吧，”他提起x的挎包，将x送到楼下，x却说：“到这儿就行了，我知道怎么走，我不要你送。哦，那个玻璃杯很漂亮，谢谢你。”
“我送你到地铁口。”
“不用，我想自己走过去，吹吹晚风。我没事的。”
“行，到家了给我发信息。”他妥协了。
沈子实回到了楼上，惆怅地用鼻息叹出一口气。抓了抓脑袋，发现那部电影的白噪音此时无比地清晰，主体离开了，旁支喧宾夺主。他气恼地将屏幕关闭。x怎么了？仿佛一团冰凉的胶质流过了他的手掌，抓不住，摸了一手粘稠。沈子实觉得想是一个特别麻烦的女人，却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贪恋着想看更多。
此时应该是晚上九点半后了，x数着路边路灯的盏数，G市九点半过后会将花卉形的路灯的下轮灯球关闭，使亮度更柔和，适合在静默夜晚行走的路人。
x走在大街上，寒风抚面，拂去倦意。她闭上双眼，深吸气将肺部充满空气，深呼气将忧愁也一并排尽，她又打起精神来，又觉得冷，口袋里的暖宝宝失效了。当刚刚吃饱饭，身体还滚烫着。她摸摸自己发烫的脸，联想到方才在沈子实家失态的表现，又觉得真情流露的自己很不谨慎。
刚刚那是什么呀？沈子实柔情蜜意的目光难道是真的吗？x原本在忧心假如沈子实只是想玩玩，自己要如何收场，她控制着自己避免投入太多的感情，可刚才那目光似乎是真的。沈子实难道真的对她有了真感情？她找不准界限，只察觉到有一丝丝的可能，也许滥情的人玩乐时难免掺杂一些，可x又没玩过，她怎么会知道？
现在她又有了新的烦恼了，令她恐慌了。她想：原本是多么美好的氛围啊，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能得到这些？我做了什么呢？不过是穿得漂漂亮亮来赴约，暗示沈子实“我可能会遵照你的指示”。我以色相去引诱才引来他的阿谀奉承，看他上一次和这一次对我的态度！这怎么可能是真情？不应该是这样的……难道男女情事竟和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假如那是真情吧？”x害羞地双手捧着发烫的脸蛋自言自语：“今天我竟然才发现，假如有一份真情送到我的面前，我不知道如何承接它。我真的病了……我从来没觉得自己病得这么厉害……说不定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会烦恼，如果是P和沈子实恋爱了，她肯定大喇喇地接受了好处顺势还要求更多。我这个人就像那类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
x正颓丧着，突然被自己的言语吓住了，“我刚刚说了什么来着！我怎么说出这种话咒自己啊！呸！刚才说的不算！我就不能有点好东西吗！”一想到沈子实望向自己的眼神，x又觉得乐滋滋的，倏而一转为哀，“要是我不能心安理得地去享受那些，全成了我的错了。明明这才是我最想得到的，却不知道用什么去接，我这人真是怪好笑的……不过没关系，我看沈子实也不是那种认真谈感情的男人，他这个年纪还能和各种各样的女生玩上好几年呢！我就是因为他不是好人才找的他嘛，真有一个良善的人走到我面前，我还怕自己祸害了别人家的好苗子呢。”
x自有一套她自己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