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时禾只觉得自己没脑子，竟会与他快问快答，说了这么多糊涂话。
何况高相与徐相的事，都是朝堂党派之争，晏既明不按常理出牌，让前世一年间发生的事，缩短在几日之间，难保不会生出多余的变故。
“你这段日子，还是需要注意，尽量不要单独出去，若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是想做的事，也可同我说。”
晏既明心底也是明白的，再次嘱咐她行事小心。
元时禾借着烛光看去，那张俊美无俦的脸，苍白到没有血色，唯独黑色眼眸深邃，让他好看得有些惊心动魄。
她错开眼去，阻断他眼神的吸引，好奇道：“皇上唯独召见了你，看来对你很是器重，不过看皇上的身体状况，只怕撑不了多久，让他在短时间内偏向九皇子，可是一件难事。”
晏既明加快事件进度的后果，便是现下皇帝对储君的抉择，眼下的九皇子并非皇帝首选。
晏既明眯眼看她：“禾禾想九皇子继承大统吗？”
“我想有什么用？”
他这话倒问得奇怪。
不过她倒是真考虑了一下，又回道：“六皇子心性狡诈，又冷血无情，资质也一般，实在不是明君。”
晏既明似笑非笑道：“难道禾禾以为，九皇子便心性纯良，贤明大义，是位明君吗？”
“九皇子当然……”
元时禾说着忽而有丝迟疑。
她原以为九皇子是位心思单纯的少年，但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她发现他其实很聪明，也很要强。可他在成长过程中，一直被六皇子打压，同样作为皇子，他却能学着忍气吞声，韬光养晦，只怕与他处处避让皇后的母妃有关。
“他的优点，是心性坚韧，聪慧过人，文韬武略都极为优秀，”
晏既明替她将话说完，那双丹凤眼看穿人心，“只不过他常年伏小做低，自幼便行事谨慎，与皇上一样，敏感多疑，往后即便登了大典，难免不会刚愎自用。”
元时禾奇怪地看过去，“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九皇子又没做什么错事，他作为九皇子的老师，怎么能在背后这样说自己的学生。
“你要是不满意，大可以转而扶持六皇子。”她不满道。
晏既明颔首，“我的确重新衡量过。”
元时禾大惊失色：“什么？”
他未免太过狂妄自大，她忍不住嘲讽道：“上一世的新帝可是九皇子，你以为你想让谁当皇帝，谁就能当吗？”
“现下皇上身体不虞，随时会撒手人寰，虽然陆相大势已去，但只要我想，徐相却并不能高枕无忧，”
晏既明淡声分析着局势，话语倒没有自得自满，“禾禾应该明白，我能在几日之内，让高相倒台，便也能略施手段，让徐相上一世的结局，来得更早一些。徐相若是倒了，禾禾以为徐贵妃母子，在朝堂和后宫的境遇会如何？”
六皇子没了高丞相，还有本就手段狠辣的高皇后，可若是徐相倒了，九皇子与温婉的徐贵妃，只怕会被高皇后吃得骨头都不剩。
元时禾无话反驳，却又回过味来，她为何要与他讨论这些，谁当新帝对她又没什么影响。
“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她说着站起身。
只是她还未迈步，便被他抓住手腕。
他低声说道：“禾禾，我胸口疼。”
元时禾早便注意到，他在说话时，偶尔会压着胸口，也会咳嗽几声，但她都装作没看见。
她没想到这会他会主动说出来，不由幸灾乐祸道：“晏大人这么厉害，还怕疼吗？”
晏既明眉头微蹙，抬眸凝望着她，“我也是人，自然会感觉到疼，不过身体的疼痛，的确比不过心里的疼。”
他的嗓音低沉，在寂静的营帐中如水泛开，话里话外都在说伤势，却又不止是在谈论伤势。
元时禾被他盯得心口一滞，竟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她飞快眨了眨眼，想拽回自己的手臂却无果，便冷声道：“疼看太医就是，我又不会疗伤。”
晏既明的目光未曾有一刻从她脸上撤离，许是营外日光洒落在他脸上，连他的眼神都含了丝黏糊的意味。他不想放开她，甚至没控制住，手臂用力一收，将人带进了自己怀中。
元时禾惊诧中叫了一声，却听到男人低低道：“可是这里的伤，只有你能治。”
她坐在他怀中挣扎，感受手被他拽住放在了某处，抬头望见那是他心口，骂道：“晏既明，你确实有病！你放开我，听见没有，你哪受伤了关我什么事——”
她挣扎怒骂着，却看见在她的手掌下，白衣逐渐被红色浸润，有鲜血慢慢渗透而出。
就在她声音逐渐变低时，有一道略带凉意的吻，轻轻落在她额头。她瞬间失去言语的能力，目瞪口呆地张大嘴，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砰砰砰——声音如擂鼓。
她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手中感受到的。
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后，久久再未有其他动作，她过了许久反应过来，他早已经松了手，忙从他身上爬着站起来。
“你你——”
元时禾深吸一口气，愤慨道：“晏既明，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了，你这样是做什么，别欺人太甚！”
晏既明撑着桌沿，见胸襟染了血，便拿衣袖遮住，这才冲她露出个略显苍白的笑。
只是经过这么一折腾，他的声音越发低弱，“对不起，我没多少力气站起来，便只能如此，下次不这样了。”
下次？还有下次？！
元时禾本还想同他争论，可他分明都虚弱得要死了，却露出一脸餍足的笑容，实在让人气愤。
“疼死你得了。”她撂下狠话，飞快转身离去，不再看他。
.
由于皇上病重，秋围在五日内结束，竖日，一众朝臣与世家子女皆随圣上回京。
午时，行至中途，于澄明河畔安营扎寨，众人用膳休整约有半个时辰。
期间皇帝一直在未露面，也未见皇后和贵妃，更别说惹皇上生气的两位皇子，倒是晏既明面圣多次，现下虽官职未恢复，但俨然已成为皇上最亲信之人。
晏既明从皇帝营帐中出来时，有好些官员围上去，明着打探皇帝身体情况，实则是在探口风，想搞清楚皇帝究竟瞩意哪位皇子，好让他们做出选择。
晏既明却以身体不适为由，将众人各种揣测和试探，都一一挡了回去。
而后，他嘱托元统领加派两位皇子的防护，让人为六皇子送了吃食，又派人给九皇子送去课本，两边滴水不漏的周全照顾，越发让人看不出端倪。
九皇子收到课本时，正与元时禾在一起用膳。
他没想到外出游玩，还会被先生催着读书，便埋怨了几句，让人将课本放回马车，继续同元时禾一起烤鱼。
元时禾想他到底小孩心性，还不知道眼下形势，只好提点道：“现在皇上谁都不见，只见你老师，也不知道皇上同他说了什么，但肯定都很重要。他这会让你看书，你得比平时更努力才是。”
九皇子想了想，点头认可她的话，却还是没舍得离开，“那我把这条鱼烤完吧，刚刚可费了好大劲才抓到，今日膳食不合你胃口，你不是还没饱嘛。”
“我可以自己烤呀，”
元时禾伸手去抢他手中木棍，“不就烤鱼嘛，很简单的。”
“但你若是不注意，很容易糊，而且手会累——”
九皇子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人半道截住。
“你父皇还在生你的气，我替你周旋几回，说你勤奋好学，并非贪图玩乐之辈，却不想你不务正业，连陛下赠与你的书都不看，一门心思在这儿捉鱼玩火。”
元时禾转过头去，见晏既明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淡淡地看着九皇子，神色显得有些失望。
许是从未见晏既明对自己露出这种脸色，九皇子将手从插着鱼的棍上收回，站起身略紧张道：“先生当真在父皇面前……为我这样说话吗？”
元时禾眼疾手快，在九皇子收回手时，另一只手飞快握住木棍，总算没有让鱼掉入火中。
她没听到晏既明回答，但九皇子说着往晏既明的方向走去，便知道九皇子还是信任晏既明的。
晏既明却并不在意九皇子信任与否，他在少年行至身前时，用只有俩人能听见的声音，冷声道：“若是你一直如此拎不清，我也不能保证，往后我会一直替九皇子说话。”
九皇子一怔，几乎在瞬间明白，晏既明是在警告自己。
拎不清这句评价，似乎并非只是指他贪图玩乐，莫非晏先生知道了自己的心思……
他心中免不了产生一丝惊惧，晏先生本就深谋远虑，加之对未来又了如指掌，若不再站在自己这边，那他的还能登大典吗？
这样一把绝世宝剑，若是为自己所用，那便是无往不胜的利器。可若是为他人所用，那边是最大的威胁。
九皇子心里忐忑，试探道：“先生所言何意，学生不太清楚，还请先生指教。”
晏既明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腰间，那儿有块龟裂的玉佩，其中有些缺角，无法缝合，显然是打碎后人为粘在一起。
“不知殿下可还记得，我曾为你上过的一课，”他淡声提醒，“是后汉书卷十七，冯异传中的一句。”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九皇子瞬间想到这一句。
果然，晏先生知晓了他的心思！
也不知为何，他少年心性骤起，忖量道：“依先生的意思，我也可以只要桑榆吗？”
晏既明的声音变得没有一丝温度，“你只有江山可以选，其余的想都别想，若你执意，那我也可以告诉你，届时东隅已逝桑榆已晚，你、什、么、都、得、不、到”
九皇子身子一抖，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面前这位成竹在握的人，好似一座无可翻越的高山，极端的压迫和威严下，让他喘不过气来。
“那还请先生，往后多加照拂。”
九皇子咬着牙关，终是低下头去，行完礼失神落魄地往前走。
他想自己若不知道真相该多好，他以前虽敬重先生，却不会将他的话奉为圭臬。
至于那个位置，他过去并没有多么渴望，当他知道未来自己会成为皇帝后，心态全然变了。他默认自己是要做皇帝的人，甚至规划好了登基后的事宜，好似整个世界都有了希望，若是他不当皇帝，那他的人生又将继续陷入黑暗之中……
元时禾看见俩人在那低声交流，并没听到说了些什么，只是九皇子离开时，背影显得有些孤寂。
于是在晏既明向自己走来时，她还是好奇地开口问道：“你训斥他了？这里又不是课堂，皇上也没有派人盯着，歇息个一时半刻也没什么大事吧，又不是有要事等着他处理，你这个老师未免有些苛刻。”
晏既明似乎并不想再提及九皇子，他慢慢踱步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在她说话的时候，他随手掷出一块石头，旁边河里扑通一声，有道白影跳出，划出一道弧线，顷刻间落在她脚下。
元时禾被突然飞来的鱼吓了一跳，察觉手中木棍掉落，忙叫道：“我的鱼！”
“早都糊了。”
晏既明拉住她要伸向火中的手，拿木棍将新上岸的鱼叉住，重新放在火上烤炙，“禾禾不是说，烤鱼很简单么？”
元时禾看着火中焦糊的鱼，已经不成样子，脸上有些挂不住。
她转过脸看去，见他动作缓慢，却极为讲究，不禁反问道：“晏先生说九皇子不务正业，那你现下捉鱼玩火，像模像样的，又有多正经呢？”
晏既明慢斯条理地“嗯”了声，而后握住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
“禾禾对我有些误解，”他在她懵然中，放开她笑道：“我可不是什么正经人。”
何况高相与徐相的事，都是朝堂党派之争，晏既明不按常理出牌，让前世一年间发生的事，缩短在几日之间，难保不会生出多余的变故。
“你这段日子，还是需要注意，尽量不要单独出去，若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是想做的事，也可同我说。”
晏既明心底也是明白的，再次嘱咐她行事小心。
元时禾借着烛光看去，那张俊美无俦的脸，苍白到没有血色，唯独黑色眼眸深邃，让他好看得有些惊心动魄。
她错开眼去，阻断他眼神的吸引，好奇道：“皇上唯独召见了你，看来对你很是器重，不过看皇上的身体状况，只怕撑不了多久，让他在短时间内偏向九皇子，可是一件难事。”
晏既明加快事件进度的后果，便是现下皇帝对储君的抉择，眼下的九皇子并非皇帝首选。
晏既明眯眼看她：“禾禾想九皇子继承大统吗？”
“我想有什么用？”
他这话倒问得奇怪。
不过她倒是真考虑了一下，又回道：“六皇子心性狡诈，又冷血无情，资质也一般，实在不是明君。”
晏既明似笑非笑道：“难道禾禾以为，九皇子便心性纯良，贤明大义，是位明君吗？”
“九皇子当然……”
元时禾说着忽而有丝迟疑。
她原以为九皇子是位心思单纯的少年，但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她发现他其实很聪明，也很要强。可他在成长过程中，一直被六皇子打压，同样作为皇子，他却能学着忍气吞声，韬光养晦，只怕与他处处避让皇后的母妃有关。
“他的优点，是心性坚韧，聪慧过人，文韬武略都极为优秀，”
晏既明替她将话说完，那双丹凤眼看穿人心，“只不过他常年伏小做低，自幼便行事谨慎，与皇上一样，敏感多疑，往后即便登了大典，难免不会刚愎自用。”
元时禾奇怪地看过去，“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九皇子又没做什么错事，他作为九皇子的老师，怎么能在背后这样说自己的学生。
“你要是不满意，大可以转而扶持六皇子。”她不满道。
晏既明颔首，“我的确重新衡量过。”
元时禾大惊失色：“什么？”
他未免太过狂妄自大，她忍不住嘲讽道：“上一世的新帝可是九皇子，你以为你想让谁当皇帝，谁就能当吗？”
“现下皇上身体不虞，随时会撒手人寰，虽然陆相大势已去，但只要我想，徐相却并不能高枕无忧，”
晏既明淡声分析着局势，话语倒没有自得自满，“禾禾应该明白，我能在几日之内，让高相倒台，便也能略施手段，让徐相上一世的结局，来得更早一些。徐相若是倒了，禾禾以为徐贵妃母子，在朝堂和后宫的境遇会如何？”
六皇子没了高丞相，还有本就手段狠辣的高皇后，可若是徐相倒了，九皇子与温婉的徐贵妃，只怕会被高皇后吃得骨头都不剩。
元时禾无话反驳，却又回过味来，她为何要与他讨论这些，谁当新帝对她又没什么影响。
“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她说着站起身。
只是她还未迈步，便被他抓住手腕。
他低声说道：“禾禾，我胸口疼。”
元时禾早便注意到，他在说话时，偶尔会压着胸口，也会咳嗽几声，但她都装作没看见。
她没想到这会他会主动说出来，不由幸灾乐祸道：“晏大人这么厉害，还怕疼吗？”
晏既明眉头微蹙，抬眸凝望着她，“我也是人，自然会感觉到疼，不过身体的疼痛，的确比不过心里的疼。”
他的嗓音低沉，在寂静的营帐中如水泛开，话里话外都在说伤势，却又不止是在谈论伤势。
元时禾被他盯得心口一滞，竟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她飞快眨了眨眼，想拽回自己的手臂却无果，便冷声道：“疼看太医就是，我又不会疗伤。”
晏既明的目光未曾有一刻从她脸上撤离，许是营外日光洒落在他脸上，连他的眼神都含了丝黏糊的意味。他不想放开她，甚至没控制住，手臂用力一收，将人带进了自己怀中。
元时禾惊诧中叫了一声，却听到男人低低道：“可是这里的伤，只有你能治。”
她坐在他怀中挣扎，感受手被他拽住放在了某处，抬头望见那是他心口，骂道：“晏既明，你确实有病！你放开我，听见没有，你哪受伤了关我什么事——”
她挣扎怒骂着，却看见在她的手掌下，白衣逐渐被红色浸润，有鲜血慢慢渗透而出。
就在她声音逐渐变低时，有一道略带凉意的吻，轻轻落在她额头。她瞬间失去言语的能力，目瞪口呆地张大嘴，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砰砰砰——声音如擂鼓。
她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手中感受到的。
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后，久久再未有其他动作，她过了许久反应过来，他早已经松了手，忙从他身上爬着站起来。
“你你——”
元时禾深吸一口气，愤慨道：“晏既明，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了，你这样是做什么，别欺人太甚！”
晏既明撑着桌沿，见胸襟染了血，便拿衣袖遮住，这才冲她露出个略显苍白的笑。
只是经过这么一折腾，他的声音越发低弱，“对不起，我没多少力气站起来，便只能如此，下次不这样了。”
下次？还有下次？！
元时禾本还想同他争论，可他分明都虚弱得要死了，却露出一脸餍足的笑容，实在让人气愤。
“疼死你得了。”她撂下狠话，飞快转身离去，不再看他。
.
由于皇上病重，秋围在五日内结束，竖日，一众朝臣与世家子女皆随圣上回京。
午时，行至中途，于澄明河畔安营扎寨，众人用膳休整约有半个时辰。
期间皇帝一直在未露面，也未见皇后和贵妃，更别说惹皇上生气的两位皇子，倒是晏既明面圣多次，现下虽官职未恢复，但俨然已成为皇上最亲信之人。
晏既明从皇帝营帐中出来时，有好些官员围上去，明着打探皇帝身体情况，实则是在探口风，想搞清楚皇帝究竟瞩意哪位皇子，好让他们做出选择。
晏既明却以身体不适为由，将众人各种揣测和试探，都一一挡了回去。
而后，他嘱托元统领加派两位皇子的防护，让人为六皇子送了吃食，又派人给九皇子送去课本，两边滴水不漏的周全照顾，越发让人看不出端倪。
九皇子收到课本时，正与元时禾在一起用膳。
他没想到外出游玩，还会被先生催着读书，便埋怨了几句，让人将课本放回马车，继续同元时禾一起烤鱼。
元时禾想他到底小孩心性，还不知道眼下形势，只好提点道：“现在皇上谁都不见，只见你老师，也不知道皇上同他说了什么，但肯定都很重要。他这会让你看书，你得比平时更努力才是。”
九皇子想了想，点头认可她的话，却还是没舍得离开，“那我把这条鱼烤完吧，刚刚可费了好大劲才抓到，今日膳食不合你胃口，你不是还没饱嘛。”
“我可以自己烤呀，”
元时禾伸手去抢他手中木棍，“不就烤鱼嘛，很简单的。”
“但你若是不注意，很容易糊，而且手会累——”
九皇子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人半道截住。
“你父皇还在生你的气，我替你周旋几回，说你勤奋好学，并非贪图玩乐之辈，却不想你不务正业，连陛下赠与你的书都不看，一门心思在这儿捉鱼玩火。”
元时禾转过头去，见晏既明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淡淡地看着九皇子，神色显得有些失望。
许是从未见晏既明对自己露出这种脸色，九皇子将手从插着鱼的棍上收回，站起身略紧张道：“先生当真在父皇面前……为我这样说话吗？”
元时禾眼疾手快，在九皇子收回手时，另一只手飞快握住木棍，总算没有让鱼掉入火中。
她没听到晏既明回答，但九皇子说着往晏既明的方向走去，便知道九皇子还是信任晏既明的。
晏既明却并不在意九皇子信任与否，他在少年行至身前时，用只有俩人能听见的声音，冷声道：“若是你一直如此拎不清，我也不能保证，往后我会一直替九皇子说话。”
九皇子一怔，几乎在瞬间明白，晏既明是在警告自己。
拎不清这句评价，似乎并非只是指他贪图玩乐，莫非晏先生知道了自己的心思……
他心中免不了产生一丝惊惧，晏先生本就深谋远虑，加之对未来又了如指掌，若不再站在自己这边，那他的还能登大典吗？
这样一把绝世宝剑，若是为自己所用，那便是无往不胜的利器。可若是为他人所用，那边是最大的威胁。
九皇子心里忐忑，试探道：“先生所言何意，学生不太清楚，还请先生指教。”
晏既明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腰间，那儿有块龟裂的玉佩，其中有些缺角，无法缝合，显然是打碎后人为粘在一起。
“不知殿下可还记得，我曾为你上过的一课，”他淡声提醒，“是后汉书卷十七，冯异传中的一句。”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九皇子瞬间想到这一句。
果然，晏先生知晓了他的心思！
也不知为何，他少年心性骤起，忖量道：“依先生的意思，我也可以只要桑榆吗？”
晏既明的声音变得没有一丝温度，“你只有江山可以选，其余的想都别想，若你执意，那我也可以告诉你，届时东隅已逝桑榆已晚，你、什、么、都、得、不、到”
九皇子身子一抖，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面前这位成竹在握的人，好似一座无可翻越的高山，极端的压迫和威严下，让他喘不过气来。
“那还请先生，往后多加照拂。”
九皇子咬着牙关，终是低下头去，行完礼失神落魄地往前走。
他想自己若不知道真相该多好，他以前虽敬重先生，却不会将他的话奉为圭臬。
至于那个位置，他过去并没有多么渴望，当他知道未来自己会成为皇帝后，心态全然变了。他默认自己是要做皇帝的人，甚至规划好了登基后的事宜，好似整个世界都有了希望，若是他不当皇帝，那他的人生又将继续陷入黑暗之中……
元时禾看见俩人在那低声交流，并没听到说了些什么，只是九皇子离开时，背影显得有些孤寂。
于是在晏既明向自己走来时，她还是好奇地开口问道：“你训斥他了？这里又不是课堂，皇上也没有派人盯着，歇息个一时半刻也没什么大事吧，又不是有要事等着他处理，你这个老师未免有些苛刻。”
晏既明似乎并不想再提及九皇子，他慢慢踱步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在她说话的时候，他随手掷出一块石头，旁边河里扑通一声，有道白影跳出，划出一道弧线，顷刻间落在她脚下。
元时禾被突然飞来的鱼吓了一跳，察觉手中木棍掉落，忙叫道：“我的鱼！”
“早都糊了。”
晏既明拉住她要伸向火中的手，拿木棍将新上岸的鱼叉住，重新放在火上烤炙，“禾禾不是说，烤鱼很简单么？”
元时禾看着火中焦糊的鱼，已经不成样子，脸上有些挂不住。
她转过脸看去，见他动作缓慢，却极为讲究，不禁反问道：“晏先生说九皇子不务正业，那你现下捉鱼玩火，像模像样的，又有多正经呢？”
晏既明慢斯条理地“嗯”了声，而后握住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
“禾禾对我有些误解，”他在她懵然中，放开她笑道：“我可不是什么正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