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皇家避暑山庄,热河行宫修得极为端正气派,院内以山林水石的十二奇景出名,设有普宁寺、松鹤斋、丽正门、烟波殿等十处苑景。

    梁王的游园会,从丽正门为起点,经景致最佳的四大苑景后,以连绵的秀丽山为终点,整个游园空间设计精妙,十步一游,百步一桌,热闹非凡。

    世家子们聚在一起,倒也不全是吟诗作对、附庸风雅的做派,还有些游手好闲的纨绔,惯爱招猫逗狗、捉弄取笑他人。

    元时禾曾经便是后一派中的佼佼者。

    她为一门心思追求晏既明,早与那些人割席,今日她的出现,无疑会成为他们关注的焦点。

    元时禾早已做好准备,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们也只敢嘴上取笑。

    今日六皇子出席,确实出乎意料。

    仗着有六皇子撑腰,奚落来得比她想得要更早一些,出声的还是个来路不明的男子。

    这位紫衫男子,元时禾在高丞相府见过,还听过他与高丞相密谋陷害晏既明,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印象。

    几人明目张胆的嘲笑,让程云栖很是愤怒,她攥着拳头挥了一下,又不敢得罪这些人,只得生气地拉走元时禾,小声安慰道:“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元时禾拍拍云栖的手背,站在原地未动,将目光投向出声的紫衫男子,面有诧异,“这位大人看着知书达理,怎地不说人话,本小姐的行踪,何时需要向你报备?”

    不等他“你你你”出声,她又转向六皇子,笑道:“许久未见,表皇兄交友的眼光,好似差了一大截,你身后这些人,我跟他们来往时,我皇上舅舅还提点我,别跟这些不务正业的人过多接触呢。”

    元时禾的母亲虽是皇帝妹妹,但元府不涉朝政后,与皇家走得并不算近,小辈这几位,与皇子们更是交集甚少。她极少这样称呼六皇子,喊得倒是亲热,但话里话外,皆是威胁,大有要去告御状的嫌疑。

    六皇子最怕被皇上训斥,被她拿捏短处,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时禾表妹说笑,本宫今日来,只是凑凑热闹。”

    说完,不管身后几位,便自行往前面去。

    没了六皇子撑腰,几位公子瞬间气短,记起来元家三小姐可是出了名的难缠。

    他们尴尬地笑笑,不再说什么,便要去追六皇子。

    元时禾拦住他们的去路,开始酝酿情绪,“你们这样一弄,其实又勾起了本小姐的伤心事。”

    几人莫名其妙,“?”

    元时禾显得有些难过,“我之前是喜欢晏既明,但人家不喜欢我呀,强扭的瓜不甜。”

    本就有人围观,元时禾说完这两句,四周目之所及的人群,纷纷围过来,将几人堵得水泄不通。

    元家三小姐追求晏既明的事,其实众人早便知道,只十有八九都是从旁人嘴里听来,这是元时禾第一次,当着几乎整个上京的面承认,她不仅追求晏既明,还以失败告终。

    看好戏的、看热闹的、看笑话的,还有些竟开始可怜元时禾。

    好歹是国公府的嫡女,怎会落得如此下场,这女人啊,还是该矜持,方才能得到珍惜。

    元时禾瞥见人都过来了,暗自咬了下唇,让眼眶湿润一些,“晏既明不喜欢我,便不喜欢吧,总有人会喜欢我。”

    她本就长得好看,只是平日张扬惯了,又极爱惹事生非,让人难以将她当做娇滴滴的女人看待。这会她眼含泪珠,面容娇柔,端得是楚楚可怜,在场公子哥们,看着多半都软了心肠。

    有人说了一句,“他不喜欢你,我喜欢你!”

    接连又有两声,“我喜欢我喜欢”、“别喜欢他了,来喜欢本公子吧!”

    元时禾破涕为笑,高声询问:“那在场各位公子哥儿们,可有精通射艺的?”

    不少人纷纷举起手:“我会!”

    嗬,不愧是三小姐,喜好骑马射箭!

    元时禾高兴地又问:“可有打马球,从无败绩的?”

    举起的手变得三三两两,“我、我、我从无败绩!”

    哟,还得是三小姐,钟爱马球蹴鞠!

    元时禾期盼地再问:“可有二十五岁前,便通过科举,考取功名的?”

    举起的手纷纷放下,“……”

    嗐,果然是三小姐,崇尚考试魁首!

    元时禾一脸惋惜,退而求其次道:“没有三样都满足的吗,那两样呢,两样也行的,只要能陪我打马球,玩蹴鞠就行,当然,教会我百步穿杨最好不过啦!”

    四周人听闻,都有些啼笑皆非。

    国公府三小姐还是那般爱玩,连找喜欢的人,也要找能陪她一起玩的。

    等等,精通射艺、马球无败绩、二十五岁功成名就……这不是南皖当今礼部尚书——晏既明吗!

    合着挑了半天,还是只喜欢晏既明。

    大家这么想着,又觉得哪里不对。

    元时禾说的这些,几乎全是个人技能,也是附加在晏既明身上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单独属于晏既明本人的,而她的这些喜好,离了晏既明的名字,也能单独存在。

    如果说只要会这几样,元时禾便会喜欢,那她的喜欢,是否只是单纯地,喜欢这些项目。元家三小姐的目标,该不是想找个同时精通好几样的高手,陪她一起玩,横扫上京城各大赛事吧?

    元时禾知道,这里的人并不愚笨,能在上京城混的,都不简单。

    她观察大家的神色,相信有不少人,已经开始起疑,并质疑她的喜欢,遂满意地眯起眼。

    有人一针见血地指出,“我说三小姐,你分明就是爱玩,要不然还是去找晏大人吧,同他把话说清楚,别再追着人不放,说不定他还能陪你玩上几回。”

    “晏大人只怕是不会同意,连府都被砸了,躲还来不及,怎会陪着一起玩。”

    “人晏大人圣上跟前红人,刚接洽过安南使臣,又要准备皇上的寿宴,哪里有空跟我们似的——”

    不知是谁先发现,他们口中议论的人,竟然就在这里。

    有人喊了声“晏大人”,欢声笑语骤然停止。

    元时禾不由看过去。

    大家极为默契,纷纷后退一步,与男人保持距离。

    晏既明站在原地,离元时禾不过一步之遥,他就这么看着她,神情似笑非笑,不知在想什么。

    元时禾心下一跳,克制住想逃的念头,下意识躲开他的视线。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还离她这样近,看他的表情,该不是在她开始做戏时,便已然在场?

    大家虽不说话,但也没有离开,显然想看好戏。

    元时禾适才又说喜欢晏既明,这位尚书大人,只怕极为恼怒,又要警告她了。

    晏既明的确带着警告的意味,话却是冲着大家说的,“我忙与不忙,皆有皇上定论,朝堂之事,诸位——莫要妄议。”

    他眼神犹如枭鹰,缓缓扫过在场众人,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即便大家都是上京城有身份的人,却不由自主地屏吸凝神。

    不愧皇上跟前的红人,气场霸道,只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足以令人生畏。

    大家跟约好似的,将压力转移,纷纷去看那位提及晏既明与安南使臣接洽的人。

    紫衫男子被迫低下头去,他全然没想到,在大家开玩笑时说出的话,会被晏既明听到,并上升为妄议朝事的程度。

    元时禾见大家的注意力转移,正要松一口气,却听见晏既明清淡的嗓,唤了她一声,“三小姐。”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望过来。

    该来的终于要来了,晏大人这尊出了名的冷面佛,又要如何拒绝三小姐呢?

    元时禾被他喊得心里一紧,镇定道:“何事?”

    晏既明往前走了一步,唇角微弯,却并无笑意。

    “当真喜欢那些?”他问,声音听不出喜怒,顿了顿,又道:“我会的那些。”

    众人等待后文,却只有长久的沉默。

    为何没有拒绝与警告,坊间传言竟是真的吗,晏既明被砸府胁迫,总算学会要给元家三小姐面子了?

    话如果不敢说,那神情也能伪装得这么好么?

    看晏既明如今的脸色,倒也没有胁迫的意味,态度更没有从前那般反感三小姐,反而像是他在无形之中给了元时禾一股压力,让她回答他的问题。

    元时禾不太明白,他问的是喜欢那些玩乐项目,还是喜欢他会的玩乐项目?

    这两者之间,有巨大差别,她直接回答,可能适得其反,今日的计划,极有可能又以失败告终。

    不过听他的语气,显然一早便在场,将她的话听了个十之八九。

    她想这样也好,她已经答应他要保持距离,即便表露出当初喜欢他的心思,他也能理解自己,何况她的“喜欢”并不单纯,只怕会更令他放心。

    僵持之间,有一道懒散的声音传来,“本王就说,怎么没人欣赏舞乐,原是都在这儿,是有什么趣事吗,说来本王也跟着你们一起开心开心。”

    东道主梁王李尧,终于结束午休。

    他见气氛怪异,看向低头的紫衫男子,“陆潇,不是让你帮本王款待六皇子吗,你款待的人呢?”

    紫衫男子抬起头,面露难色,“表哥,是六皇子自己说要逛逛……好好好,我这就去找。”

    梁王点头应下,请所有人移步烟波殿,“这儿虽然不热,但烈日当空,大家也别搁太阳底下晒着。时候尚早,留芳阁的倾尘姑娘编了新曲,各位随我一同欣赏,待晚些时候,再进行各项比试,骑射等项目,留待明日上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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