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锦被她喝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她匆忙上前,见楚君凝没有受伤才略微松了口气,低头去看宋玉的情况。

    楚君凝还在哭,她从没见公主哭得这样无助又悲恸的模样,根本来不及去想她们原本计划的那些事情,只能安抚道:“殿下不要急,他看起来只是暂时失血过多昏过去了,只要太医来得及时,应当还有救。”

    楚君凝的手一直压在他胸前,她当然知道宋玉还有活着,她的难过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个。

    但她一时间没法也没空和应锦解释这个,只能同应锦道:“你先去找些干净的布来。”

    应锦应了一声,连忙起身去取了宫中备着应急的伤药和细麻布来,帮着楚君凝替宋玉包扎后,又将他安置好。才帮着替楚君凝梳洗收拾。

    由于此事实在特殊,应锦一时也不敢让旁人入内,只能同楚君凝两个人忙活。

    楚君凝忙完,只觉得头一阵一阵地发晕,应锦看她面色,道:“殿下累了便先歇会儿吧,您等着也没用,这儿奴来看着便是。等太医来了,我再同您说。”

    楚君凝看了宋玉一眼,本想拒绝,但实在耐不住脑袋阵阵的疼,只能点了点头,先趴着歇会。

    应锦一个人坐在她旁边,转身替她取了件衣服盖上,心中不由又叹了口气。

    她虽不知道发生什么,但依照今日公主这般难过的模样,要她杀了宋玉趁机推翻宋国恐怕是很难。

    可她本意也并非是想逼迫公主,公主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从前宫中众人便宠着公主,即便是楚王和王后也不例外。

    她想,若是大王和王后还在,应当也不希望公主看到公主这样吧?

    她又转头看看宋玉,半晌后嗤了一声。

    真是便宜他了。

    .

    陈术帮着宋玉谋害陛下的那点不安尚未散去,他连宫门都还没来得及踏出,就又因为宋玉这一出匆忙赶到了延祚宫。

    他先替宋玉看了诊,又重新上了药包扎过,才同楚君凝道:“这刀虽伤及心脏,但所幸伤得不深,再加上太子妃包扎及时,尚有转圜之地。若殿下过两日能醒来,仔细养一养,应还能活。”

    楚君凝看了眼宋玉,略微点了点头,同陈术道了声谢:“有劳陈先生了。”

    陈术对宋玉虽无奈,却多少是有点气的,他对楚君凝的的态度便好多了。

    他推辞了声“不敢”,随后又看了看楚君凝:“我观太子妃的面色似乎也不太好,今日本也该替您看诊的,不如便顺便看看吧?”

    陈术自转入太医院后重点便在宋俨那儿,便少了很多时间,自楚君凝后来有所好转后,原本的一日一诊便逐渐延长,到如今已是五日一诊。

    楚君凝点了点头,陈术替他诊了脉,中途略微顿了顿,又问她近来也有觉得什么不适。

    她仔细想了想,略微摇了摇头。

    应锦在一旁问:“比往常更容易困倦算么?但也不算明显,应是春困吧?只是从前春日也不见这样容易困过。”

    楚君凝看他略有些犹疑的模样,问:“怎么了?”

    陈术略微顿了顿,撇开心下一分疑虑,略微摇了摇头,道:“太子妃身子耗损了好一段时间,较从前更容易疲累也是有可能的。”他说着收回手来,“未见什么大碍,还是给你开着调理的方子养着。如今陛下崩逝,太子又重伤昏迷,这几日要您操心的地方恐怕还多着呢,臣明日再来。”

    .

    将至天明时,众才退去,唯独江希明多留了一会。

    楚君凝略看了他一眼,忽然问:“你一直知道他想做什么,是不是?”

    江希明沉默了片刻,终于道:“是。”

    “你怎么……”即便她如今猜到,却依旧觉得难以置信,“怎么能就这样由着他去死呢?”

    “自然不是的。无论是谁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主子去走一条必死的路,更何况殿下待我有恩。我从不忤逆殿下,却也为此同殿下争吵过几次。”

    江希明转头看了她一会,他一直都是从殿下的口中去了解这个人,去感知他们之前的恩怨情仇。

    他一开始其实也很不能理解,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殿下付出至此。最起码从他的角度来看,太子妃虽有优点,却远不至此。

    他转过头去继续看躺在床上声息微弱的宋玉:“直到殿下同过说了一句话。”

    “殿下问我,若有朝一日,也有人用我来害他,我会如何?我说,我的命本就是殿下救下的,若真有此一日,也不过是将这条性命归还殿下罢了。”

    他想起当年,那时太子殿下刚回宋国,他在宫中也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寻常内侍,他们的命,是最无人在意的。宫中的贵人和上官但凡有些什么事,便能轻易将他们推出来顶罪。

    很不巧,他就是那个因为上官惹了王后不满,而被推出去顶罪的人。

    是太子殿下碰巧遇见,将半死不活的他救下来,从此跟在殿下身边,为他鞍前马后回报恩情。

    其实若真要说,一切也不过都是巧合。殿下并不是完全的一时心生善念要救他,只是他当时因为安顺夫人的事情同王后有嫌隙,殿下救他,本身就是有故意同王后作对的意思在的。至于后来,他得太子提携,除他的确忠心外,也有彼时太子刚回京,身边没有什么得用的人的缘故。

    可于无论如何,对他而言,太子都是救他性命的人,若没有太子,他早已是京郊乱葬岗中的一抹无名无姓的幽魂。

    他抒了口气,转头对上看过来的楚君凝,继续道:“殿下说,公主之于他,亦是如此。”

    他这回没再喊她太子妃了,大概是因为太子妃的身份是附庸于太子而产生的,可对于宋玉而言,她其实永远是那个在楚宫中将他从灰暗中拖出来的公主。

    是由他仰望着的,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存在。

    他看见楚君凝分明睁着眼,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落下泪来。

    “但是殿下所为也并非没有意义。”他略微顿了一下:“最起码,您也并非全然不在意,不是吗?”

    “其实我今日,原已做好殿下薨殁的打算了,连殿下也是如此。他联合宫中内外统领的手杀了陛下,又怕他自己死后重臣得知此事对您不利,特意让裴将军以防仇哲彦造反的名义领兵待守。还有……”

    他垂下眼来,伸手抚上胸口,那里放着殿下交给他的两份诏书。他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将那两份诏书取了出来:“这是殿下交给我的,原不是给您的。只是如今既知您对殿下并非全然无意,且殿下有一息尚存,事情既还有转圜之地,便还是想让您知晓——殿下的用心。”

    楚君凝接过他递过来的两封书信,虽加了印却未来得及制诏,伤透的内容确实不是写给她的。两封大致的内容其实是一样的,只是一封为诏己罪,一封为让江山。

    他亲口承认了弑父杀君的罪行,又责宋俨为夺江山手段阴私,两国征战本为常情,但不该如此卑劣。他自认无德亦不愿受领江山,唯愧楚国上下千万性命,恳以百里江山偿还。

    而楚君凝身为楚国如今唯一或者的公主,这江山若要让,自然是给她的。

    江希明早已退下,她一人坐在微明的晨曦中,任由泪水无声打湿衣衫。

    寂静窗外忽然传来一两声鸟鸣,是天将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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