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血族以血为食,凭借力量天赋频繁伤害到普通的人类,与人族间的关系一度十分紧张。

    两百年前曾有过一场人族与血族的战争,人族自此培养有能力与血族作战之人以求自保,也就是俗称的血族猎人。

    猎人之中有等级森严的划分,初出茅庐的年轻猎人们总有想要一战成名的心思,故而跑到传说中血族的领地企图猎杀血族,累计功劳获得快速晋升,结果自然是有去无回。

    两百年间,人族与血族的战争从未真正停歇。

    这一日,又有一位年轻的少年背着猎人装备,做贼一般逐渐靠近某个被人族视为不详之地的领域。

    此地以往都有结界阻挡,无人能够跨越。但近日不知是何原因,结界的力量削弱,人族偶尔可以伺机穿越过去。

    穿过沼泽是密密无隙的一片丛林,被环绕在其中的城堡显露出一角。

    建筑古老,被笼罩在暗沉的雾气之中,阴沉沉的,令人见了就不舒服。

    少年走至此处已是傍晚,日光西斜,不那么明亮了。

    风起微凉,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黄松延掏出一把匕首攥紧在手中防身,为自己鼓劲壮胆,向着那座古老的城堡靠近。

    城堡周围太过于安静了,叫他无法感受到活人的气息。

    每一扇细长的窗口处都拉着厚重的深色窗帘,将城堡里的情形严密遮挡。

    大门就在眼前,少年产生了一瞬间的退缩,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恰在此时,城堡的大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有个瞧之不过十五岁的姑娘,从打扮上看是城堡中服侍的女仆,她手拎着浇灌花圃的水壶,与少年正对上视线。

    年轻的猎人慌了神,他看出此人并非普通人,不由心生寒意,向后退了半步。

    女仆目光一凛,立即扔了手中的壶,长手一伸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拖入了城堡之中。

    黄松延身后的门嘭地一声自动关闭,他整个人置身于光线昏暗的室内,一时间眼睛都无法适应骤然黯淡的光线。

    女仆打扮的姑娘大力将他推到墙壁上,几乎要将他镶嵌起来。

    她对着城堡内部发出信号,立刻就有数十人从各条廊道处现身,齐齐向着不速之客逼近。

    一位胡须很长且已经花白了的老者拨开众人,目光冷冷的站到少年面前,开口询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到这里的?”

    黄松延咬紧牙关默不作声。

    老者上下打量眼前人,眼神示意叫人拿过少年的随身行囊。翻了翻后,他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你是血族猎人?”

    压迫感越发强烈,黄松延看过周围困着他的奇怪的人们的脸色,认定他们就是传说中的血族,不由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怕是没可能跑掉了……他心中想着,暗暗叹了口气。

    早知如此,他不该急着独自出来闯荡的。

    他握紧了手中没有被缴械的匕首,想着比起被血族俘虏,还是自我了断来得痛快。

    忽然,一阵细高跟鞋踩地的声音传来,有人不紧不慢地向着聚集人群的方向走来。

    黄松延被包围着,看不到来人是谁,只感觉到那阵鞋跟声音忽地消失。

    他知道来人没有往近前靠,而是站到了旁观者的位置,静静看着这里正发生着什么。

    “你们在做什么?”清清冷冷的问话声传来。

    听到声音,面向着黄松延的人群蓦地扭转过头看向来人,眼中惶惶之色明显。

    黄松延看着他们恭恭敬敬地对着来人单膝跪地行礼。

    面前的人墙轰然下降,来人的面容落到他眼中。

    那是个高挑漂亮,举手投足间满是贵气的年轻女子。只是瞧上去脸色苍白,似乎身体不太爽利。

    女子与黄松延对上了视线,黄松延清楚瞧见她看向自己时有一瞬间的怔愣,好像自己这张脸勾起了她的什么回忆一样。

    她向着黄松延走来,长长的深紫色裙摆曳地,那群方才气势汹汹堵着他的人保持跪地的姿势,默默给她让路。

    她走近了盯着黄松延看了片刻,嘴唇微动询问他的名字。

    黄松延眉头一颤,犹豫了一瞬还是报上了真名。他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些许失望,简直是没来由的。

    对方的地位不低,瞎子也能看出来。

    黄松延见对方一时失神,便抓紧这个时机一把扯过她的手腕将人拽到怀中,用冰凉的匕首抵住了她的脖颈。

    刚刚还跪得端正的人们猛然起身,一个个脸上闪过愤怒,却又很快平息,甚至没有急着上前解救被劫为人质的女子。

    甚至方才那名与他在门边相见的女仆,她此刻不合时宜地哼笑了一声,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满是嘲讽,透露着一种“你完了”的意味。

    黄松延不由抽了抽嘴角,微微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并无什么反应的女子,顿时心觉不妙。

    但他依然壮着胆子对虎视眈眈的人群道:“请让让路,我会保证这位小姐的安全。”

    他没有在这位小姐身上感到恶意,也不准备今日以少敌多为自己惹上麻烦,他现在只想离开这里,保住性命才最紧要。

    黄松延一步步靠近大门将其推开,瞧着外面并没有暗沉彻底的天色,有些顾虑地皱了皱眉。

    血族之人不得见光,否则会有生命危险,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他想了想,扯下自己的披风往怀中人身上裹去,才挟着她慢慢退出了城堡。

    那群人想要追,但女子轻飘飘抬手摆了摆,便止住了他们的步伐。

    黄松延紧张兮兮地带着人质走出老远,直到穿过了方才的密林,看到了前方的沼泽地,他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放手吧。”怀里被他挟了一路的女子开口了。

    黄松延立刻收了匕首放开她,退开两步道:“多谢你肯放我离开。”

    女子轻轻点了点头,问:“你多大了?”

    “十七。”黄松延对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意外,下意识回答了之后又问:“你呢?”

    “我?我也十七。”

    黄松延:“啊……”

    看着不像啊……并不是相貌不像,他说不上来。

    “这个还给你。”女子脱下裹在她身上的披风,递给黄松延,把对方吓了一跳。

    “你!你不会被日光……?”

    在黄松延惊诧的目光中,女子微微一笑,“谁告诉你,我们是血族?”

    风微末,轻轻撩动她深蓝色的发尾。

    黄松延怔住,“可传说中这里……”

    “传说这里是不祥之地?”女子的神情没有变化,“不祥的确是指我们,却并非是指血族。你误会了。”

    黄松延注视她良久,竟也信她所言。

    “我送你到结界边缘。”女子道。

    “结界是你们设下,用于防备外人进入这个领域的?”

    女子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结界边上,女子伸手轻触透明的壁垒,低声自语道:“的确是松动了啊……”

    她用眼神示意黄松延可以离开了,准备等这位年轻的猎人走出结界后再加固这里的防御。

    黄松延这回心下了然,她应该是魔力种族之人。

    传说当年人族和血族作战期间,有精通魔法、身带强大力量的人类魔力种族存在。

    他们作为拥有实力与血族抗衡的人,受到全人族的重视,地位何其之高。

    但有那么一支魔力种族,他们在战争激烈之时背叛了人族,倒戈向血族。

    后来战争情势僵持,两方各退一步,订立了种种条约,才守得这些年的太平。

    而这支叛变的种族也在那段时间销声匿迹,在战争的历史上没有留下过多的记载。

    黄松延望着面前的女孩,想着她大约是从前叛变一族的后人吧?

    “我走了。”黄松延稍一点头,便转身想要抓紧离去。

    不料回头之时,却见不远处一人飞快地正向这边靠近。

    也是和他一样的血族猎人吗?

    黄松延心下一惊,想要阻止对方来到这里,但那人竟如鬼魅一般从他身边飘过,快到他都没能捉住那人的衣角。

    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穿着深色的斗篷,将身体和脸孔都遮掩得极为严密。

    他自如地穿过本已经松动了的结界,走到那个女子身边,语气慵懒的问道:“他是谁?”

    “一个人族的孩子。”

    “哦?”男子侧目向黄松延瞥去,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猎人?”

    黄松延被那双净透到如宝石般的冰蓝色眼眸冰得一抖,男子的视线落到他身上,竟叫他遍体生寒。

    男子仰头看了看彻底暗沉了的天色,伸手将斗篷的帽子拂下。

    在初升的月亮下,他的银色长发随着微风舞动。

    黄松延看清了男子的容貌,脸庞精致如冠玉,眉似墨画,眼如宝石,鼻梁高而挺直,嘴唇略薄,但唇形优美,唇角微微上扬,好似无时无刻不在浅浅的笑。

    是一张第一眼看去便觉得好看到有冲击力的面容。

    对方望着他的脸孔,忽地轻蔑一笑,露出两颗格外尖利的牙齿。

    黄松延一震,那是血族的象征!

    “现在的猎人,都挺年轻的嘛。”男子幽幽道。

    黄松延心跳都好似一停,那露出的两颗牙齿分明是在刻意向他表明身份。

    仿佛在与他挑衅——我是血族,你能奈我何?

    “结界松动,看来你最近的身体状况不太好。”

    血族男子将视线从黄松延脸上收回,他抬手轻轻蹭蹭女子的面颊,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微微皱眉。

    他手一挥,结界上星星点点的薄弱之处便被修复完毕。

    “你要是不准备处置那个人族的话,我们就回去吧。”

    女子点了点头,临走前面无表情地望了黄松延一眼,便由着身旁高大的血族揽着她的肩膀,向着城堡返回。

    黄松延眼看着他们走远,他再次触摸结界壁,心知以他的实力是没可能再穿越过去了。

    夜风起,凉飕飕的,将这无人之地衬得更加瘆人了。

    黄松延抖了抖肩膀,一路小跑返回到属于他们人族的领域。

    ……

    “你怎么来了?”回城堡的路上,伊纱塔丽问身边之人。

    “感应到你身体有异,来看看你需不需要我的帮助。”迪勒亚斯将人揽紧了一些,笑嘻嘻道:“顺便来蹭顿饭。”

    “怎么忽然有胃口吃人类的食物了?”

    “这不是来找你做饭友吗?自然是有胃口的。”

    伊纱塔丽的嘴角微微上扬弧度,她侧头看向身边高她一截的男子。

    “蹭饭可以,但如果你又是来劝我使用你的血液,你最好现在就掉头返回。”

    “……”迪勒亚斯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片刻后他轻笑一声,“放心,我今日就纯纯来吃饭,你不爱听的话,多一句我也不说。”

    回到城堡时,里面已经亮起了璀璨的灯光,大厅上方悬挂着无比华丽的水晶吊灯,光芒四射,将偌大的城堡照得亮亮堂堂。

    见门开启,一直徘徊在门边的老者立刻迎了上来,看见跟随伊纱塔丽进门的男子也不意外。

    “公主,您回来了。”

    “嗯,阿莫,加份餐具给伯爵。”伊纱塔丽吩咐道。

    “是,伯爵这边请。”阿莫弯了弯腰,将两人迎到餐桌旁。

    阿莫作为宫务大臣,服侍王室已久,照料过伊纱塔丽的祖父祖母以及她的父母。

    如今,他的主要任务就是照看好公主的饮食,将菜品做的精致可口,希望公主能在用餐时多吃两口。

    长长的餐桌上,伊纱塔丽坐在了主位,她手边的尊贵客位上坐着迪勒亚斯,其余一些仆从坐到了末席。

    嫩牛排被切成小份摆到了她面前,但她似乎并没有食欲,吃了两口便放下了刀叉。

    迪勒亚斯瞟着她食欲不振的模样,叹了一声道:“阿莫,提前给她上甜点吧。”

    年迈的宫务大臣拿来今日的餐后甜点,精致的蛋糕摆到伊纱塔丽面前,她看上去感兴趣多了。

    末席上坐着的仆从们纷纷瞄着公主的反应,见她多吃了几口蛋糕,便放心的松了一口气。

    “总是吃甜食,也不见你发胖。”迪勒亚斯笑道。

    “现在这种情况下,我若是还能胖起来,那才是见鬼了呢。”

    伊纱塔丽慢慢咀嚼着蛋糕,让绵密的奶油在口中化开,香香甜甜的。

    “阿莫他们做的蛋糕,这些年变得合你的口味了吗?”迪勒亚斯道。

    伊纱塔丽握着叉子的手一顿,她抬眸凉凉的瞥了迪勒亚斯一眼,“你方才说过,不会说我不爱听的话。”

    “……”迪勒亚斯尴尬的笑了笑,“抱歉,我闭嘴。”

    餐桌上一时静得让人发慌,仆从们各个不敢动筷子了,大家的心跳声此起彼伏,在这寂静到过分的环境中听的真切。

    伊纱塔丽放下餐具,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

    “我回房间了,你们慢慢吃。”

    仆从们面面相觑,阿莫和迪勒亚斯大眼瞪小眼。

    最终这位伯爵大人不失优雅地吃下餐盘中最后一口食物,起身追了上去。

    昏暗的长廊之中,一面是房间,一面是落地窗。

    伊纱塔丽挨着窗边慢慢地走,她拉开了每一处厚重的窗帘,让柔和清澈的月光洒到廊道之上。

    她站在了月光直射的地方,脚下是一团浅浅的光晕。

    “你吃饱了吗?”

    追上来的迪勒亚斯在接近她时放慢了脚步,和她并排站着,看向实则并没有什么好看的月亮。

    伊纱塔丽没有回应他的话,默默的有些出神。

    良久后,她轻声道:“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迪勒亚斯目光微动,不知此刻是否应该回答她。

    而她就那么说了下去,“今天是那个人当初死亡的日子。”

    那个人……

    迪勒亚斯眸光暗沉,那个人,邻国的莱洛王子,曾经伊纱塔丽的未婚夫。

    “已经死了两百年的人,我哪里会记得他。”迪勒亚斯撇了撇嘴,“你还惦记着他,是表示你原谅他了吗?”

    伊纱塔丽摇了摇头,“今日造访的那个少年,叫黄松延的,和他在相貌上有五分相似。”

    迪勒亚斯:“也就只有你,时过境迁了,还记得那个叛徒的模样。”

    “你真的觉得,在这样的一个日子,拥有那样一张脸的少年出现在我面前,这是巧合吗?”

    迪勒亚斯对上她凌厉的目光,“你的意思是……人族那边故意的?”

    “谁知道呢。”伊纱塔丽淡淡道:“静观其变吧。”

    “别担心,如果他们胆敢再犯到你的地盘,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给他们留活路。”迪勒亚斯信誓旦旦地对她保证。

    伊纱塔丽瞥他一眼,“行,只要你别像上次那样,被他们用车轮战熬到天亮,险些被初升的太阳灼烧至死。”

    迪勒亚斯:“……”

    没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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