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尔觉得,现在他所受到的一切苦难,都是他自己造出来的。

    他偶尔会设想,假如一开始捡到那只小怪物时,他用的是正常方式——普通观念上的正常方式——去对待她,而不是迫切地想用黑魔法将她灌输成第二个汤姆·里德尔,一切是否能够有所改变。米瑞尔或许就不会狂傲自满地去同邓布利多用诅咒打赌,不会过早地成长为所有人都控制不住的威胁,也不会频繁地拿着他教的麻烦魔法来与他互相伤害。

    但如果重来一遍,他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不能失去特殊性与唯一性。米瑞尔看中的是他的魔法能力,如果他停止展现魔法价值,这个白眼狼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倒戈向邓布利多、格林德沃,或者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存在,他无法接受这一点。即便要他撕开血肉化饲,他也必须保证自己足以吸引住这只贪婪的野兽。

    邓布利多曾经警告过他,他正在将一个麻烦喂养成更大的麻烦。单纯强大的破坏力其实不难应付,他们本该保有对抗灾星最大的优势——出其不意的魔咒与魔法特攻组合,然而这项利用信息差打先手的优势,被他三年之内向灾星泄露了个底朝天。

    里德尔并不在乎。他不在乎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的死活。如果非要做出选择的话,比起那些无趣的存在,灾星才更像是他的同类。

    看着米瑞尔一步步成长为他理想中的状态,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他相信,只要这颗奇异的星星永远在他身边闪耀,他就能抵达永恒。

    本该如此。

    “你还没找到我的本体吗?”魂器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份被揭穿,或者说根本就没想要进行过掩饰,她幸灾乐祸道,“你运气好差哦。”

    “闭嘴。”里德尔重重地咬紧了牙。

    但凡他手中有一个时间转换器,他就会把曾经狼毒入脑教米瑞尔制作魂器的自己给丢进黑湖里。

    他有一项关于魂器的顾虑。就算米瑞尔满世界地搜集巫师,他也有信心可以循迹追踪,及时处理掉所有可能为她提供帮助的人选。唯一无法拦截下来的,只有她本人——米瑞尔可以直接将魂器作为帮手,来协助自己完成最后一步步骤。

    然而,她以前从未显露出这种行动倾向。是因为魂器在作为独立个体施展魔法时具有太大的局限性,难以满足她挑剔的要求,还是她暂时没能想到这个办法?无论如何,当他从米瑞尔的意识中抹去魂器的概念后,问题就该被解决了……如果没有该死的邓布利多的话。

    米瑞尔在这个节骨眼突然掏出了一个魂器,很难不让人以最悲观的态度去揣摩它的用途。但他应该还有办法做些什么,否则,魂器用不着费劲把他给关起来。

    “米瑞尔已经死了吗?”魂器无视了他先前的提问,里德尔再次开口问道。

    “‘死’这个词用得不恰当。”魂器模棱两可地回答,“我们是在探寻一种更加超逸的状态。”

    “别瞎扯,死就是死。她不在了,那就是死了。”里德尔语气恶劣地反驳。

    “你就是在单纯找死,因为你的同胞都死了,所以你要追着他们的屁股一起死,整整齐齐死一块儿。说什么传承知识,假模假样地复现曾经的学院,也只不过是你在寄托那可悲的、已逝的、无处存放的念想罢了。死亡传承不了任何东西,米瑞尔。”

    他筛查完区域内堆叠的大半书架,又往穹顶和地面打出几个魔咒,确保没有任何可能藏魂器的地方被遗漏。

    魂器托着脑袋愣了会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是一名巫师,别像个麻瓜一样满口唯物主义。”

    里德尔把地板踩得梆梆作响。

    “但说得没错,知识的传播无法跨越死亡。即便从观星年代起,就有大量学者投入研究,时至今日,书本的最后一页却始终是未知的空白。没有证据可以揭示,我们求索的是一条正确的道路。”她望向头顶被魔咒打出黑痕的木雕,挥手覆上了一片虚假的星空,“不过,感谢你的慷慨传授,魂器或许能够带来某些转机。”

    “……”里德尔停下手中的动作,陷入了短暂的思索,“你的意思是,你可以使用魂器来保住你作死犯险的灵魂?你能确保魂器在这种情况下切实有用吗?”

    “不能。不试试看的话,怎么能知道效果呢?”

    “你应该事先同我商讨。”

    “我现在就在同你商讨。你认为可行吗?”

    里德尔审视着魂器。瞎扯,她根本就不在乎答案,她只是敷衍地丢出了一个新的话题,来扰乱他搜寻魂器本体的注意力。

    “魂器效果可能存在一些距离关联。你的灵魂会变得像星星一样遥远吗?”他反问。

    “难说。”

    “能够保有自由完整的意识吗?”

    “不知道。不过,如果真的可以成为自由的星星,我希望能够飞回家看看。”魂器的声音轻了下去,自言自语道,“顺便还回去一些不属于我的东西,再补上一句道歉。我有些能理解菈妮了。”

    里德尔顿了顿,他扯了扯衣领,试图缓解胸口喘不过气的滞涩感。

    “我已经把我的家分给你了。”他闷闷地说。

    “嗯?如果你指的是你挖我源辉石心脏时身处的地方……那不是家,汤姆·里德尔,那只是个房子。”

    “我中途收手了。当然,你也可以挖一次我的心脏,公平交换——不是你,魂器,我指的是米瑞尔本人。”里德尔及时叫停了魂器跃跃欲试的动作。

    “我就是米瑞尔。”

    “你不是。”

    “真是令人伤心。”魂器造作地掩面叹息,“我可是为了你而存在的,没想到你却如此轻易地否定了我。”

    “为了我?有意思,我可没这么大的能耐。”里德尔收回视线,增大了手中的魔法检索强度,“你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不给我任何选择的机会,你的未来将我排除在外。说到底,我对你根本无关紧要。”

    “我的确很在意你,汤姆。”魂器认真解释道,“甚至不理智地想要在最关键的时刻冒险再见你一面。”

    “……”

    “于是,想要见你的那一部分就被主魂给留下了……凭什么?”她苦恼地说,“凭什么只是因为拥有见你的念头,我就得被丢掉,无缘拥抱真理呢?我越想,就越生气。”

    “哦,太遗憾了,我竟然还倒欠你一声对不起。”里德尔简直要被气笑了,“既然我们俩都被她给无情抛弃了,为什么不试着团结起来,改变现状呢?米瑞尔无论能否达成所愿,都与你无关,你终究只是一个被留下的没用的工具。倒不如将我放出去,我来帮你拥抱真理。”

    他缓慢地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书籍中空的夹层里,藏着冈特的复活石戒指。

    “我只是被弃置的灵魂,不是被弃置的智商。”魂器干脆拒绝道,“说到底,每一片灵魂都是珍贵的,如果不是你一直耍赖,我根本就不必被造出来。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所以,魂器果然只是米瑞尔最后的无奈之举。她大概自己都不曾相信过,她真的能够留下点什么。”里德尔精准地抓住了她话语中潜在的意思,“而你,却要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继续存活的主魂,徒劳地一直等待下去。这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亲爱的汤姆。”魂器紧紧地盯着他,突然露出一个开怀的笑容。

    “主魂携带着你的一片灵魂。因此,我们得以幸运地拥有一个最简单的证明方式——只要杀死你,瞧瞧你死没死透就够了。如果你能活下来,那么就能肯定,主魂依旧在某处存在着。”

    “你觉得你能够杀死我?凭你?一个魂器?”里德尔轻蔑地冷哼了一声,“或许我比你更加清楚你的弱点。如果你有本事释放第二次唬人的攻击,就不至于一直同我在这里讲废话了。”

    “哎呀,这的确是个令人头疼的难题。”魂器的笑容越咧越大。

    “那么,你愿意为了我主动去死吗?”

    “有趣的妄言。”

    这是一句极其冒犯的话。里德尔心想,他理应感到愤怒,但意外的是,他并没有产生什么额外的愤怒情绪。

    “够了,让我出去,魂器,不要试图继续挑战我的耐心。”他抚摸着好不容易找出来的魂器本体,朝着它丢出一道攻击魔法。

    狰狞的撕裂伤口在虚假的人体上浮现,让她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喊叫。

    这个场景似乎有些眼熟。

    里德尔盯着蜷缩起来的身影,突然回想起来,他梦见过这一幕。他在梦中杀死了米瑞尔。

    真有意思,他都未曾想过,自己竟然还带了点预言家的天赋。

    “让我出去。”他继续威胁道。

    魂器皱紧眉头,保持着沉默。她的眼神中透露着失望,像是在一如既往地对他进行谴责。

    他们再次陷入了僵持之中。

    就像曾经无数次面临不可协调的矛盾时一样,里德尔叹了口气,最终选择了退让。

    “对不起。”他小心地修复了戒指上的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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