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怜心缓缓睁眼,便又见着个她心里头牵挂的人。

    可不能再落泪了。

    女儿家还未完全起身,史忆莲就抱住了她,又是一个怀抱,落得顾怜心眼眶酸涩。

    短短一日,顾怜心怕是要把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老人家的手轻拍怜心的背,嘴里说着:“怜心别怕,有祖母在,怜心什么都不用怕。你爹爹娘亲不能从宫里回来,但是有祖母,还有你二哥哥,别哭,别害怕。”

    顾怜心哽咽声音,回道:“好……”

    一旁顾归清送走碍事的,一回来就看到祖孙两人抱在一块,他也松了口气,但时不待人,只能立马将下一步该做的说出。

    “祖母。”他唤了声,垂眸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信已拆封,显然顾归清是读过了。

    他将信递给史忆莲。

    “这是五皇子的信,昨日半夜五皇子亲信送到的。”说着,顾归清拉住了白果的手臂,“你也听着,不必走,外面有人看门。”

    白果愣愣的,毕竟这些大事,她本是没有资格听的。

    只见史忆莲怀里还搂着怜心,一手拿着信,细细看去,未看到一半,她的脸色就刷得黑了大半。

    顾归清叹:“我看五皇子也是身不由己,不知祖母要怎么做?”

    “哼!”史忆莲啪的一下将信甩在床榻上,愤愤道,“这信怎么不早些来,非得这个节骨眼才与我们商议。”

    怜心伸手拿过那张信纸,信上的字竟然苍劲有力,完全不像上一世林隅如鸡爪似的字迹。

    女儿家心里闪过疑惑,或许代笔也未可知,便读了下去。看完后,顾怜心的脸色倒没有多大变化。这信的大致内容她已经知晓,就是方才梦中林隅所说。

    而让顾怜心有些心慌的,是她的梦,为何如此真实。

    指尖划过沾了墨的行字。信里所说,就是元妃为了八皇子的筹谋,而她顾怜心不过是替八皇子林溯挡灾的一个替身。

    挡灾的法子就是将怜心送去极北,当成本该远离庙堂的林溯。那怜心可怜的瘸腿夫君林隅之所以去极北封地,也是为了八皇子铺路。

    顾怜心再念了一遍信中内容。

    写信人问她,可有收下八皇子所赠之物。

    怜心想到少时的玩具,抬头问白果:“白果,我那八皇子送的泥塑小人放在哪儿了?还有一盏琉璃灯。”

    “姑娘,是放在了药盒子里。”

    见白果应声,从随行包裹中拿出四个泥人,但因年岁久了,泥人都有些褪色。另说的盏琉璃灯,也破破烂烂得不成样子。

    顾归清问:“怜心,你真要用信里的法子?”

    “是。”

    怜心坐起身,她吃痛一下,手肘那边不如梦境完好,已然被人包扎的严严实实。

    她接过那盏琉璃灯,又去看信中所说。

    随后,一用力,打开了琉璃灯的灯盖。这两件玩意儿都是怜心少时八皇子送的,为的是庆祝她父亲顾曾令当上太医院院判。不过现在想来,是庆祝还是别有用心,可真难以分辨。

    毕竟那位八皇子的生母,可是独宠后宫的人物,去恭维一个太医做什么。当年倒是有人说这是一视同仁,慈悲为怀的佳话。

    顾怜心想到此处,灯盖已被她打开。目见,盖子中间有个很明显的夹层。

    史忆莲不放心道:“怜心,让祖母拿,你别动它。”

    但顾怜心不肯,旁边的顾归清想代劳,都被回绝了。女儿家笑着对两人说:“既然是送给我的东西,还是我来拆了它。”

    “不行!”

    史忆莲眼里露出的担忧,投射在顾怜心的瞳孔里。

    “祖母……”

    怜心捉住史忆莲的手臂晃了晃,她眨眨眼,像一只温顺的兔子,祈求一份怜爱。虽然顾怜心并没有恢复气色,面容看上去白如宣纸,但她这般撒娇,是没人挡得住的,史忆莲也只好作罢。

    女儿家得到允许,毫不犹豫地打开夹层。夹层是一做工精细的小抽屉,一拉,里头的东西一览无余。

    一张泛黄的纸,还有一缕黑发被红绳所绑。

    顾怜心先翻开纸,这纸里头画着的是八皇子林溯的简笔画像,还有一串应当是他的生辰八字。

    显然,那缕头发的主人可想而知。

    接着放下这份诡异的东西,顾怜心又将目光转向那组泥人。小时候,怜心可宝贝这泥人了,这泥人塑的是《西游记》的师徒四人,色彩艳丽,栩栩如生,是民间难得的手艺。

    顾怜心眼下拿过四人中的三藏,左看右看,又去五皇子的信里对照。终于,她一拧,三藏的身体很匀称地被拧开,里头夹着小小竹节。

    把竹节上头的盖子旋开,便又是一张有年岁的纸。竹节最里边还能看到一颗乳牙,还有一个脏兮兮的小布包。

    此张纸上所写的是怜心的过往,没有画像,也没有明确的描述。大概是因怜心本就是捡来的,顾曾令都不知她从何而来,也别说在深宫里的娘娘。

    顾怜心看着,轻笑一声。

    “这里头写的,竟是我都不知道的事。”

    不光如此,与灯盏里的那份不同,怜心的这张纸,在最后头还用朱砂将纸画了两条粗线,和一些常人看不懂的符文。

    怜心没管这些,又去拿竹节里的乳牙,还未伸手,顾归清拉住了她的手。

    “莫要再碰了。”

    顾怜心犹豫片刻,将东西放于一边,点点头。

    “那祖母,我们真要烧了这些东西?”

    如信中所写,林隅是让顾家烧了八皇子送给顾怜心的东西,最好大火烧上一个时辰。且必须让外人见着。

    史忆莲为难:“要找个什么借口……”

    “就说除祟如何?”

    白果看向怜心,似是在寻求认可。

    顾怜心颔首:“编个我被鬼怪附身,必须烧些身侧东西的故事,最好再请个老道长,做场法事。”

    “那可是皇家所赐。”顾归清摇摇头,“没有十足十的修为,一般的道士怕也不敢得罪。”

    怜心思索片刻,方道:“那就买通他,让他从中指认这些东西,这两物件都是皇家所赠也没人敢碰。到时候请姓傅的太监来作证,事后再让道士留在家中,说是后续做法。”

    话落,三人都静静地看着顾怜心。怜心还说:“既然元妃要用这些东西,那我们偏不让她如意,短时间内我看她也不能做出这些……这些腌臜玩意。嫁妆与随行的物件早就备齐了,不是?”

    “怜心……”顾归清笑了笑,“是在哪些话本里读来的方法?”

    顾怜心一愣。

    “不成吗?”

    “不,正要如此做。”史忆莲叹息道,“虽不干净,但对着这些更不干净的,我们也无可奈何。”

    说着,史忆莲将自己手腕上的念珠摘下,戴在怜心手上:“祖母不知这些腌臜东西陪了你这么久,时间赶得紧也不去了寺庙里给你求佛经,这念珠虽不好看,但胜在是祖母嫁妆里的,戴着保平安用。”

    “祖母,不用。”

    顾怜心正要拿下念珠,门外传来人走动的声音,白果立马收起那两件物件,迅速藏好,只见开门的是顾归清的贴身侍卫,李琰。

    李琰一进来,便说:“马厩里的马累死两匹,才把算命的带来,你们……”

    顾怜心“噗呲”一声,笑着指向李琰。

    “祖母你看看他。”

    屋内除却顾归清,脸上都有笑意。

    顾归清脸色淡然,起身朝史忆莲拱手:“祖母,我就先去与道长商议,等这一步妥了,再行收拾。”

    说完,顾归清转身朝李琰指了指头,原是李琰赶路着急,不知何时沾了鸟屎,自己都不知。

    李琰倒不在意,他看了眼一同长大的怜心。

    “二姑娘可要好好的。”

    怜心笑回:“你的嘴里也能憋出这种好话!”

    “你!”

    李琰还没发作,就被顾归清拉着出了屋子。

    白果这才将那分成两半的三藏拼好,整整齐齐地放在盒中。

    史忆莲也要回前厅去挡着来看热闹的人,老人家又与怜心说上一阵话,适才离开。

    屋内安静,白果在收拾八皇子与元妃所赠之物,顾怜心因手肘有伤,只能躺在床榻上,盯着帘帐发呆。

    女儿家凌乱着想该如何面对明天,抑或者是今夜。眼下皇帝老儿应该知道了她的事情,而她又该怎么掩饰过去。

    若被人揭穿会如何?

    她想着,慢慢地阖上双眼。

    一闭目,顾怜心就想起梦里双腿完好的林隅。

    究竟是梦,可说出的话却真实的离谱。那张上一世日日面对的脸,未曾变过。顾怜心知道林隅是个性格内敛之人,不爱表达,所以梦中的林隅,又为何将她抱起?

    怜心不解,只能不去作想。

    睁开双目,正巧见到白果将泥人盒子放到地上,怜心回忆着小时候初见泥人的情景,她还为此大哭过一场。

    那时又怎会知道现在。

    渐渐地,思绪飘得很远,顾怜心有些发困,但又不想睡去,她只能一遍遍问着自己。

    是重活一场吗?要是此刻闭眼,是不是就要回到过去?

    困倦如同流水裹挟她一点点游向远方,顾怜心问着自己的未来,在耳边听到铃铛作响,仿佛身处草原旷野,看到天际一片黑漆漆的云,风雨欲来。

    她曾听过这样的声音,是在极北的一位老巫师的屋子里,那时候的她也在犯困。

    忽然,顾怜心猛地睁开眼,她像是喘不过气般,捂住自己的胸口。

    她记起来了,那位巫师擅长控梦。

    一瞬间,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恐惧带来的清醒让顾怜心睡意全无。耳边的铃铛声不见了,屋子安静到只有白果收拾的声音,以及顾怜心自己的心跳。

    咚。

    咚咚。

    咚。

    ……

    此时。

    远在极北,大雪与风暴之中,穿着一身厚重衣裳的林隅缓缓睁开眼,乌古台措的热气呼在他长长的眼睫上。

    老巫师笑嘻嘻地对他说:

    “被发现了。”

章节目录

我妻呢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顾铭在篆刻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顾铭在篆刻并收藏我妻呢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