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头接耳的八卦时间被温总打断了。
温总转向自己的秘书，“你看看Meg的酒会结束没有，把她连到线上吧。”
秘书在一旁鼓捣着电脑，不一会儿，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黑影。
Meg，美国分公司的销售同事，此时刚从酒会脱身，正在昏暗的车里调整笔记本摄像头。礼服还没来得及换下来，蓬松的波浪卷遮住了肩膀上的吊带。隔着镜头，看不清Meg的神色，但她轮廓标致，时而有车灯从车窗照进来，映得她的头发丝都在发光。
一旦进入了工作状态，会议室里略显轻松的氛围便一扫而光了。
胡经理首当其冲第一个汇报。沈翘梧平日里见惯了领导指点江山，如今看他点头哈腰的样子，不禁有些唏嘘。
胡经理的汇报持续了将近半个钟，讲到第三个part“部门组织架构和注册改善计划”的时候，被温总和气地打断了：“John啊，你这个汇报的内容很好，之前我们营销对注册就是缺乏了解和重视。这个改善不是一蹴而就的，我提议啊，以后你们以月报的形式，提炼出重要的信息和我们交流。”
精心准备的汇报被腰斩，大活儿却从天而降，胡经理点头应下，黯然退场。沈翘梧看着领导僵硬的表情，十分心疼乔工在威压下制作的最后三十张ppt，连个上场的机会都没得到。
下一个轮到扶景和了。此人不愧是一个职场变色龙，在老板面前表演的尺度恰到好处，干巴巴的注册计划被他讲得绘声绘色，好像是铺开了带领中国制造走向世界的蓝图似的。沈翘梧叹为观止地看着老板们被扶景和逗得哈哈笑，觉得此人真是天赋异禀。
孙博看向扶景和的眼神赞赏又无奈，好像是在欣赏自己当众表演节目的宝贝小儿子一样。沈翘梧脑袋上一排排的问号，但这也符合卓康的调性。现在就算突然得知孙博和扶景和是一对她的心脏都可以承受。
温总对扶景和的汇报内容很满意，先是夸奖了几句体外循环的整体业绩，然后重点指出了ECMO产品GenieCycle：“这是我们重中之重的启明星项目，打入北美高端市场成败在此一举。正好Meg也在线上，她刚从纽约长老会医院的酒会上下来，今天是特意去和院长讨论我们即将推出的ECMO的。”温总的目光移向了屏幕，“Meg，医院方面的反馈怎么样？”
Meg本来正埋头在笔记本上工作，听到自己被cue抬起了头来，眼神有一刻失了焦，又迅速地进入了状态。好漂亮啊，沈翘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NYPH还是很有兴趣的，他们看重两点，一是能和一线品牌竞争的性能参数，二是能和其他卓康的设备形成整体解决方案，所以所有联网的功能他们都要。”Meg讲话毫不拖泥带水。怪不得胡经理长达半个钟头的演讲温总听不下去。
“John，”温总又cue到胡经理，“那就要麻烦我们注册这方面了，功能参数要注册最大范围，网络功能也要打开。GenieCycle是我们注册的哪位同事负责？”
“Vivien，”胡经理回头看向沈翘梧，“她今天也在。”
沈翘梧心里咯噔一下，这次轮到她点头哈腰了。
“GenieCycle现在的FDA注册有什么问题吗？”温总追问。
沈翘梧迅速地尝试捕捉乔安和胡经理的脸色，掂量着要说到哪一步。“功能参数方面我们目前的报告可以支持递交，但是由于FDA颁布了网络安全新规，要求动态维修密码，制造商总部保留记录，这部分我们目前不符合。”
温总闻言点头表示了解，又看向扶景和：“Oliver，法规同事讲的很清楚，研发可以支持吗？”
“可以支持，我来协调人力，FDA注册是今年的头等大事，我们全力支持。”扶景和这话说得信誓旦旦。沈翘梧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之前追呼吸机材料的时候，是谁说的这也没有人力那也没有人力？
交接棒来到了楚江年这里，他的汇报风格又不同了。楚总讲话条理清晰，娓娓道来，摆数据讲论点，言辞中还带着些许上位者的威压。
体外循环和呼吸机的研发是同一批人，面对楚江年的拷问多次故技重施，尝试用一些侮辱人智商的托词敷衍过去。可是楚江年明显不屑于给他们面子，他就坐在那里静静地教他们做人。
研发：“那个功能我们后期发现实现不了，所以改掉了。”
楚江年：“这个产品就这一个亮点，你们还实现不了，那要不把项目砍掉得了？”
研发：“这个国家一直就投入大产出少，所以优先级排得比较低。”
楚江年：“哦，原来优先级是研发来排。那我这个位子换您来坐来好不好？”
沈翘梧坐在下面大气都不敢出，她之前以为产品总监大多是像扶景和那样，虽然不着调，但至少可以平等交流，没想到楚江年是走杀人于无形的路线的。
Meg本来在沉默地办公，听到一半却突然开麦：“James，你调回上一页，我再看一遍那个彩页。”
沈翘梧心里盘算着，楚江年之前应该是Meg的顶头上司吧，看他那个怼人的架势，会乖乖地听Meg的话？
没想到楚大总监二话没说，当即照办，Meg在对面定定看着屏幕，他也就耐心等着。哇，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大佬的软肋？沈翘梧脑海中的剧本越来越狗血了。
“各位老板，这个彩页做得还不如隔壁贝茨，我都不好意思拿给客户看。”果然师承一脉，Meg下手也毫不留情，“请问是哪位同事做的？”
公共市场的部门经理Louise灰溜溜地举手。此人全程参与感极低，沈翘梧都没注意到过她。
Meg竟然还礼貌地自我介绍了：“您好，我是北美生命支持的销售Meg。您刚才也听到了，咱们这个新品自从删掉了唯一能打的参数，现在在功能上已经基本没有亮点了。”
温总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嘴。
Meg丝毫不怵，继续发难：“那您这个彩页是不是要考虑把用户使用感作为宣传重点呢？这一上来就是几个加粗的大参数，我实在不能理解。”她捋了下头发，“咱们公共市场汇聚全球精英，提到宣传材料您是内行，我是外行，烦请各位再斟酌斟酌。”
沈翘梧又凑到了卓康八卦小百科乔安的身边：“乔工，Meg怎么这么厉害啊。”
“Meg不具有参考性。她进公司第一年，就在会上冲着一位大老板拍了桌子。当时还不知道人家是谁，回来问了自己老板才知道，她拍的是温总本人的桌子。结果人家完全不受影响，在北美分公司销量一骑绝尘，不是单单凭美色横行霸道那么简单。”
这北美分公司真是不一般，有背景深不可测的前分总，美艳无双恃靓行凶的顶尖销售，还有背后射暗箭的叛变手下。
公共市场那位Louise经理不服气地争辩了几句：“这个格式我们是做过市场调研的，现在是碎片化信息的时代，客户不会去看我们大段大段的文字，开篇就摆出来数据是最有冲击力的。”
沈翘梧清楚地听到Meg笑了一声。
“您怎么称呼？”
“Louise。”
“Louise您好，您了解过首页这几个数据是啥吗？tidal volume, minute volume，您要不要干脆把机器的尺寸重量也写上？这都是最常规的参数，我拿着这个，就好比去和医院说，你看我们的呼吸机可以供氧气哦。”
Louise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彻底下不来台了。楚江年在一旁笑而不语，温总出面想打个圆场：“Meg，Louise了解你的需求了，会后他们再做一版，你有其他意见再提出来。”
Meg丝毫不领温总的情：“老板，现在我还得教公共市场做彩页了，您说我这个销售做的有什么意思？”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温总却没怎么犹豫，坦诚又愉快地回答：“怎么没有意思，你得留在这里教育我们啊！”
“对了Meg，”楚江年见势接过了话头，“OxyMate的事今天说得怎么样？”
“解决了，老板。”
“好，具体的下来说。”楚江年侧过一个角度，冲着扶景和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沈翘梧的好奇心已经到达了峰值。解决了？怎么解决的？她悄悄给袁夏发了条微信。
VV：【Hazel姐，你们后来又做了什么操作呀？】
袁夏回得很快。小夏：【没操作，就用的你给的两份报告还有参数对比表。】
VV：【那两份欧盟的报告吗？那标贴手册咋办的呀？】
小夏：【你当时不是写了个声明函嘛，后来就坚称我们这只是样机所以贴的样机标贴，FDA正式版本的还没出。】
VV：【FDA就认了？】
小夏：【认了啊，问询都resolve了。】
机器炸在了太平洋上空，FDA居然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卓康吗？
为了给法规施压，Derek曾当着沈翘梧的面编造出“法规答应今天之内给材料”的谎言，还被扶景和给默认了。但沈翘梧不觉得自己迫于压力发出去的报告可以起到扭转乾坤的效果，应届生的金手指本就是不存在的事情。她困惑又焦躁地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下意识点开了微博，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当初占据了头版头条的卓康丑闻已经无声无息地尽数消失。
沈翘梧抬起头，看着会议室对面眉来眼去的楚江年和扶景和。乾坤，怕不是就在这几个人手里吧。
温总转向自己的秘书，“你看看Meg的酒会结束没有，把她连到线上吧。”
秘书在一旁鼓捣着电脑，不一会儿，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黑影。
Meg，美国分公司的销售同事，此时刚从酒会脱身，正在昏暗的车里调整笔记本摄像头。礼服还没来得及换下来，蓬松的波浪卷遮住了肩膀上的吊带。隔着镜头，看不清Meg的神色，但她轮廓标致，时而有车灯从车窗照进来，映得她的头发丝都在发光。
一旦进入了工作状态，会议室里略显轻松的氛围便一扫而光了。
胡经理首当其冲第一个汇报。沈翘梧平日里见惯了领导指点江山，如今看他点头哈腰的样子，不禁有些唏嘘。
胡经理的汇报持续了将近半个钟，讲到第三个part“部门组织架构和注册改善计划”的时候，被温总和气地打断了：“John啊，你这个汇报的内容很好，之前我们营销对注册就是缺乏了解和重视。这个改善不是一蹴而就的，我提议啊，以后你们以月报的形式，提炼出重要的信息和我们交流。”
精心准备的汇报被腰斩，大活儿却从天而降，胡经理点头应下，黯然退场。沈翘梧看着领导僵硬的表情，十分心疼乔工在威压下制作的最后三十张ppt，连个上场的机会都没得到。
下一个轮到扶景和了。此人不愧是一个职场变色龙，在老板面前表演的尺度恰到好处，干巴巴的注册计划被他讲得绘声绘色，好像是铺开了带领中国制造走向世界的蓝图似的。沈翘梧叹为观止地看着老板们被扶景和逗得哈哈笑，觉得此人真是天赋异禀。
孙博看向扶景和的眼神赞赏又无奈，好像是在欣赏自己当众表演节目的宝贝小儿子一样。沈翘梧脑袋上一排排的问号，但这也符合卓康的调性。现在就算突然得知孙博和扶景和是一对她的心脏都可以承受。
温总对扶景和的汇报内容很满意，先是夸奖了几句体外循环的整体业绩，然后重点指出了ECMO产品GenieCycle：“这是我们重中之重的启明星项目，打入北美高端市场成败在此一举。正好Meg也在线上，她刚从纽约长老会医院的酒会上下来，今天是特意去和院长讨论我们即将推出的ECMO的。”温总的目光移向了屏幕，“Meg，医院方面的反馈怎么样？”
Meg本来正埋头在笔记本上工作，听到自己被cue抬起了头来，眼神有一刻失了焦，又迅速地进入了状态。好漂亮啊，沈翘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NYPH还是很有兴趣的，他们看重两点，一是能和一线品牌竞争的性能参数，二是能和其他卓康的设备形成整体解决方案，所以所有联网的功能他们都要。”Meg讲话毫不拖泥带水。怪不得胡经理长达半个钟头的演讲温总听不下去。
“John，”温总又cue到胡经理，“那就要麻烦我们注册这方面了，功能参数要注册最大范围，网络功能也要打开。GenieCycle是我们注册的哪位同事负责？”
“Vivien，”胡经理回头看向沈翘梧，“她今天也在。”
沈翘梧心里咯噔一下，这次轮到她点头哈腰了。
“GenieCycle现在的FDA注册有什么问题吗？”温总追问。
沈翘梧迅速地尝试捕捉乔安和胡经理的脸色，掂量着要说到哪一步。“功能参数方面我们目前的报告可以支持递交，但是由于FDA颁布了网络安全新规，要求动态维修密码，制造商总部保留记录，这部分我们目前不符合。”
温总闻言点头表示了解，又看向扶景和：“Oliver，法规同事讲的很清楚，研发可以支持吗？”
“可以支持，我来协调人力，FDA注册是今年的头等大事，我们全力支持。”扶景和这话说得信誓旦旦。沈翘梧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之前追呼吸机材料的时候，是谁说的这也没有人力那也没有人力？
交接棒来到了楚江年这里，他的汇报风格又不同了。楚总讲话条理清晰，娓娓道来，摆数据讲论点，言辞中还带着些许上位者的威压。
体外循环和呼吸机的研发是同一批人，面对楚江年的拷问多次故技重施，尝试用一些侮辱人智商的托词敷衍过去。可是楚江年明显不屑于给他们面子，他就坐在那里静静地教他们做人。
研发：“那个功能我们后期发现实现不了，所以改掉了。”
楚江年：“这个产品就这一个亮点，你们还实现不了，那要不把项目砍掉得了？”
研发：“这个国家一直就投入大产出少，所以优先级排得比较低。”
楚江年：“哦，原来优先级是研发来排。那我这个位子换您来坐来好不好？”
沈翘梧坐在下面大气都不敢出，她之前以为产品总监大多是像扶景和那样，虽然不着调，但至少可以平等交流，没想到楚江年是走杀人于无形的路线的。
Meg本来在沉默地办公，听到一半却突然开麦：“James，你调回上一页，我再看一遍那个彩页。”
沈翘梧心里盘算着，楚江年之前应该是Meg的顶头上司吧，看他那个怼人的架势，会乖乖地听Meg的话？
没想到楚大总监二话没说，当即照办，Meg在对面定定看着屏幕，他也就耐心等着。哇，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大佬的软肋？沈翘梧脑海中的剧本越来越狗血了。
“各位老板，这个彩页做得还不如隔壁贝茨，我都不好意思拿给客户看。”果然师承一脉，Meg下手也毫不留情，“请问是哪位同事做的？”
公共市场的部门经理Louise灰溜溜地举手。此人全程参与感极低，沈翘梧都没注意到过她。
Meg竟然还礼貌地自我介绍了：“您好，我是北美生命支持的销售Meg。您刚才也听到了，咱们这个新品自从删掉了唯一能打的参数，现在在功能上已经基本没有亮点了。”
温总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嘴。
Meg丝毫不怵，继续发难：“那您这个彩页是不是要考虑把用户使用感作为宣传重点呢？这一上来就是几个加粗的大参数，我实在不能理解。”她捋了下头发，“咱们公共市场汇聚全球精英，提到宣传材料您是内行，我是外行，烦请各位再斟酌斟酌。”
沈翘梧又凑到了卓康八卦小百科乔安的身边：“乔工，Meg怎么这么厉害啊。”
“Meg不具有参考性。她进公司第一年，就在会上冲着一位大老板拍了桌子。当时还不知道人家是谁，回来问了自己老板才知道，她拍的是温总本人的桌子。结果人家完全不受影响，在北美分公司销量一骑绝尘，不是单单凭美色横行霸道那么简单。”
这北美分公司真是不一般，有背景深不可测的前分总，美艳无双恃靓行凶的顶尖销售，还有背后射暗箭的叛变手下。
公共市场那位Louise经理不服气地争辩了几句：“这个格式我们是做过市场调研的，现在是碎片化信息的时代，客户不会去看我们大段大段的文字，开篇就摆出来数据是最有冲击力的。”
沈翘梧清楚地听到Meg笑了一声。
“您怎么称呼？”
“Louise。”
“Louise您好，您了解过首页这几个数据是啥吗？tidal volume, minute volume，您要不要干脆把机器的尺寸重量也写上？这都是最常规的参数，我拿着这个，就好比去和医院说，你看我们的呼吸机可以供氧气哦。”
Louise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彻底下不来台了。楚江年在一旁笑而不语，温总出面想打个圆场：“Meg，Louise了解你的需求了，会后他们再做一版，你有其他意见再提出来。”
Meg丝毫不领温总的情：“老板，现在我还得教公共市场做彩页了，您说我这个销售做的有什么意思？”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温总却没怎么犹豫，坦诚又愉快地回答：“怎么没有意思，你得留在这里教育我们啊！”
“对了Meg，”楚江年见势接过了话头，“OxyMate的事今天说得怎么样？”
“解决了，老板。”
“好，具体的下来说。”楚江年侧过一个角度，冲着扶景和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沈翘梧的好奇心已经到达了峰值。解决了？怎么解决的？她悄悄给袁夏发了条微信。
VV：【Hazel姐，你们后来又做了什么操作呀？】
袁夏回得很快。小夏：【没操作，就用的你给的两份报告还有参数对比表。】
VV：【那两份欧盟的报告吗？那标贴手册咋办的呀？】
小夏：【你当时不是写了个声明函嘛，后来就坚称我们这只是样机所以贴的样机标贴，FDA正式版本的还没出。】
VV：【FDA就认了？】
小夏：【认了啊，问询都resolve了。】
机器炸在了太平洋上空，FDA居然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卓康吗？
为了给法规施压，Derek曾当着沈翘梧的面编造出“法规答应今天之内给材料”的谎言，还被扶景和给默认了。但沈翘梧不觉得自己迫于压力发出去的报告可以起到扭转乾坤的效果，应届生的金手指本就是不存在的事情。她困惑又焦躁地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下意识点开了微博，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当初占据了头版头条的卓康丑闻已经无声无息地尽数消失。
沈翘梧抬起头，看着会议室对面眉来眼去的楚江年和扶景和。乾坤，怕不是就在这几个人手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