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越瑛对着霎时间有些慌乱的李雪徽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往竹丛更深处,步道上的人发现不到的地方蹑手蹑脚挪去。

    这女人怎么总是阴魂不散的。越瑛咬牙切齿地想。

    但她总不能暴露自己正在明目张胆地违反校规,于是唯有牺牲下李雪徽了。

    陆灵兰看到李雪徽手里正捧着东西,再走近了几步问道:“这是什么啊?”

    “这,这是……”李雪徽一边卡壳一边不住地往越瑛这边瞥。好在有竹丛遮挡,成功让陆灵兰误会成了另一个意思:“这是在里面捡的?一只死掉的鸟?”

    “陆老师,我就是饭后来散步,看到这个鸟死得挺奇怪的。”他恐怕这时也看到了竖立的警示牌,立刻补充了一句,“我没有翻越围栏,就是在路边捡到的!”

    真没做坏人的天赋,这叫此地无银,乖宝宝。越瑛心里叹息道。

    幸而陆灵兰并没有纠结这个点,反而对李雪徽的另一句话产生了兴趣:“死得奇怪?这怎么说?”

    虽然被枝叶阻碍了视线无法看到陆灵兰的神色,但越瑛就是觉得她问出的这个问题并不止是因为好奇心,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其他情绪。

    “就是,”他哪知道有什么奇怪的,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瞎编,“感觉不像是正常死亡,这个季节又是流行病季,如果是禽流感的话可能影响很大,我就想带回去研究研究……”

    “如果真是病死的,你这样把直接尸体带回去对人对己不都更危险吗?”陆灵兰语带劝诫,仍是一派的温柔可亲,“你的想法我理解,但还是快扔了吧。”

    话说到这,李雪徽也不好硬扛了。只听“簌啦”一声,有东西被抛在树丛中。不过也算他有急智,鸟尸的落点在远离越瑛藏身之处的另一个方向上。

    “对了,李同学,老师刚好有个事情想问问你,就是你们班的英语课代表.......”陆灵兰转了个新的话题,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将李雪徽带走了。

    人声渐远,这片区域终于归于平静。越瑛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从树丛里冒头出来。她去到刚才鸟尸落下的地方将其重新拾起,刚想从围栏处翻出来一半,附近又传来新的声响。

    “哎哟,你干嘛!”

    一句猝不及防的嗔问吓得越瑛心脏都快蹦到嗓子眼,手脚都乱了套,这回可再没有多一个李雪徽从天而降搭救她了,于是她只能从栏杆上翻滚着栽了下去,并重重地跌在地面上。

    “嘶~~”摔个七荤八素的越瑛不自觉地揉着疼痛不已的背脊。这时她才发现手上早就空空如也,原来鸟尸在刚才混乱的情况下被远远甩飞了出去,落回到树丛之中。

    而经过接连两次的冲击,这具腐坏已久的遗骸不堪重负,散架成了一地的碎骨。

    惊魂未定的越瑛也不敢多看,赶紧忍痛拍着周身的尘土,装作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可当她站定的时候才发现,来人并不是去而复返的陆灵兰,甚至这高声的责问都与自己毫无关系——一对高一的野鸳鸯趁着暮色四合来湖边偷偷约会,两人打情骂俏正起劲时,手痒的男生扯了一把女生的马尾辫,于是惹得女生一声娇嗔。

    看到自己辛苦寻找到的线索就这么阴差阳错地摔成零件,越瑛简直都要怀疑这连坑她两次的栏杆是不是受到过什么诅咒了。

    眼看饭点过去,来这里散步消食的学生越来越多,越瑛即便再想做些什么也不好弄了。

    她手上没有照明的工具,只能等明天白天再来回收,越瑛想。她怨念地瞪了一眼那对仍无知无觉的小情侣,然后一瘸一拐地离开。

    然而第二天,当她一大早再次回到“案发地点”的时候,却发现昨天自己清楚记得散了一地骨头的地方如今干干净净的,连一片渣滓都没有留下。

    就像这片土地一夜之间长出血盆大口,吞噬了这只鸟留在世上最后的痕迹。

    越瑛心里懊恼万分。早知如此,昨天就是现场来了一万人,她都会顶着风头把鸟尸收捡起来。

    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悔之晚矣。

    与直接线索失之交臂的她,接下来应该何去何从?她还会有如此运气,能发掘出新的信息吗?

    越瑛望着被微风吹皱了的湖面,一筹莫展。

    站在她身旁的李雪徽看见她的神色(见她前一天受而归来,小同桌今天说什么都要陪她来),虽然不明就里,但他很知道怎么样将她从这种低落的情绪中带出来。

    “你知道陆老师昨天跟我说什么了吗?”

    果然,一提到陆灵兰,越瑛的注意力就被牵扯走了。

    “说什么?”

    “她虽然问了我一大堆最近学习压力怎么样,在英语复习上有没有什么建议之类的问题,但实际上还还是最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对那只鸟感兴趣。”

    越瑛嘲讽地笑了一下:“果然。”她又反应过来,略显紧张地问李雪徽,“那你怎么说。”

    “还是之前那个说法呗,说多了说顺了,也就成真了。”李雪徽报以一个让她安心的微笑。

    “那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对那只死鸟感兴趣吗?”越瑛反过来好奇地问。

    “想啊,但我感觉现在的你并不希望有人为此穷追不舍,所以也就没那么想了。”李雪徽意态轻松地答道。

    越瑛尴尬地捋了捋刘海,她想到昨天自己不留情面地斥责他跟踪的场景。

    但这不能完全怪她。一路行来,她面临的问题越来越多,答案却始终没有出现,这不免让她十分焦虑。

    湖面的风越来越大了,越瑛拉紧了领口。

    或许,是她太孤单了,在缺乏交流来整修的情况下,思想本身就会胡乱生长出无用的枝桠。

    “阿雪,你是高级做题家,我问你个问题,”越瑛忽而开口,“如果有一道题,你找遍了题干都找不到足够的条件来解答,你会怎么办?”

    李雪徽托着下巴沉吟了一会,然后回答道:“我会举手告老师,说这道题出错了。”

    “啊?!你不会觉得是自己审题不认真或者知识不扎实吗?”越瑛哭笑不得。

    “首先我基本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李雪徽无形中又装到了一次,“第二,用故意出错题目来考查学生是否能察觉的情况我不是没遇到过。我只是投石问路。”

    “好吧。那如果老师告诉你,这道题没出错呢?”

    “那么……我会随便代入一个数,以果推因,检验会卡在哪个点上。然后再以这个点为切入口,看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

    “还是投石问路。”越瑛无奈地总结道。

    “有时候,错误答案,也是答案嘛。”李雪徽耸耸肩,回应了一句。

    越瑛却被这个随口的回答冲击到,怔住了一瞬。

    错误答案,也是答案……吗?

    如今她面前就有一道不解的谜题,同样面临着无米难为炊的困境。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的那颗石子又该投向何方呢?

    有些东西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

    她再次回身望向那片郁郁葱葱却无言的土地,思考着一个全新的问题。

    是其他野生动物所为吗?不会,鸟尸上已经没留多少蛋白质了,吃了塞牙缝都不够,且哪有野兽吃东西能一点残渣都不留的;

    是被学校出手清理了吗?毕竟确实有禽流感风险。有可能,但如果学校后勤工作能有这样的效率,宿舍的热水管道、教室里的空调就不用被年年复年年地投诉了。

    所以,为什么是“干干净净”?

    越瑛忽然释然地笑了起来,笑得毫无保留真心实意,这剧烈的转变看得让她身边的李雪徽疑惑非常。

    可有什么比这更值得一笑呢?错误的时间,失败的方法,得出了正确的答案。她的那颗石子,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投出去了。

    还正中靶心。

    她敛了笑容,眼神变得锐利又热切。

    一具无足轻重的野鸟尸体,无人关注长达数月,怎么在被她发现的当晚就惹得有人情愿冒着深沉夜色,比淘金还细致地搜集每一丝每一毫?更别提尸体已经七零八落在这偌大的一片乱草中了。

    这举动虽然毁掉了越瑛想直接查证的可能性,但却坐实了鹭鸶的死于非命的结论,甚至还帮助了她缩小始作俑者的范围。只能说她吐槽李雪徽吐槽得有点过于早了——还有什么比这更符合“此地无银”的描述?

    越瑛知道自己有点先入为主了。但她暂时还没能说服自己,表面乖巧的李雪徽实质上是个腹切黑的小变态,或者是她自己分裂出一个邪恶人格誓要杀尽看不顺眼的飞禽走兽。

    那么,谜底已呼之欲出。

    那个人种种的不合情理的态度和举止,甚至“恰好”在各个事发地出现的时机,都在此时一一加深了越瑛对其的怀疑。

    现在想来,驾车在校园里狂奔,未必不是下手之后的慌乱所致;在湖边突如其来的现身,可能是因为重温故地时却发现有人对她的手笔感了兴趣。

    越瑛对这个答案越来越心满意足。

    陆·灵·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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