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瑛为这个答案兴奋了大约有十几秒。在这个间隙里,她畅想了许许多多自己如何叫陆灵兰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辣手女教师跪地求饶,然后自己事了拂衣去,在几个同学崇拜又不舍的眼神下光荣地踏上归途的场景。

    很好,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有一个激昂的声音在越瑛脑海里问道。

    接下来,我们将!.........脑子里空空荡荡,连回响也无,好像本来那里就虚无一片。

    越瑛脸上的自信神情僵住了。

    她拿着这个跳过了无数实证流程,单纯由不可知的信息来源引发,最终导向几乎不带来实质性损害的孤零零的名字,感觉这件事情有点像是一个人呕心沥血出尽百宝,然后终于通过占卜知道了是谁谁谁用光了厕所的卷纸那样,既无聊又无用,还很荒谬。

    她能用这个答案做什么呢?跳到陆灵兰脸上,义正词严地斥责她警告她不要一错再错?还是说跟全世界广而告之说一中有个死变态虐畜狂,今天敢杀猫杀鸟明天就敢把学校炸上天?

    更别说她手上还没有任何能板上钉钉的证据,随便开口可是分分钟要被定性为诬陷的。

    越瑛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喂,无时无刻不准备着当她的脑袋是木桩子敲打的无上意志,你不打算表达些什么吗?她颓丧地在心里吐槽道。

    当然,这个日常不在线,只会时不时在折磨员工的时候出现的垃圾“老板”是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给到支持的。

    越瑛天人交战许久,直到远方的上课铃都响过一遍。一旁的李雪徽时而看看风景,时而放空想些事情,倒是很有耐心。

    思来想去,越瑛只能先决定给陆灵兰不定期发匿名邮件,明确吓唬对方“I am always watching you”(我正时时刻刻注视着你这崽种呐)。同时也尽可能关注其动向,注意其是否有升级的倾向。

    但一切并不就就此终结,越瑛明清楚地意识到。相反,新的一轮动荡要开始了。

    越瑛把盯梢陆灵兰简直当作了自己的第二职业。

    可惜她也不是什么专业选手,除了每天远远地跟在对方后面藏头露尾地偷窥(实际上人家随便进个教师休息室就已经杀死比赛了),以及从一堆兴趣群组移动到另一堆兴趣群组,继续搜集十有八九毫无意义的信息外,并不能想出什么有效的招数。

    甚至还引来了不必要的麻烦。

    “丽姐,我就知道你是有品味的,你终于对陆老师路转粉了!”宁毅一一脸找到组织的激动,但又慑于吴思斯的天威,只得低声欢呼。

    “啊对对对,我可太喜欢她了。所以你有什么情报可以给萌新分享一下吗?”越瑛用完全流于表面的演技诈骗着宁毅一。

    “她是那样的温柔,耐心,优雅,神秘,是一切能用在老师身上的美好词语的具体化身。她出身于富足的书香门第,美貌天成,可是迄今为止却还没有男朋友,一定是这世上还没出现能配得上她的男——”

    “好的!谢谢!我已经完全接收到了!”越瑛斩钉截铁地阻止他继续堆砌那些让她消化不良的词语。

    多此一问。越瑛内心给自己翻了一千个白眼。

    上课时间。

    听着老师在讲台上又开始讲些老生常谈的内容,越瑛偷偷地将复习册拉到一边,然后开始苦思冥想一封合格的恐吓信应该怎么写。

    【陆灵兰: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你最好就此收手。否则,我会让全世界直到你的真面目。

    一个正义的人】

    这写的什么拙劣玩意儿,看起来就像气急败坏的脱粉回踩,怎么可能威胁到人。

    发的十数封邮件都石沉大海的现实让她焦虑过头,或者她根本不应该期待有什么回应——有可能对方还会觉得是哪个中二病晚期学生的恶作剧——总之,陆灵兰依然每日穿花蝴蝶一样翩翩然地在讲台教室间游走,似乎根本没受到任何影响。

    越瑛也曾想过干脆开上帝视角,明明白白地让其了解自己到底知道了多少事。可这样一来。不就犯了跟对方一样的错误,在接近对手的同时也让自己露了痕迹。

    简直比高考都难。越瑛发泄般地将自己斟酌了半天的草稿撕得粉碎,然后团成一团送给垃圾桶。

    然后动作稍微大了点的越瑛就被居高临下,将课室全貌尽收眼底的老师逮个正着了。

    正在讲台上讲得正酣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老师瞬间就感觉不爽了:“李丽丽,你给我站起来!上课不好好听,你搞什么怪模怪样!”

    看着越瑛悻悻站起来却仍在状况外的样子,她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本来我还想说你期末考和一模的进步很大值得表扬,可你看看自己,刚得到一点成绩就骄傲自满。一模是高考吗,这么快就可以放松自己了吗?在最后关头放松,就是对自己最大的不负责任!......”

    不愧是语文老师,训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听着是那么叫人无地自容。可惜越瑛面对疾风暴雨装死的技能也大幅提升了:

    “是,我明白了,我错了……”

    不过即使是这样,越瑛也在语文老师那里挂了号了,一节课连续被点名回答6、7个问题,让她梦回刚穿过来时候的噩梦般的情景。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终于松了一口气的越瑛趴在桌面,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草稿纸用笔划拉着,雪白的纸张上留下了杂乱无规的痕迹。

    “还在为前几天那个事情心烦?”清楚状况的李雪徽轻声问道。

    “算是吧。”越瑛将头完全埋在臂弯里,闷声说道,“我才发现不会写命题作文是件多么要命的事情。”

    “什么命题,这么难?”

    “恐吓信,够难吗?”越瑛半开玩笑地回答道,“哎,如果你要能当我枪手,我就给你当阿拉丁神灯,满足你三个愿望。”

    “好啊。具体你想威胁对方什么?”

    “行啦,知道你是个好人,我只是——什么?!”越瑛这才反应过来李雪徽说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直起身,张望了一下四周,这才敢压低声音对他讲,“你认真的?这可是走在违法犯罪的道路上哦,小朋友。”

    “我只是在一张纸上自己随便写写画画,这也算违法犯罪吗?”他一派纯真地发问,看起来完全无辜且无害,清澈的眼睛里却闪着狡黠的光。

    “啧,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坏了?”

    “被你带的。”

    “说笑的。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在二模前这么分心,还整天被老师制裁。”

    说着,李雪徽突然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轻轻地,像是惊走一只精巧脆弱的蝴蝶,却让越瑛怔住了好几秒。

    他又将手收了回去,脸上表情风轻云淡,就像刚才那暧昧的举动未曾发生过。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我写?”

    越瑛闻言,强硬使自己回神,然后忙不迭抽出纸笔,双手奉上:“要要要。这位大佬,您请挥毫。”

    时间来到深夜。客厅里早已被静谧的睡意所笼罩。忽然,一侧房门被慢慢地打开。

    越瑛拿着一张写着文字的纸,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的电脑前。打开电源后,幽冷的白光充斥了整个晦暗的空间,她小心翼翼地敲击着键盘,将纸上的内容转为虚拟的字符。

    【陆老师:

    您好。那天晚上我捡到了一片您落下的东西,上面检测到了一些有趣的痕迹。很想跟您探讨它的价值,望回复。】

    打完字检查一遍后,她又把一张不甚清晰的图片附在文字之下。那是一张鸟骨网图素材PS成的,还为了避免被发现改动过而经历了一次截屏的“照片”。

    接着,她没有忙着打开任何页面,反而先挂了一个科学上网神器,改动了IP地址。浏览了一圈,她这次选了斐济。

    谁说这里不是有一个楚门的世界?越瑛促狭地心想。

    连接成功后,她登陆了一个特意新注册的邮箱,将上述的内容复制了上去,然后选定了列表里唯一一个收件人,设定了一个定时发送。

    看着“发送成功”的字样,越瑛心安的同时又滋生出一种难以描述的异样。她并没有对小同桌和盘托出,甚至都不告知他为什么要写这样的一封卑劣的信,但是他仍能写出这样无懈可击却又让人不寒而栗的文字来。

    她不知道这封信会引起怎样的波澜,又或者只是再多一封被无视的垃圾邮件。

    她坐在座位上失神了一会之后,果断地关机睡觉。

    在邮件发出的一周里,越瑛该干嘛干嘛,心无旁骛地参加了二模,仿佛忘掉了这件事情,也忘掉了继续追缉逐陆灵兰那若隐若现的恶意,兢兢业业地扮演一个好学生的角色。

    等到卸下一身紧绷回到家里,她才不再刻意忍耐自己积蓄已久的好奇心,再次登陆了邮箱。

    收件箱,没有。

    广告邮件、垃圾邮件,没有。

    她不死心地连回收站都看了一遍,生怕自己是不是某个时刻手抖删了。但最终还是没有。

    没有回件。就像之前石沉大海的十几次一样。

    越瑛失望摊在椅子上。她原以为这封邮件威慑力足够强,足以让陆灵兰相信真有人用她滥杀动物的事情勒索她,起码能让对方产生探问的欲望。

    现在只能期望陆灵兰内心稍作动摇,暂缓她的下一步升级。

    越瑛刻板地将一封封无关紧要的未读邮件的红点点掉,让那些刺眼提示消失掉的习惯能让她内心快要溢出来的烦躁收敛一些。

    鼠标移到一封标题为《参加“梦西游”调研,获奖品积分》的邮件上,她本该毫不犹豫地将这其上的未读标记点掉,但在食指抬起正要落下的瞬间,一些记忆碎片电光火石般闪回在眼前。

    这封邮件,她怎么好像记得……已经点过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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