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金豆儿做了什么?”夏如看着魂不附体的女孩们,心中生起从未有过的怒火。

    白袭予道:“他们选十三岁至十八岁样貌好的女子,用来做药。”

    “人怎么能做药?”

    “十三四岁的女孩,时癸一至,他们就用罐子收集经血......那是个生不如死的过程。”白袭予声音慢慢变低,神色甚是痛苦。夏如心中微惊,“她定是被取过血。”

    白袭予吸口气,继续说:“然后,他们把经血装入器皿,炼好的药叫‘红铅’。还有更恶心的,取龙虎水、月月一枝花......反正就是用各种手段把女子的身体榨干。”有个年龄较大的女孩,大概讲了龙虎水等的意思,夏如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手心捏出汗。

    “那金豆儿呢?”

    “金豆儿......被用来制金乳粉和乳膏,他们强迫女子和男子,或者直接抓孕妇......”说到这里,白袭予突然住口,她还没嫁人,有些话难以启齿。夏如不谙男女之事,连连追问。白袭予只得绕过话题,“待她怀上孩子,他们就好吃好喝养她九个月,婴儿落地,他们每日用特制的银罐强行取乳汁,最后,那个婴儿也会成为药,还有养紫河车......”夏如听懂了几分,其他女孩顺着袭予的描述,好像此刻就在遭受那些痛苦,栗栗危惧地把身体抱得更紧。

    “女子乳枯血竭,没有用处了,就被带回监牢,任其自生自灭。”

    夏如脑海里浮现出金豆儿孱弱的面容,全身血气倒转,体内好像有座火山将要喷薄而出,这是她生平不曾有过的感受,她终于体会到阿叔说“外面的人很坏,很坏”的意思了。不是坏,是地狱噬人的妖魔,是令人发指的鬼伎,上天居然能忍!她心中猛地闪出一个念头:“上天不管,我鬘光管!”

    “鬘光?”

    夏如突然醒转,白袭予见她怔怔地发呆,想是被吓坏了,轻唤几声“喂”,夏如不答,自言自语道:“谁是鬘光?我是夏如。”

    白袭予冷笑一声,“你叫什么不重要,这里所有人只有一个名字,药材。”想到自己也将面临同样的下场,白袭予突然没劲了,呆呆地望着虚空,黯然道:“他根本不喜欢我,我还为他杀人放火,身陷危境......他只记挂着那贫贱女人,会担心我吗?我堂堂将军府的千金小姐,怎么能死在这里?”

    白袭予在一旁唧唧哝哝说不停,夏如定了定神,心想:“我有什么办法打开这个铁桶似的地牢?”她蹲在地上翻捡半天,笼里除了枯草,没有任何坚硬的东西,突然想起什么,一摸胸口,金角还在!

    白袭予的目光转落在夏如手中的项链上,忍不住再一次讥笑道:“难道你想用这破玩意儿撬开笼子?”

    夏如终于忍不住,望了白袭予一眼,不悦道:“你说话很讨厌。”

    “你!”白袭予立马被激怒,若在往日,她定要好好教训夏如,可恨身在笼中,又不能大声嚷嚷引来守卫,只得强自咽下这口气,忍得横眉竖目的。

    夏如盯着手中的金角,心道:“那夜大火,若不是你把我叫醒,我也随阿叔去了。或许自小你一直在保护我,我却不知你有何神力。请你再帮我一次,打开牢笼。”退一步想,如果金角碰撞的声音引来守兵,逃不出去,大不了挨顿打,他们也不敢打太重,会破坏药鼎......她索性把心一横,对准铁锁,狠狠砸下去,霎时间,一团火焰冲破铁笼和铁门,连着门框一起被掀飞。

    金角只有拇指大,落在地上却像一座山那么重,大地接连摇动,碎石如雨般打下来。一张黄色的纸轻飘飘自燃而落,上面画着弯弯拐拐的红色线条。此处死过许多女孩,阴气太重,豹婆等人怕鬼魂回来报仇,便在洞口贴了神符。

    此时天晚,日落西山。地面上的士兵们日夜不停地搜索了许多天,都没找到小姐。忽然地底发出几声轰响,震动山岳,牧离毕勒住惊马,喝道:“地下有机关,扔掉戟剑,带小刀分四面进入!”

    女孩们还没搞清巨响的原因,脚下的土地在慢慢塌陷,尖叫声闹成一团,只有白袭予看到夏如所做的一切。夏如已经跑出去了,接着传来守卫的惨叫声,不一会儿,她又折返回来,手中除了那金色的项链,还多了串钥匙。随后传来叮叮咚咚兵刃相交之声,夏如只忙着开笼救女孩,不知将军府的人到了。

    所有女孩从笼中出来,约有三十四个,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抱在一起等待。

    不一会儿,兵器交斗声停止了,外面静悄悄的,越静越令人害怕,白袭予“啊”地一声惊叫,突然大哭起来:“离毕哥哥,我在这里,在这里!”只见一位丰姿英伟的青年,一手持刀,一手举火把,双手和面颊沾有鲜血,独身而至。白袭予早奔出来,一头栽进他怀里,双肩发抖,抽抽嗒嗒道:“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我恨你......”

    牧离毕草草扫了一圈,女孩们个个蓬头垢面,加上光线昏暗,并没认出夏如。他轻抚白袭予的背,柔声安慰道:“没事了,予妹,我们先回家,这里随时会坍塌。”

    牧离毕带着白袭予走在前面,其余女孩跟着士兵出洞,她们这才看清囚禁自己的地方,是个复杂深邃的地洞,除了监狱还有大大小小依地势而建的卧室、丹药房、储存室、厨房......可谓应有尽有,但不知这里的主人是谁,那些没及时逃出去的守卫被塌石砸中,尸体横七竖八躺着。

    想到阿叔去世前很讨厌牧离毕,夏如便避着他,顺势躲入了一间虚掩的屋子。这间像是炼丹房,四壁嵌入木架,架上搁满瓶瓶罐罐,中间一鼎大炉,另外散乱堆放着夏如不认识的药材。

    夏如顺手打开一个罐子,里面只装了七分满的颗粒物,颜色、形状都像枣核,但气味难闻,肯定不是枣核。想起女孩们讲的“龙虎水”,可能这个就是经血所炼之药。接连翻了几瓶,大体相同,都是些似药非药的臭物。她的目光落在一排透明罐子上,整个人僵住了。

    她持撑着身子,仍控制不住呕吐起来。

    想起小知,不禁悲从心生,一个婴孩平安成长,需要多大的运气......她捏紧胸前的金角,缓了缓神,用火把点燃木架,张牙舞爪的烈焰四处攀爬,急着把房里的罪恶化为灰烬。可怜那些无辜的小灵魂,如何才能得到安置?

    一众人从洞中出来,皓月当空,遍照大地,有的人已经三年没见过月亮了。女孩们惊奇道:“我们在半山腰!”原来不见天日的魔窟竟隐藏在山的内部。从外面看,这是一座普通的山,但里面却是空的。白袭予恨道:“父亲肯定在我头上走了十几回!”

    牧离毕面露愧色,“都怪我无能,要不然早救出予妹,也少吃些苦......”

    白袭予见此,早把他拒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不怪哥哥,匪徒太狡猾,明日让父亲把这里夷为平地,让他们尸骨无存!”

    牧离毕吩咐一众士兵追赶豹婆等人,一众士兵护送其他女孩回家,然后把白袭予抱上马,自己坐在后边,两手护着她。

    星河璀璨,回头就能看到梦中人的脸庞,他的气味从未如此近,白袭予心怦怦直跳,经历了劫后重生,从极度绝望到意外欢喜,她觉得这一刻太过幸福,之前遭受的痛苦也无所谓了。

    魔宫。

    清冷的月光经过层层返照,落在瞑尤白色的丝袍上。他正缓缓收座,从柔软的金丝绣垫上起身。

    虽然多年无战,他却未有一天放松过。他不近女色,不纵欲贪逸,除了修炼就是追踪鬘光,还有那个预言中会取代他的札夏人。十七年来,派出去的魔军和魔鹿没有带回半点儿好消息,这次,他决定亲自出马,因为以他现在的法力,完全可以和鬘光较个高下,更何况鬘光已是凡人。

    这时,在一片寂静中,猛地发出一声巨响,三界均有震动。这种裂开重空的力量,他太熟悉了。

    转瞬之间,瞑尤飞至刚刚发出响动的地方。只见山顶变成了巨坑,露出坍塌的砖石木梁,周围数丈都是大火,浓烟笼天,但这点威力不足以证明是金石所为,除非鬘光没有使用咒语——这意味着她的法力并未恢复。瞑尤心中暗喜,一个凡人能跑多远?当即闭目运气,一抬手臂,十只魔鹿从袖口冲飞出去,接着将一团黑光撒向巨坑,里面有许多死人,新的和旧的,但鬘光不在其中。

    瞑尤正欲召出所有手下搜寻鬘光,隐隐闻到一股非人间所有的幽香,不似凡物,难道天帝也听到震动,派人下来打探?不能让天界知道自己暗杀鬘光,慌忙之中,瞑尤将身子化作烟气收入大树里。刚刚藏好,就见一名陌生女子降落,软纱单色天衣,头上一支兰花简单地挽住长发,容颜清丽,晃眼看去,和鬘光有几分相似,但没有鬘光的娇媚,她的神态透露着冷凉,好似万千浮华,都与她无关,倒令人杂念尽无。

    瞑尤一时怔住了,半天才想出一句话:“这个天女好奇怪。”其实,奇怪的是他,他竟没察觉到自己此刻的心念。

    火舌急遽蔓延,清涟整颗心都萦绕在鬘光身上,哪里注意到身后诡异的大树。她也怀疑刚才的巨响是鬘光所为,匆匆下界,遥视半晌,除了闻声赶来的村民,并没有鬘光来过的痕迹。

    瞑尤见她眼神中带着焦急,走来走去像在寻找什么,心道:“她是天女,必然会为了百姓先灭火,这番折腾,不知道鬘光又逃哪里去了,我的法力远在她之上,为何要躲着她?”耽搁一步,全盘皆输,索性把心一横,从树中变出真身,刚好要与女子照个正面,谁料她突然腾空飞走,把呆愣的瞑尤和大火扔在身后。

    清涟一路施法查找鬘光,翻遍几座山,包括鬼刹山,就是感应不到她的灵气,远望天色将明,有官兵带着村民上山灭火来了,这才返回天界。

    黑烟从四面八方滚滚卷动而来,顷刻间汇成团,变出十只魔鹿,瞑尤问道:“找到没有?”魔鹿均摇摇头,口鼻中呼哧呼哧喘着气,看得出来它们没偷懒。瞑尤蓦地跳将起来,口气甚是恼怒,“她再投胎百次千次,灵识总不会变!你们半星子味儿都没闻到?”魔鹿互相对视,耷拉着头,吓得默默往后退。

    瞑尤气了半天,转念一想:“莫非那女子也是来找鬘光的?天界都找不到,魔鹿更找不到了。”又想起失踪的两只魔鹿,前后连起来,莫非有高人罩护着鬘光?

    这时,一只魔鹿走到女子停伫过的地方,东嗅西闻,接着又凑上去几只,渐渐地,它们开始躁动,像狗一样兴奋地跳起来,大声哼吟。

    瞑尤疑惑道:“札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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