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雅手抚雪人,难过得直想大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没有注意到一双黑色的长筒皮靴静静在身前停下。

    来人沉默地站了片刻,见眼前的小姑娘竟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犹豫了一下,掏出淡蓝色的手绢便递了过去。

    小姑娘许是吓了一跳,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疼得小脸皱成了一团。

    若雅抬头。

    眼前的男子一身深蓝长衫,头发整齐地梳着。一派翩翩绅士的儒雅打扮。只是他的眼睛,虽然带着浅浅的笑意,看似毫无威胁,再细细看去,却像波澜不惊的湖水,冷漠而理智,又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清潭,危险而沉静。

    两两对望,眼神胶着间皆愣怔片刻。

    若雅飞快收回目光,推开他伸过来的手,挣扎着自己爬起,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你是谁?”

    男子见她不领情,也不觉得尴尬,直起身,收回手帕,“在宋清城,有事来找梅家老爷的。不知姑娘是?”

    若雅不信,“求见梅家老爷,不在前院等候,到这后院做什么?”

    宋清城耐心解释,“梅老爷不在家,梅二小姐仁厚,见我们远道而来,便让下人安排我们在隔壁的院子住下。今日闲来无事,便想随便走走,不想打扰了姑娘。不知姑娘是?”

    这样说来倒是合理,若雅放下戒心,正想开口。

    却听石进快人快语,替自家少爷补充道,“我家少爷是闻着这梅花香气一路走来的,看见这个雪人,少爷觉得新奇,说是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雪人,连眼睛都少了一只。于是便想走近了看看。姑娘,你的脸色好难看……”

    “你居然说小雪花丑?!”若雅怒气冲冲地瞪向宋清城。

    “小雪花?你是在说这个胖胖丑丑的雪人吗?”宋清城纳闷道,一脸诚恳。

    若雅暴走了,“小雪花是天下最好看的雪人!至少比你这个黑乎乎的家伙好看多了!俗话说,一白遮百丑你知道吗?你这么黑,凭什么说小雪花丑?”

    石进也愤怒了,“我家少爷哪里黑了?这是充满男子气概的小麦色!少爷可是南部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岂是你那又胖又矮的丑雪人可以比的?”

    “哼!美男子?”若雅不屑地一边打量一边还嘴,“除了身材好一点,鼻梁高一点,剑眉星目薄嘴唇外,他哪一点而帅了?”

    石进还要争论,“哪里不帅了?我家少爷……”

    宋清城笑得直不起腰。

    石进慢慢回过神来,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们笑什么?”若雅见他们不答,也慢慢回过味来,难怪刚刚说的时候就觉得怪怪的,“不许笑!你们……”

    若雅摸了摸滚烫的脸,不照镜子也知道肯定和这一树的梅花一样红。恼羞成怒道,“你们,小心我咬死你们!”

    一急之下竟又口误了。

    宋清城和石进笑得更欢了,宋清城还勉强维持着仪态努力站着,石进哪管这些,直捂着肚子叫疼。

    若雅被他们笑得真生起气来,跑进一间屋子拿出一枚口哨,死命一吹。

    很快,雷电汪汪汪大叫着冲进院子,在若雅的示意下冲向还在狂笑的二人。

    “好大的狗!”石进大惊,来不及收起的笑容混着惊慌,显得格外滑稽。

    若雅双手环胸站着,得意地看着他闪身跑开。

    笨蛋!越跑狗才会越追啊!

    雷电见石进跑得欢,追得更欢了,一人一狗绕着亭子转圈。

    若雅解气地哈哈大笑。

    “救命啊!”石进大喊,“姑奶奶,算我错了!你快让它停下来!”

    “石进,不要慌。踩着美人靠,跳到亭子顶上。”宋清城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梅花树上。此刻正稳稳地坐在树枝上,气定神闲地指挥石进。

    终于,石进气喘吁吁地坐在亭子上,“少爷,还是你厉害!累死我了!”

    宋清城不搭理他,只淡淡笑着,闭目深吸一口气,“好香的梅花。”

    一派悠闲自得云淡风轻的模样。

    我还真就不信整不到你了。

    若雅转了转眼珠,计上心头,悠悠笑道,“白雪红梅,暗香萦绕,人间美景。既然宋少爷有此雅兴,本姑娘也就大方地把梅树借给你坐着赏景。只希望,等天色渐黄昏的时候,这良辰美景,精神食粮,能顺便把你空空如也的胃一起填满。”

    宋清城看看她一脸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执着表情,再看看绕着树不停打转的大狗,素来波澜不惊的脸隐约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一只大狗,两只大狗,三只大狗……

    无聊的时光过得格外漫长,尤其是别的人看起来都不急,只有自己一个人干着急的时候。

    石进第三十三次开口求饶,“姑奶奶,这都半个时辰了。你就放我们下去吧。”由于怕掉下亭子,坐的格外小心,他觉得身子都要僵直了。

    若雅坐在亭子里,悠悠喝了口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茶,看看不远处斜倚在树枝上,看起来格外悠闲享受的某人,坚定道,“不行。你求饶没用。”

    “少爷。”石进求助地望向宋清城,以少爷的功夫,纵使这狗比一般家狗大得多,又有何惧。在军中,徒手制服两只训练有素的警犬也不在话下。

    宋清城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他们此行,有求于梅家。这狗毕竟只是家养,经不起打,若是他一个没留意,不小心伤了这只狗,只怕得罪了梅家。而下面那个小姑奶奶,更是个不好得罪的主。之前没有刻意猜她的身份。

    这半个时辰,细细看去。虽然不像其他大家小姐,满身珠翠,绫罗绸缎。但是单是她腰间佩戴的银铃,做工细致,巧夺天工,已是价值不菲。乌黑的头发高高扎成两把,用和月白色上衣相衬的绸带扎住,发梢微卷,是现下时新的烫发法,很受大户人家上过洋学堂的小姐们喜爱。她悠闲地喝着茶,大大的眼里闪着得意与狡黠。

    宋清城叹气,梅家只有三位小姐和一个小少爷。大小姐和父亲一起出门去了,二小姐又是见过了的。那么,这个刁蛮任性天真顽皮的小姑奶奶,八九不离十,就是梅家那位声名远扬的梅家三小姐了。

    美丽大方,温柔善良,冰雪聪明。

    不免好笑地摇头,传言与真实,果然不只是一步之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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