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金色光芒围绕着惊雪棠,他独自一人漂浮在半空,脚下是一片无边无尽的汪洋,无不尽的鲛人幻化出妙曼的身姿浮越在水面。

    起先还风平浪静,转眼遍布天色的黑云压了过来,狂风中夹杂着闪电劈在滔天巨浪上。

    一只银白色蛟龙趁势冲天而出,吞食鲛人的速度快的像到流星,所过之处满是断肢残骸,深红的血点在碧海中马上就被稀释的看不出一点痕迹。

    突然海面发生巨大的震动,还不等蛟龙吃完,跃出水面的鲲鹏吞掉了一切。

    一阵烟雾浮起,等光华散去,惊雪棠又身在一片荒漠。

    辉煌壮丽的沙城前,围满了无数修士,不谁先开始,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打了起来,漫天风沙里各种法宝飞来飞去,带出一片片血肉不知道过了多久遍地都是尸体,只剩下一个半残的修士靠着剑撑在那里。

    “传承是我的了。”

    他心喜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沙漠,就当他跨进一只脚时,沙城化作一条巨蟒直接嚼碎了修士的骨头。

    只一瞬场景又变了,这次是幽幽的黑谷,到处弥漫着呛鼻的蓝色火焰,惊雪棠看见最中央处立着一名女子,伸出手的瞬间幽冥鬼火宛若烟雾缭绕在她的身侧。

    “我们的王啊,为了成就鬼族大业,无数忠心耿耿的子民愿意就此献祭。”

    此起彼伏的喊叫声之下,是数不尽的幽冥小鬼踏进化骨池,腐蚀掉自身血肉融掉一身骨头,化为一丝鬼火扑向他们的王。

    化骨池里是森森然然的惨叫声,高台上的王却淡然的很。

    千放鹤一挥袖,一切都消失了。

    “鲛人被龙吃掉,龙被鲲鹏吃掉,鲲鹏也会被更强大的生灵吃掉......没有人会为弱小感到惋惜,也没有人会痛斥强者的残忍。”

    “如同那些想要在秘境得到传承的修士,只有活到最后打败了所有人才能换来一个进门的机会,可即便这样传承也未必属于你。”

    “你依然可以说一句少年,你的实力还不够强。”

    “可即便强到可以做一族的王,也并不会高枕无忧。你看,鬼王每精进一层功法就需要吞噬无数族人来提升修为。在修真界,王位可不是一种护佑的责任,而是强者的象征,她是厮杀过千万人才做上来的,当然有朝一日也会有另一位鬼族的人杀掉她成为新的王。”

    千放鹤的灵魂漂泊在天边,像风一样无法被捕捉,只能等风来。

    她冰凉的手指抚摸在惊雪棠脸庞,“在能者居之的修真界里,仙妖鬼魔的厮杀向来惨烈,这可不是一个一个的死,也不是一百一百的死,而是成千上万的尸体在堆积,是一族一族的消亡。”

    “我知道你有天赋,可我的小莲花啊,进入修真界的人那个没有天赋?也许他们都曾幻像过自己是一飞冲天的鲲鹏,是少年执剑的天才修士,是常做高台笑看蝼蚁的鬼王......可现实有的时候会很残忍,如果说天才是像一个闪亮的星星,那么修真界便是漫天繁星,况且这些天才还大多勤学苦修,可即便这样也改变不了他们只是被吃掉的鲛人,是被杀的修士,是被献祭的小鬼。”

    “这里没有人间的规章制度,也没有人治法律来保护弱者,在只凭修为厮杀的世界里,或是心狠手辣,或是鬼蜮伎俩,又或是阴谋手段都不足为奇,只有弱才是原罪。”

    “即便这样你还要来修真界吗?”

    千放鹤在问他,也是在给惊雪棠反悔的机会,修真界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美好,最好安安分分呆在凡间,等他寿命终结的那一刻,她会带着惊雪棠的亡灵回不周山向圣君交差。

    惊雪棠低头又一次到了该选择的时候了。

    如果儿时的他没有选择独自承受玉花怜的蛊毒,那他不会在濒临死亡时觉醒仙术;如果在夜闯入蒹葭宫时他没有选择隐瞒身份的话,那他也不会被打断双腿,废了太子位,贬去皇陵;如果在皇陵时他没有选择隐忍而是返回京都反抗的话,那他也不会遇见千放鹤。

    你瞧,世间的因果就是一环扣一环,他没有死于腿疾,没有死在蛊毒里,没有被大火烧死,没有淹没在万民的唾骂声中,好像人生所有的磨难在遇见千放鹤之后就烟消云散了。

    照这么说千放鹤就是他灰暗人生的一道光,那他在仰望光的时候也想靠近光,成为光,最好超越光。

    惊雪棠回味起修真界厮杀的画面,很奇怪,他并没有厌恶或是害怕,反而那些堆积的尸体,狂飙的鲜血给他带来了十足的兴奋。

    这是狩猎的本能,这是掠夺的前兆。

    他一生厌恶弱小被人践踏,他要青云直上睥睨众生。

    他一生经历过屈辱难堪,他要云端之上俯瞰众人。

    他一生被人踩在烂泥里,他要凌驾万物醉卧高台。

    他可以在帝都声名狼藉,他可以做大夏臭名昭著的帝王,他可以忍受史书里的万世骂名,可为人一世,绝不屈于平庸。

    千放鹤不想带他进入修真界,千放鹤不是真心实意教他术法,没关系,他也不想低三下四的祈求了。

    就让野心燎起的火原化作魔鬼的利刃屠尽满京都,与千放鹤做一场豪赌。

    他赌千放鹤舍不得他死,他赌千放鹤会为他收拾好残局,他赌千放鹤会不得不带他进入修真界。

    若输了,或千刀万剐或碎尸万段,都无所谓,反正烂命一条他根本不在乎。

    少年凌立在天地间,说出心之所愿。

    “宁为兰摧玉折,不作萧敷艾容。”

    所有杀他的人,难堪的事,他都一一报复回去了,人间的因果也明了了。

    此后,他宁愿在修真界如兰草般摧折,美玉般粉碎,也不想在凡间好似贱草萧艾,哪怕活的茂盛。

    惊雪棠坚定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宛若向千放鹤宣战,宣告他无所畏惧,百折不挠。

    “好。”

    千放鹤唇角勾勒,不是气笑,更多的是笑他天真。

    “你有志气,你不见黄河心不死,你不撞南墙头不破,真希望你在修真界被人打的半死时不要冲着我哭。”

    绝对领域里,千放鹤在修真界弑杀的场景与惊雪棠在人间悲苦的场景不断交织在一起,她手腕的连理枝化做一柄剑,直接斩向所有画面。

    此一剑就此斩断惊雪棠四百年的轮回,此一剑就此斩断千放鹤回望人间四百年的凡心。

    顺势滑落的剑光插在地上,她弯腰捏住惊雪棠的下颌,那眼神里带着睥睨万千的傲气,独独倾泻给少年。

    “吾名,千-放-鹤,亦是你师尊的名字。”

    这是她第一次在人间说起自己的名字。

    原来这就是仙子的名字。

    惊雪棠不顾身上的伤口,立马挣扎地爬了起来,他朝着千放鹤郑重地弯下双膝,俯身行了跪拜大礼。

    “弟子惊雪棠拜见师尊。”

    话音刚落,浮现出一根金色的丝线,连接着千放鹤与惊雪棠,知道他不安好心可师徒锲约还是就此结成。

    千放鹤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来这里是要带怜笙恶魂回修真界,如今确实要带恶魂回去,却是以师徒的名义。

    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向圣君交代。

    绝对领域在慢慢消散,一切又回到了朱雀大道上。

    千放鹤时光朔回复活了所有人,等待的朝臣,眺望的百姓,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帝王登基日,迟迟没有人来,最后人竟然活生生的消失了。

    在进入修真界的那一刻,惊雪棠最后回望人间一眼。

    大好河山拱手相让,没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只是他有了更想要的东西,而大夏会有新的帝王在治理。

    他对人间了无牵挂亦无因果。

    银白色的天道之力蔓延在他身上时,惊雪棠的目光悄然放在千放鹤身上,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可以拿捏住她的......

    应该是皇陵中的第一眼,尽管她用不屑一顾的高傲掩饰的很好,可惊雪棠仍然能够察觉到她的目光像春风拂过大地降下一片甘霖又唤起万千生机,那似有似无的眼神久久地停留在他的脸庞。

    是对于美的惊艳。

    毕竟他的皮囊生的极好的,一见钟情也是有可能的。

    又或者是荒原他第一次杀千放鹤失败后,只需流下那么几滴泪便哄的她什么也不计较还答应教他仙术,那个时候便隐隐猜到千放鹤虽自势强大,但她真的怜惜弱小。

    真是虚情假意的圣母心啊。

    如果千放鹤是枝叶茂盛的树,那弱小的他完全可以做一朵伴生的菟丝花,吸干她所有的养分供自己长大。

    可一丁点的怜惜怎么够,他要深深地扎根在千放鹤心里。

    只可惜他没有过男欢女爱,不知道该怎么讨要她的怜悯,唯有献祭自己的生命博得一份满堂彩。

    最起码藤曼刺进他身体时,他便知道千放鹤舍不得他死,朱雀大道烈火焚烧时,他确定千放鹤在乎他。

    他忍受着所有人的欺辱,不做任何反抗,他算计玉花怜把错误的身世明明白白的摊开,又纵然她杀掉惊蛰澜和李道容......

    他得让千放鹤明白,他活的狼狈,活得痛苦,活的弱小,是需要人保护,尤其在失去了一切爱恨纠葛的人后,千放鹤更应该义不容辞的担当这个角色。

    可他还是不放心。

    如果千放鹤的底线是三界六道的安稳,那他偏偏要越过底线搅起一潭浑水,在通过天道之力,迈进修真界的那一步时,惊雪棠便知道,这一场博弈,他赢了。

    千放鹤完蛋了。

    这已经不是在乎他了,这是爱吧。

    既然爱,就让他踩着往上爬吧,他要修为,要弑神,要立于山巅俯瞰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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