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与手背之间的触碰,是山崩海啸,是岩浆滚落,是脸红与心跳。麦槿连忙把手收回来,视线不知道往哪里放,就拿起橘子给周围人分了。

    麦槿体寒,冬天四肢特冷,即使穿很多。所以每天晚上睡觉,范楚必定要给她准备热水袋暖脚。

    当她那只冰冷的手碰到了具有温度的东西,就会有很大反应,这是情有可原的,更别说碰上的是殷江林的手了。

    月亮在黑夜来临时会如期出现,但当黎明出现时,它又不得不消失。

    发完橘子后,班上组织了“抢凳子”游戏,麦槿没有兴趣参加,殷江林也因为还有东西要派放,所以暂时还没有回座位。

    他站在了讲台一边,麦槿座位离讲台近,或者说,殷江林离麦槿很近。

    殷江林的右手撑在讲桌上,右腿收着,休闲又散漫,散发一股淡淡的薄荷味气息,深邃的凤眸在看大家的游戏,嘴角的梨涡也不知道早已挂了多久。

    所以啊,你看他站那不动,也发光啊。

    大家每个人的桌角都点燃一支白色的蜡烛,橘黄色的火花微渺的像夜空里的星星,但一支又一支,这么看来又好像是一大片海洋星。

    一颗星星很暗,但一大片星星不会。

    麦槿看着桌角的蜡烛,一点一点的燃烧,杏眸里倒映出了蜡烛的光。

    “这黑灯瞎火的,班上几个刺头儿不整点什么活动啊。”陶桂说,“程哲绫,三金……”

    “程哥!程哥!”一人起头,万人起哄。

    “行了行了,瞎起哄,那我就勉勉强强来打个头吧!”程哲轻轻咳了两下说,“大家都知道我喜欢周董,然后本人还是个潜在歌手哈哈哈。”

    “所以我就勉勉强强来给你们唱个周董的《七里香》。”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叠,几句是非………”

    有人说生命如歌,那是因为他历经山河,也有人说生命无词,那是因为他尝遍甘苦。

    不知道是因为周杰伦的歌具有燃烧气氛的感觉,还是因为程哲绫具有带动气氛的能力,总之,班上的气氛已经被带动了。

    如果是雄鹰,就不要去吝啬自己的羽翼,去长空搏击;如果你不是,那就像蜗牛一样,奋力攀爬。

    “有谁要来唱吗? ”程哲绫说。。

    “文浠!”后面有人喊。

    麦槿随声转头看,她看见殷江林和文浠是坐在一桌,殷江林坐在外面,他侧着身子朝向文浠。

    微弱的暗黄灯光照在他的侧脸,有棱有角的脸异常好看,乌黑茂密的头发被光芒照得泛着光,红唇荡漾着一个属于别人的笑容。

    文浠唱了首歌让班上的气氛逐渐上升,有小电筒的同学都找了些塑料袋,套在小电筒上,制成了演唱会专用应援灯。

    原来,文浠真的很优秀。

    麦槿在整理课桌时,特意把殷江林的笔记本和自己的日记本放在了一块。

    夏天是个很适合心动的季节,微风,蝉鸣,灿阳,冒着冷气的冰可乐。暗恋的人大概将这几个词翻来覆去描述了千百遍,笔尖落下却始终围绕着那个少年,令人躁动的,到底是那年夏天,还是那个人。

    在这朝气蓬勃的十六七岁,麦槿遇到了一个难忘的人,让她开始期待明天却从未出现在她的明天,但那个人始终是微风,是晚霞,是心动,是无可替代。

    站在山巅与日月星辰对话,潜游海底与江河湖海晤谈,和每一棵树握手,和每一根草私语,方知,宇宙浩瀚。

    我们总是在十六七岁这个年纪遇到太过惊艳的人,产生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情愫,喜欢着这个年纪不该喜欢的人。

    却不曾想,误打误撞的喜欢,爱意如此汹涌。

    会永远记得热烈的青春里有一个少年,遇见的那一刻,蝉不再噪,阳光不再刺眼。

    2012年12月25日,高考倒计时164天。

    我们都看惯了小说中的美好结局,却忘了现实中的遗憾才是常态。

    “刚刚那人给了夏欢瑶什么东西?”程哲绫肩膀靠在门口,身子往外凑,眼睛死死地盯着刚刚给夏欢瑶送了个东西的男生背影。

    “情书。”姚娜张嘴会说,毫不避讳其他人的存在。

    “什么玩意儿?”程哲绫惊讶,继而又哼笑一声,“给夏欢瑶送情书?搞错没?夏欢瑶这种要啥没啥,脾气跟个母老虎母夜叉一样的,还会有人喜欢她?眼神不好使吧。”

    “不一定哦。”姚娜抱胸,看戏似的看着程哲绫,笑着说。

    “什么?”程哲绫不解,疑惑。

    这么说来,开始还得从运动会那天说起。

    姚娜向来在七中是个发光式的人物,从刚入七中开始就是,所以异性缘很好,收到的礼物和情书数不胜数,但她没想法的都还回去了,可以说都还回去了。

    然后自运动会那场开场舞结束后,外班一个男生找到姚娜,一开始姚娜以为又是一个爱慕者,后来才发现对方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夏欢瑶。

    好家伙,姚娜的助人为乐精神不就可以好好发挥发挥了嘛。所以后来在姚娜的搭桥牵线上两人成功认识。

    在无数次追逐中,真的会有一个人犯规心动,真的会。

    “然后呢,夏欢瑶答应了吗?”程哲绫脸色变冷。

    “不知道啊,这你得问夏欢瑶本人去了。”姚娜说着说着就想笑了。

    程哲绫摆了下手“切”了一声,“这种事你程哥我压根就不稀罕去八卦。”

    程哲绫转头就要走,又说,“还有,小小年纪不学好,别整那些未成年不该干的事,再说,你要是耽误人家夏欢瑶学习了怎么办?”

    这可能是程哲绫最后的倔强了,姚娜已经憋笑到嘴角抽筋。

    程哲绫漫不经心的回到座位,眼神动不动的瞥了夏欢瑶好几次,她倒是看漫画看得死认真了。

    咳咳咳。

    “怎么了?”夏欢瑶终于抬头看了眼程哲绫。

    程哲绫捏了捏喉咙,“没事,嗓子不舒服。”

    “多喝热水。”说罢,再次低头看漫画。

    程哲绫无语,主动问她,“那个,有人给你送情书啊。”

    夏欢瑶懒得抬头,点头“嗯”了一声。

    程哲绫桃花眸瞪大,面向夏欢瑶,“你同意了?”放在课桌上的双手不自觉的抓了抓桌角。

    夏欢瑶抬头看向程哲绫,憋笑问道:“你那么关心干嘛?”

    “不是,我……”程哲绫转回身子,靠着椅子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这是来自邻家大哥哥的关心,怎么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我总不能看你误入歧途吧,现在是好好学习的年纪,这个时候我们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好好想想以后考个什么样的大学,找个什么样的工作,而不是……”

    “我没答应。”

    夏欢瑶扬着嘴角,黑发如云,眉目如画,两只明眸好似秋水般明澈,柳眉弯弯,朱唇皓齿,双颊粉嫩若花,好似下凡的仙子一般楚楚动人。

    “怎么没答应?”这话问的就像是吝啬的给你一块钱,拒收后又问你怎么不要。

    “不喜欢,没感觉,不想谈。”夏欢瑶看着程哲绫的眼睛,双眸相撞,像绚烂烟火,“算理由吗?”

    有时候的爱情并不是郎才女貌,或许是恰巧遇见,好比他的理想,你的门当户对。

    也许初见时的感觉不易被人在意,可在无数次的不经意的碰撞中,总会摩擦出微小又耀眼的火花。

    虽然是现在这个时代送情书已经很老套了,但属于学生时代的浪漫永不过时。

    “没答应就行了,这个年纪就应该好好学习。”程哲控制不住地扯了扯嘴角,又极力掩饰着笑意。

    那可是种子啊,总会有一天会发芽开花的,到时候花出,花开,花盛,花枯,花落…无人问津的巷口总是开满了鲜花。

    即使玫瑰凋零,她们也高贵于路边的野花,不是因为她们是玫瑰而是因为她们仅仅是玫瑰,带刺的玫瑰,是最美持器者。

    2013年1月10日,高考倒计时148天。

    “小槿你怎么还在这里啊”下楼扔垃圾的林娟看见楼下的麦槿,“上学要迟到了,高三的课不能耽误。”

    “我在等殷江林。”麦槿说,“他们还没下来吗?”

    “他们……”林娟顿了顿,低眉说,“你赶紧去学校吧,他们今天请假了。”

    他们请假了。

    她不知道啊。

    后来麦槿赶到学校时已经迟到了,被陶桂留下来罚搞卫生。

    “阿槿儿,怎么今天殷江林和文浠两个人都没来啊,还有,从来没有迟过到的你今天怎么迟到了?”夏欢瑶帮麦槿把黑板擦了。

    “我不知道。”麦槿也不知道她回答的是哪个问题,她拿着拖把使劲的拖地板,角落的那个口香糖印记她怎么也拖不干净,她开始有些烦躁。

    回到家后麦槿没有胃口吃饭,放在书桌上的手机亮了又息,息了又亮,界面上显示着联系人殷江林,却怎么也按不动那个绿色的通话键。

    良久,麦槿憋着一口气给殷江林发了条信息【你今天怎么没来学校啊】准备发出去的时候又在“你”的后面加了个“们”。

    你们。

    麦槿不记得殷江林是过了多久回的信息了,她只记得她等到睡着,最后半夜醒来才看见来自凌晨三点殷江林回的信息【有点事】

    有点事。

    后来麦槿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也没再睡着,但凡他殷江林在“有点事”后加个“不用担心”麦槿就不会睡不着觉了。

    有时候刻意的去关心和在乎,现实总会将你越推越远,就像风不来,海浪也不愿意来,不期盼着风,又怎么去听海浪的声音。

    故事讲了大半才发现自己是个局外人的人该有多搞笑,又有多可怜啊。

    桌上是六份生日礼物,多了姚家两兄妹,却少了殷江林的那一份。他当时说还在准备过程中,让麦槿等两天,但他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如果他送的话,又会是练习册吗。

    后来听范楚说林娟这几天也不在家,这一段时间麦槿就像是从来都没有认识过殷江林一样,他好像一下子就在自己的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寻了半生的光,突然灭了。

    “姚琛?”出门上学的麦槿愣在原地,这是南街,是她家门口,与姚琛家方向恰好相反,而姚琛此时却站在她面前,“你怎么在这?”

    姚琛抱胸倚在大门口,晃了晃手里买的早餐,“来买早餐的。”

    麦槿: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少年穿着校服,干净清爽,恰似夏日里沁凉的柠檬汽水。

    姚琛笑:“好了,不骗你。是姚娜跟我讲这边有一家包子铺贼好吃,我这才跑老远来买的,结果自行车轮胎没气了,然后我想着你家住这附近,我就在这等你了。”

    “那你自行车呢?”

    “放前面维修店去了。”

    麦槿把“不信”二字写在脸上:“那你现在走去学校?”

    姚琛朝麦槿的自行车点了点下巴,扬着嘴角笑着说,“这不是有你嘛。”

    麦槿无奈,“我载你?”

    姚琛挑了下眉,笑如灿阳,“我载你也行。”

    最后麦槿为了宣誓自行车的主权,载了姚琛半路,怎么说姚琛也是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一米六几麦槿也是载得有点吃亏的。

    “啧,叫你多吃点饭吧,连个自行车都踩不动。”姚琛行云流水般的踩着自行车,还不忘讽刺下麦槿,“瘦不拉叽的。”

    麦槿被说得语塞,小声嘟囔:“但凡后面坐的不是你我都能飞得起!”

    “什么?”其实姚琛是听见了的,只是觉得这样的麦槿属实有些好笑。

    “赶紧把那包子吃了吧,真的挺好吃的。”姚琛不再笑了。

    “好吃你怎么不吃?”

    “就是因为好吃所以买多了,现在吃撑了。”

    麦槿“哦”了一声,她不跟姚琛客气,那样相当于跟自己过意不去,她咬了一口包子立马皱起了眉头,“怎么都喜欢吃糖包啊。”

    “你不喜欢吗?”姚琛脚下的踏板速度慢了下来。

    “你不喜欢吗?”

    “从小就不喜欢。”麦槿没发现速度的变化,只是绕着糖包里的馅把包子啃了个稀烂。

    姚琛没说话,只是后来他再也没有买过糖包。

    这些天不知道怎么了,姚琛经常在南街大门口等麦槿,说是刻意也不算,因为他总说他是来买早餐的,但是他每次都说买多了,甚至有时直接说是给麦槿买的 。

    然而这几天,姚琛跑九班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就连夏欢瑶看着都不对劲,有天她悄悄的问姚娜,“你哥是不是对阿槿儿有点什么?”

    “不可能。”姚娜否定得很果断,“喜欢一个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更何况他是我哥,我从来没见她对任何一个女生动过心,他心里的那点想法瞒不过我的,他就是个万年不开花的铁树。”

    但是一棵树被定义为万年不开花,即便它有一天开花了,也没有什么人会去在意,因为它的标签在那里。

    2013年1月20日,高考倒计时138天。

    文浠保送清北的事情已经在七中人尽皆知了,很多人都说殷江林也保送清北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就连程哲绫也提过一嘴,最后被夏欢瑶骂了。

    这天七中高三放假了,放假的这天空中飘起了雪花。

    “殷江林,下雪了。”

    “今年的初雪我在南川”

    “你在哪?”

    心理学家说,对一个人的好感,最多存在四个月,一旦超过,那代表就是爱了。真正的爱,不是一时的好感,而是明明知道没结果,还想要继续下去的冲动。

    知道遇见不容易,错过了,会很可惜。

    在初雪许个愿,愿少年岁岁平安,愿我们依旧能一起考上皖大。

    麦槿长时间的寡欲不欢被范楚察觉到不对劲,看着麦槿剩了半碗饭就离开了,用筷子头戳了戳麦成远,“我问你,小槿最近学习怎么样。”

    “挺好的,比往常状态都要好些,能进学校前三十了,皖医大估计有希望了。”麦成远扒拉几口饭,丝毫不知道范楚话里有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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