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中,电脑的屏光和机械发出的冷光交辉相应着,屋顶上的灯光忽明忽暗的闪动着,一根根电流线和实验管错综地铺在地上,一个个呈满绿色液体的玻璃制透明实验舱不规则的摆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

    “没有门,也没有密码锁?”

    实在是有些奇怪,岳非环顾了一圈。

    危素倒觉得没什么,抬脚走了进去。

    “等等,危素,你不觉得我们这一路太顺利了吗?”

    危素回头:“是,这里没有活人。”

    “即使没有活人的话,不能派机械来控制这里吗?以防止外面的人随便入侵。”岳非警惕地打量着这个较为宽阔的场地。

    电脑上有个很明显的标志。

    这标志很眼熟,岳非看到过它最近打出的广告,是以“魔法即为新能源”为主概念创办的公司。

    将人类能使用的微弱魔法与机械融合。

    现在来看,以实验开发中不用任何机械为噱头,说是罕见的纯人类组织。之前曾传出过使用兽人作为魔法动力来源、人体实验等丑闻,但被公司一概否定,且无任何确切线索,此事不了了之。

    该公司致力于研发魔法与机械的融合产品。杰作之一便是大陆联合邮政局现用的魔法邮筒以及后来改造的数据手环,产品主要分为两类,一类为作为魔法增幅工具的机械;一类为能以魔法作为能源来运作的机械。

    对员工要求严格,声称加入的每个人都是精英,当然待遇也不菲。就连远方亲戚在内工作都能使你脸上增光不少。是全球最具有科技气息的地方。

    “这是一家公司的标识,”岳非道,“这家公司放在现在还算比较有名。”

    虽然说一般公司私底下会设置专属的研究中心和批量开发研究团队,但也有些会跟世界上有名的研究院合作。

    两家合作应该并不算奇怪。

    但问题来了,岳非明明记得这家公司是在新时代,也就是“时间诅咒”下达之后才注册成立的,而这么算起来,沃尔道顿研究院封杀的日子应该比他注册的时间要提早好几年。

    看着这实验中心的构造,洁白纯净,桌子上还摆放着一些发着蓝光、紫光的人类DNA碎片影印像,岳非手轻轻拂过实验台。

    她能通过读取这些实验台的固定记忆而重现当日的场景——

    那个人,把玩着沾满鲜血的手术刀,细细割开皮肤,缝合,将试剂缓缓推入那人体内,不顾凄厉惨叫,专注于人体实验。

    “吵什么吵,有资格成为我的实验品是你的荣幸……”

    昼夜不停钻研,渴望寻求至真的真理,却迷失了自我,陷入循环的深渊,不惜毁坏一切,将所有干涉验究的蛆虫作为生化实验,看他们痛苦死去,即使炸伤自己也会满脸是血大笑,他沉醉于此,甘为之付出一切。

    岳非抬眼,疯狂的研究学家在这个世界上数不胜数,而这个人的脸看不清,不能确定是身份。

    只知道确实是穿着白色的制服,如果确定是研究院的人的话,那这件事倒也没这么复杂。

    “这里。”危素看到了一个罐子,示意岳非也过来看看。

    那罐子里装着一个老鼠,可等岳非走进去看的时候,老鼠身体被无限放大,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只猫。

    再一个循环,那只猫的身体缩小,又成为了老鼠。

    猎人与猎物的无限循环。

    什么意思?

    危素看着:“这东西有些稀奇,吾之前从未见过。”

    “危素,你能检测出这里用的什么魔法吗?”

    “吾这边都叫灵力,”危素有些严谨地纠正她,“不过这猫鼠的变化把戏,还真不是灵力所造成的。”

    岳非想了想,再拿出地图:“按理来说,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应该就是那个实验室了。可过来看,却发现这地方小了不少。”

    “这里什么都没有。”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控制仓罢了,全部都是自动化的,不需要人类干涉,岳非又跑去那电脑屏幕上看了一会儿,不是中病毒,就是永久死机。

    “真是服了。”岳非恨不得立刻打爆这些没有用的东西。

    “若是如此一来,你要找的那个人恐怕凶多吉少。”危素慢慢走到她身边。

    凶多吉少吗?岳非摇了摇头,她是在拼命寻找那个人,但至于那人的死活:“我应该……只是需要一个交代。”

    危素偏过头看向她:“为何?”

    桌子上摆满的各种资料都是关于生物变异的,如何让一个小动物变大变强变得凶悍,如何让一个人痛苦变得毫无理智,又如何让人类变得无坚不摧、开发大脑的所有能力。

    天方夜谭。岳非忽然想这么说,这地方就在乱搞!那么这样她要寻找的那个人注定就是死路一条,而且还有最坏的打算,万一那个人也被抓去变异了呢?

    岳非:“我不知道。危素,你跟玉之前都没问过我为什么,我也没主动告诉你们。”

    “其实我还蛮好奇,在这里,随便信任别人和帮助于别人是一件铤而走险的事情。”

    “你是个小孩,”危素知道她想说什么,“玉说,她喜欢很听话的小孩。”

    “噗哈哈,”岳非没忍住,“你们搞什么啊?”

    “……但其实我自己也没搞懂为什么,有些问题就不需要原因吧,我总得找到她。”

    “好。”危素只是这么说。

    不提这些伤心事了,岳非又一下振作起来,这种刚刚竭斯底里的发泄后在逼迫自己强行恢复原状的样子,特别像玉,危素看着她:“玉也像你这个样子,她从来没告诉吾她找碎片是干什么。”

    “那你有问过她吗?你俩这么好,随便问问,应该可以吧。”

    “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吾认为,玉那个杵着脑袋的人大概也解释不清吧。”

    两人短暂交流了一会儿,又开始各自的分头行动。

    这个实验中心并不算大,甚至晓得有些憋屈了,岳非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

    “这里。”危素在一个小型实验室里。

    “怎么?”岳非跑过去。

    危素看着这个带有血迹的床:“有些不太对劲,下面应当有什么东西。”

    岳非原本是想蹲下去看看这床底下有什么,没想到下面竟然是实心的,连着地面。两人对视一眼,岳非说道:“我先来看看。”

    手放在那床单的血迹上:昔日的雄伟建筑被记入史册,牙牙学语的小孩好奇而惊讶的看着泛黄的插图,然后把目光投在地表灰蒙蒙的天空。

    成千上百的建筑群一夜间轰然倒塌,人们成山成片的死亡,在这颗即将枯萎的星球上,绝望开始漫延。

    幸存的人还有一丝理智,可烧杀抢掠每天都在上演。直到带有辐射的工厂废墟旁还尚未被污染的尸体上的肉块也被挖走,人类彻底陷入疯狂。

    食物就快要被耗尽,不知死活的人们依旧想要在土灰中挣扎。

    太阳已经一百一十七天没有出现了。

    “如何?”看着她表情微变,危素问道。

    “像是一个预告,预告世界末日的那种。”传入大脑的一段文字让岳非有些迷茫。

    太阳已经一百一十七天没有出现了。算到这个日子,好像……

    等等,岳非好像想到什么,现在距离那个控制时间产品“美梦”爆发的日子有多长来着?

    好像……就是一百一十七天!

    来不及解释太多,这底下应该藏有什么。

    岳非连忙说:“危素,你把它掀开看下面有没有地下室!”

    ……

    下面很黑,危素拿出萤火虫灯,跳下来第一感觉是阴暗潮湿,岳非显然比她更激动,冲到解剖台边缘,没有无影灯,只有野兽般荒蛮的墙壁。

    初来乍到的人和曾经在这里久而不散的灵魂影子同时纠缠在一起。在它敞开的腹腔投下一根静滞的时针,无声地挑开寄居在生物体内古老而原始的时空,针尖刺破死亡纤细的囊肿,液体蜡,滑石粉以及酸性油脂的味道逸散在这无机物的被锯开的头骨上。岳非抚摸过它叠脊状的颅骨,水滴形,黑色,你能想到最纯粹的那种黑,接着用手指掰开咽颌,按在内巢牙,萎缩在昆虫骨骼里的稚子,好像在吮吸她的食指。

    这并非学术研究,医学院的解剖法则也就无关紧要,何况尚且没有法则适用于此类生物,岳非查了很多资料也只能算是个二流子。

    从最外层开始排查,阴沉但节制的飞扶券撑起躯壳整个昏暗的胸腔,偏折出冷峻又肮脏的圣洁,原本应该算是心脏的地方被强行插入了写着墓园里凯尔特的十字架。

    墙壁斑布着拱形的骨质黑键,音乐随着光滑的弧度倾斜入狭窄而高耸的和谐,越过猩红的玫瑰窗、横膈膜状的祭坛、以及肌肉束拧成的壁龛,直到乐音撞上断裂的缺口——岳非反复检查两遍,左右肋骨各缺失了一根,音符在粗粝的断口下坠为新颖的不和谐音。

    岳非裹着音乐的奏鸣继续深入,触及到原本是未然的地方塞进了滑腻且迟缓的内脏,把它保存得很好,冰冷的触感也许类同仿生躯壳内部。心脏被触摸,伴随着跳动依次揉动脏器,肝脏,脾脏,肠子,胃,小心翻开挤作一团的鼓胀的岛屿。

    岳非好像能看见过去他们有时只用手指,有时用上剪刀,直到终止线搭在这些实验品四处航行的手掌:两根折断的肋骨彼此相邻,未断裂的那端被仔细打磨成昆虫标本针。

    这不是个地下房间,而是一个硕大的地下场所,到处是堆满杂物的工作台,散乱的草稿仿佛多汁的皮层。

    危素那边,她看到传送带最后的目的地——一些巨大的奇异罐子。将那些活着的,半死不活的,早就咽气了的全部塞入那个罐子。

    气压增高。

    开始喷火。

    氧气排出。

    “岳非,”危素回头叫她,“若是吾将这罐子打碎,会造成怎样的伤害?”

    岳非看了看:“这应该所有实验的核心装置,很难破坏。如果破坏掉了的话,释放出来的能量不可预估。”

    危素收回手:“那吾就将它拆了吧。”

    “刚刚在实验台上看到的一个实验标本,”岳非说,“这东西有点奇怪,所有的器官都被颠倒,只要触碰就能跳动。”

    “你们人类的精神状态堪忧。”危素评价道。

    “这边应该还有很多空间吧?”

    危素环顾了一下四周:“地下空间很大,但是在目前来看,吾并没有发现任何生灵存在的痕迹。”

    “这里也没有啊。”岳非有些头疼。

    “对了,有件事情很奇怪,我看了一下,四周没有类似于能源供给的装置,而且,我之前有调查过机械的最高自动化和智能化,但是完成人体蛋白质这个项目,光靠机械是完全行不通的。”

    “所以这里一定有人在控制吗?”

    “当然也有可能是远程操控,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在我们踏入这里时,应该就会有警报发出去。”

    “等等。”脚底下忽然发出一阵异响。

    地面出现异常晃动,本原本平坦的地面隆出一座小山,山的样子是山腰堆满了骸骨,脚埋葬着各种瓶瓶罐罐,岳非被一个滚出来的瓶子绊倒,呈大字型瘫在地上,她脑子里现在还在噼里啪啦地放烟花。

    不知道是不是异常引来了什么东西,接着就跑出来一个怪物,千恩万谢,不是空诡。怪物的样子外形基本类似巨大的鸟类并有着类似马的头。有像蝙蝠的翅膀,比象还要庞大的躯体上覆盖着一层鳞片,皮肤十分污秽两只脚爪很有力,在这地下室行动需要弯着身体显得很窝囊,叫声还像刮擦玻璃。

    “危素,快走!”岳非下意识大喊道,“我知道你打得过,但是万一在打斗的时候,这里发生坍塌,可能会引来其他人!”

    危素将青衣收回。岳非连忙给她将数据手环带上,憋一口气再睁眼。

    见鬼了。

    刮擦玻璃的怪物叫声依旧还在耳边,能够确定并没有传送回去,数据手环难道失灵了?

    岳非环顾四周,她竟然来到了一个窄小的封闭空间,看着眼前的凹凸不平,能大致推测是一个人形雕像的内部。

    一回头,一张人脸出现在面前,岳非差点没吓个半死。

    危素见她也仍留在这里:“是出了什么岔子吗?”

    “现在还不知道。”怪物的叫声越来越近,岳非往危素身后看去,是另外一个通道,“过去看看!”

    狭窄的通道仅能允许一个人通过,岳非之前在四季云顶摸爬了很多年,知道遇到自己打不过的或者危机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跑,这会一溜烟跑得飞快,也不管前面是什么。

    危素又拿出了她的萤火虫灯,照在通道上面,她猜的没错,这些墙壁全部都是用石膏雕像做成,而且内部,是尸体,女人的尸体。

    雕像连着雕像,个个面容慈祥,下面装着站台,如同母亲站在一个很高的柱子上,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那慈爱的目光,紧紧盯着你。

    岳非一边跑一边紧急,启动了好多次数据手环,这玩意儿竟然关键时候失灵了!气得她差点吐血。

    可在一抬头,已经离开通道了,眼前的空间变大,暗黄的墙体上贴满着各种各样的红色爱心。

    “妈妈,妈妈,妈妈……”

    “我注意到这个时代的雕像就如文学一样,只是重复一些刻版的形像。以男雕像为例,它们都是男性的背负者,在姿势上强调它们的尽力与力量……直到一种矛盾的状态女雕像是女性的背负者,则是以娇媚、优雅、美丽的姿态去背负。这很好笑,因为建筑物对所有的人来说,都是同样的重量。另外,我也观察到,当有两个女雕像的时候,经常会有一个是比较裸露,而且经常是右边的那一个,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女性的雕像不能强大?”

    “什么是爱?”

    一颗颗巨大又夸张的爱心画在纸张上,而爱心底下、内部无一例外地写着一段又一段的话——什么是爱?我爱妈妈?女性雕像?慈爱母亲?

    而造就这一切的人正安静的躺在实验舱中。岳非此时已经说不出来话了,震撼?疑惑?还是共鸣?

    实验舱中的他束起的黑色长发映着他苍白无瑕的脸庞,唇上也早已没了一丝血色,原本温热有力的心脏也已经冷得像一块寒冰一般一动不动。他的尸身却没有一点腐烂的迹象。岳非看向旁边用来观察实验体脑电波的电子仪器上的线条正一刻未停止地上下浮动着。

    危素这时已经走了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实验舱的人:“这东西,大概不是实体。”

    “虚幻投影出来的。”岳非心里清楚。

    “危素,听说过缸中之脑吗?”

    “未曾。”

    岳非却不着急解释:“我刚才在解剖台上看到那具残骸,头骨被破坏了,切割的痕迹很完美,我想应该是机器。”

    听到这里,危素明白了什么,上前打开那实验舱,虚幻投影解除,人体变成子宫一样的罐子,罐子养育着大脑,大脑连接着电线。

    操纵还是被操纵。

    岳非将那罐子拿起来举在头顶。

    瞬间空间内的纸张爱心变成哭脸,那一段段的话也变成了——“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计划”、“破坏了你就是罪人之一”、“不要,拜托,我牺牲了我自己,我爱母亲,我爱女性”、“如果靠她们的恐惧所置换成地球未来的能源,我都不敢想象这将是多么伟大的发明……”

    不要不要。

    疯子。血液在身体奔腾不休,岳非怒极反笑,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肉|体可以完全被机械取代,记忆可以被复制,删除,篡改,甚至连灵魂ghost都能被肆意拨弄,人对自己存在本身产生迷茫和质疑,进而对他人,对世界也失去了归属感。所以安排机器将自己肉|体切割,留下大脑控制着地下人体实验所有的一切,真是不理解为什么。

    岳非抬头看着那个大脑,利用她们还如此虚伪地说爱。

    人类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

    “危素,你知道任何一种虚构出来的末日题材里为什么总会出现母神吗?因为人类从母亲的子宫里诞生,他们一生渴望得到母亲的庇护,世界就是一个巨婴。”

    “就是巨婴。”岳非看向她,一字一顿说。

    手一松,子宫破碎,生命死亡,泛起的白沫噼里啪啦碎掉,只是爆炸,爆炸,爆炸,像那些美极了的黄色吐珠烟花,爱心哭脸炸成一只只蜘蛛。

    机械失去操控,所有灯光灭掉,为之前失去的生命欢呼、哀悼。

    40381229是残缺的人类基因库编号,类似于idWRDD-zjAbiotic,暂停在今日。

    妈妈我爱你。

章节目录

她的锅略大于银河系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Avalon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Avalon并收藏她的锅略大于银河系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