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应该是我出生以来最冷的一年吧。”十二月的尾巴不似小布偶蓬松柔软的尾巴绒毛,越靠近末尾,寒风就越刺骨。

    云梨素来在冬天穿的都不多,单层毛衣套着短款的羽绒风,狡猾的风从衣服的下摆狂躁的往里钻。

    从超市出来,还没个三米,她没完没了的哆嗦着。

    “连明天是晴天还是阴天,暂且都不能笃定无疑,天气预报也有差错的时候,谁都料到以后那么多年里的冬天会有什么变故呢。”

    江殿站在风的来向,单手拿过小姑娘手中装着零食的塑料袋,将它和外侧手里的菜并在一起,“ 话别说太满了。”

    “可不管明天是晴天还是阴天,我们一定还能在明天相见,这就够了啊。”手上的负重转移,云梨呼出口热气,手搓着手,凑到唇边取暖。

    “这样真的就够了?”江殿挑眉,表情不再如同此刻的气候一般冷冰冰。

    “Emmm。”

    云梨鼓着鲶鱼腮,沉吟了一秒不到,就被天马行空的粉红色幻想捅破了笑,“不够,人是贪婪的两脚兽,我也不例外,光是和你见面的话,远远不够啊。”

    她捂住满是笑意的嘴,灿烂的不知足又从月牙弧型的眼睛里钻了出来。

    江殿静静的盯着她看着,绯红的脸,通红的手,明明气温很低,在她的身边却自带感染他人的温度。

    像春天,像夏天,就是不像冬天。

    “高峰期不好打车,对面有个公交站,214和6路都能直达。”

    一手是满当当的超市购物袋,江殿瞅着空气袅袅飞升的甜味白雾,余光内女孩注意力散乱在前方站台的方向。

    他敛着眉,想假装淡定,但嗓子口莫名的痒意又让他止不住咳出了声。

    比警报器都要有用,云梨敏感的侧过头,扯着他的衣袖口,关切到恨不得去当场考个医师执照:“感冒了?”

    “没。”江殿偏过头,躲开她追寻的目光。

    云梨不放心,垫脚触摸少年的额头,一面又四处张望着附近有没有药店。

    彼时,她的手被轻轻挣开,然后反客为主,被捉住,被握紧,落入茫茫宇宙里的恒温星球。

    “江殿,你……”云梨瓷住,少年人的手宽大,手背上的皮肤白里透红,骨骼与经络的流线十分漂亮,圈住她的手暖和得像个棉绒的大手套。

    “快走吧,214路快到站了。”

    江殿没有给云梨质询疑问的机会,他拉着她在热闹的商圈外慢慢走着,然后又是一个不经意,他日常习惯性的揣兜貌似致使现在,他将两人相握住的手一起塞进了衣服口袋里,看上去,是多么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的口袋里真暖和。”

    云梨跟着他的步伐走动,呆滞的视线逐渐被激烈的心跳声焕回了往日的光彩:“我取消方才说的话。”

    “什么?”

    江殿的耳垂泛着樱桃的红色,他握紧口袋里柔软到不像话的小手,不紧张是假的。

    “一点都不冷,今年的冬天是我出生以来最暖和的一年。”

    她踩着地面的空格,灵机一动,车站就在前方两点钟方向,方向并不遥远,“江殿,我们跑过去吧!”

    “嗯?”

    “不是说车次快到了吗?抓紧时间啊。”明明不是末班车,错过了也有下一班,她分明有别的意图,江殿还没有做出回答,云梨拉着他,朝着车站的方向奔跑而去。

    迎面是刺骨的凉风,厚而如墨头发如麦浪翻涌,江殿没有任何的不情愿,事实上,云梨提出再奇怪的想法也根本不会奇怪。

    因为她是云梨,是第一个以持之以恒的爱意为他的世界绘上亮眼色彩的人。

    两人的手紧紧相握,同一段路,同一个终点,同一个未来?

    “你一点都不奇怪。”两人到达了目的地花不了一分钟,直达的214路像是吹哨而来的白马停稳在站台,一鼓作气坐上了鞍,迷离的夜色在车窗外缓缓的向后移动。

    “你刚才说什么?”云梨喘着气,白皙的脸透着粉色的光晕:“或者说,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你不记得了吗?”

    江殿坐在靠近过道一侧的位置,两人的肩膀靠在一起,“半个多月前,公交站台,那晚你坐在另一边的长椅上问过我,你的突然出现一定很奇怪吧。”

    时间的跨度并不遥远,和江殿有关的每一个画面在记忆之海内清晰可见,云梨没有忘记:“我以为你没有听见。”

    “如果我不说,你永远都可以当做我没有听见。”

    “那你现在为什么选择告诉我?”

    窗外的浮光掠影分散在他精致俊朗的脸上,江殿默了默:“不想让你再因为我而否定自己,明明在很多人的眼里,你是无法被任何人取代的存在,可一旦撞上我,你示人的方式就变成了垂下的脑袋,温吞的话音,心弦拽着全身每一根神经,唯恐哪一刻会真的断了,那样的你卑微,胆怯,没有自信,那样的你不是真正的你。”

    “你说的也没错,连我自己都意识到了变化。”两人的手没有松开,车里有空调,暖呼呼的风席卷着每一个角落的空气分子,手心微微出着汗,但依旧紧紧相握,习惯养成需要21天,他们好像也就花了21分钟适应了双手交握。

    “可是不受控啊,因为喜欢是感性在支配,理想叫嚣得再大声,它也是在真空之外无声的挣扎。”

    云梨弯着唇角,秀气的脸白皙而柔软,江殿眸光煽动,想起今天那抹水蓝色的奢侈外包装,以及在女孩论坛私聊框里熟悉的昵称发送着对话:“嗯,我应该早就明白的,但现在才开窍,会不会太晚了。”

    云梨猜不透他:“什么?”

    “下车吧,到站了。”不知不觉间,车停在了目标的站台,江殿拎着满载的购物袋带着云梨,一前一后下了车。

    云梨的脚刚落地在站台,身后的大巴扬长而去,闯入眼的是分隔两米之远的大长椅,背景板上没有上新最近的广告,代言人的漂亮脸蛋白皙到看不见任何毛孔。

    很熟悉,这个地方。

    “这里是……”扑面而来的场景复刻,云梨哑然:“距离旗堂初中最近的那个公交站台?”

    “嗯。”

    “我第一次走到你跟前的那个晚上,你也是在这里等的公交?”

    “是。”

    云梨隐隐约约察觉到不对劲,她索性一股脑就问了:“可这里离你家不是还有几站吗?不然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等公交?”

    “不是的。”江殿抿了抿唇:“我家就在旗堂附近,根本不用坐公交。”

    脑波一瞬间错乱了频率,云梨呐呐道:“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等,要在这里上车,而且,不只是一天,是……”

    是每一天,

    是每一个看不到头的夜晚,

    她明明在那长达一个多月的追寻里,亲眼目送着他上车,离开站台,驶向了浓到化不开的夜色里……

    怎么回事?

    是偏差,是错误,到底是坏在哪个环节?

    “是什么?”

    江殿攥紧女孩的手,生怕她承受不住他接下来的话而逃跑,他不想她离开:“别想再矢口否认了,我知道你在隐瞒什么,中考前夕的一个月里,是你吧,云梨。”

    眼底迂回着琐碎的眸光,云梨不敢直视眼前知晓一切的审判者。

    “与我保持着距离,目送着我的背影,只敢和我的影子道别,最令我没想到的,是高一开学后,我们再见面时,你会只字不提。”捏着她的手指,江殿在话音的最后落下了句号:“我突然长出来的小尾巴,就是你吧。”

    他什么都知道,云梨怔住:“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从学校到站台,你一直都知道,有人在身后,那个人是我?”

    “是。”

    “可我还是搞不明白?”云梨皱起了眉头,少女幼稚的行为被戳穿,不是一言两语就能了结的糗事:“你为什么不拆穿我,还要每天配合我的目光坐上本不该上的晚间公交?”

    “我在等。”江殿的眼中逐渐涌上不同寻常的情绪,夜色为他的改变渲染着柔和和深情:“等你哪一天会放弃。”小男生消遣时间的乐趣诡异,找不到唯一的正解。

    “不过,”倏忽间,他笑出了气音:“我没有等到。”

    “很失败吧。”云梨理解般配合的笑了一声,“是不是没想到我还挺有毅力的?”

    “嗯。”江殿不想否认:“是很有毅力,但我没有感到失败。”

    那一个多月的夜晚,那不长不短的夜路,胜过了过往漫长时光里任何一个夜晚,分分秒秒的时间走针下,他不再孤独,不再烦躁,不再觉得自己是被父母,被老师,被世界终极遗忘的那一位。

    “云朵的云,水果的梨,云梨,云梨,”反复将女孩的姓名盘桓在口中,江殿看向她,态度郑重又肯定:“你不是奇怪的人,一点也不奇怪,在我的眼里,脑海里,还有……心里,你是最最最最最最,最特别的人。”

    “你今天不止一次夸我了。”云梨含笑,脚尖垫底,打着愉快的节拍,“我要膨胀成棉花糖了。”

    “可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耳朵在呢,我在听的。”她勾了勾自己烧成九分熟的耳垂,笑起来的牙齿整洁白皙,“我多么膨胀,也是你的锅,你得背,还不能嫌弃我。”

    “我不会的。”

    “那你快说,还有什么话想跟我说,错过今年圣诞,效果会大打折扣的。”人小鬼大的机灵劲,活灵活现。

    今夜的江殿一定被隐身的圣诞老人投喂了酒心巧克力,轻而易举的就吐露出真心实意的话句:“我不是感到失败,而是可惜,也是后悔。”

    同一个地点,却相差了好几个月,他的后悔又要从何算起。

    声音暗哑,少年人低下来头,他深刻体会到云梨所说的喜欢就是感性失去了控制,理性拽着却回不了头,撕裂的分离感却不是折磨,却促使人学会了勇气的正确使用方法。

    “我真是该死啊。”

    “嗯?”云梨轻轻的翘首以盼。

    “如果早知道我们会走到现在,见面的第一天,我就应该告诉你的。”

    江殿附下身,额头投靠在少女的肩膀上,夜色浓郁深重,鲜有人在的站台,他轻轻启唇,只有云梨听的见。

    “我喜欢你,很喜欢你,特别的喜欢你,最最最最最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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