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落,天边是一片橘黄,沈繁推着云梨回到了住院部,等电梯时,她还是想不通:“你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问起他来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

    公用电梯停在了一楼,云梨紧跟着换了个话题:“电梯到了,走吧,我困了,想回去睡觉。”

    一个不轻不重的哈欠,她要把疲惫落实,沈繁看不穿她的真实想法,也不再多想,挤着逆行的人流赶上了电梯,十楼是骨科的病区,轮椅在靠近护士站时,云梨抬眼就看见了走廊的尽头,她的病房门前,陆景和正依墙讲着电话。

    今天的他照旧穿着白衣黑裤,唯一的不同是撇开了西装的外套,搭上了一件白色的休闲风衣,身边的窗户洒进来的余晖铺在他颀长清瘦的身影上,连他的影子都被沾上了不同寻常的柔和光彩。

    冷清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久久停留不曾移开半分,云梨冷不丁开口:“沈繁,我想喝草莓牛奶。”

    “草莓酸奶?”

    病区的一楼有家罗森,沈繁问:“现在喝?”

    “嗯。”

    “那我先送你回病房。”

    “我自己回。”

    云梨拉了拉她的手指,有点撒娇的意味:“你快去买,我好久没喝了,很想念它的味道。”

    沈繁最吃女孩示弱的那一套,“那好吧,你乖乖的自己回去,我去给你买酸奶。”

    “嗯,快去吧,听说那酸奶是限量的,当天售完不会补货。”

    “那我得赶紧去了,确保你一定能喝上。”沈繁摸了摸口袋里用来支付的手机,确定它还在,忙不迭的跑向了拐角的电梯口。

    云梨在她走开后,转着轮胎,停靠在了一侧的墙壁那,目光再度的放长远,她的眼睛里有且只有陆景和的小小倒影。

    沈繁的话在此刻徘徊在耳畔。

    “陆景和啊,我其实也不是清楚,前两年林今灿和公司打官司,找的律师就是陆景和,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他大学在国外读的法律专业,毕业后也没急着回来。

    两三年前,林今灿事业上遇到困难,他才回国,然后通过了国内的司法考试,之后一直在他爸经营的律师事务所里工作。

    听林今灿说,他在律师界里算是年轻有为那一挂里的上等精英,不过也正常,有脸还有才华,收入不菲,家室也好的律师,谁不喜欢呢。”

    云梨若有所思:“那从前呢?”

    “从前?”

    沈繁顿了顿:”你是说十年前啊。”

    “嗯。”

    “那我就更不大懂了,只知道,他是个学霸,还有,他,林今灿,和那谁是朋友啊,可这,你不也知道吗?”

    “…………”

    对啊,她确实是知道的,或者说,她对陆景和唯一的印象就是,他和江殿是朋友,关系很好的朋友。

    这一点,几天前,他在她的床边,云梨曾经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听见了他亲口承认的。

    云梨的眼神逐渐晦暗不清,不远处,电话那头大约是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倜傥清俊的男生连着笑了好几下,笑容一如以往的含蓄,温柔,似春风,和彼时的季节十分相配。

    云梨看在眼里,微微敛下睫,心里罪恶的想法冒出了新苗,开出了花,她不动声色的待在原地,就那样静静的看着陆景和的一举一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契机。

    然而,就在电话内容结束,男生留意到余光中一直饱受窥伺的目光,正欲要侧眸时,她等待的契机来了。

    云梨的双手不自觉的抓紧了大腿上的布料,赶在被发现的前一秒,她闭上眼,咬紧牙关,深呼吸,随后,上半身猛地前倾,整个人直直的从轮椅上摔了下来。

    “斯——”

    摔得扎扎实实,关节磕在地面发出闷得一声,痛感从着地的前额,和右手臂的外侧和手肘剧烈传来,云梨即便早有准备,也硬是从牙缝间疼出难以克制的抽息。

    “云梨!”

    那一幕,买酸奶回来的沈繁看得清清楚楚,握着奶瓶的手险些松开,她慌忙的向云梨跑去,比她速度更快的,是更距离更靠近的陆景和。

    大衣下摆甩在身后,比例优越的身材下,那两条细长的腿肌肉匀称,观赏性极佳。

    云梨却无暇顾及其他,她疼的发着虚汗,含着眼泪的眼眸透过凌乱发丝间的缝隙,一早打定了主意,要死死的盯着他,盯着他会不会第一时间向她跑过来。

    结果是,

    陆景和在她的身边蹲下,气息凌乱,声色迫切:“云梨……”

    她赌赢了。

    过往的画面犹如走马灯,从脑海里一副又一幅的交替,云梨在他的身上找到了记忆碎片里相似的好几个片段。

    高三谢师宴那天,在她快要晕过去时,是他拨开了一群人的阻挡,第一个来到了自己面前。

    回国喝醉酒那天,在她被几个小混混纠缠时,路边的红灯还亮着,他穿梭在车流里通过了马路,动手摆平了欲对她行坏事的人。

    情绪崩溃的那次雨夜,也是他……

    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的两周里,在她迷迷糊糊的视线里一直存在的人,也还是他……

    在她的人生里,第一次有人让她熟悉的是不是他的长相,而是他的身影。

    云梨闭了闭眼,莫名想发笑,但一想到沈繁的那句“他是江殿的朋友,你不也知道吗?”,她就再没了任何玩笑的心思。

    沈繁晚来了一步,近距离查看情况:“摔伤了没?”

    “来,先起来。”

    陆景和伸手揽着肩膀,将她扶回了轮椅上坐好,他仍半蹲在云梨的面前,替她拍掉衣服上沾上的灰尘,继而仰着头,打量了她一眼。

    在留意到什么时,他伸出手,却悬停在空中半秒,又收了回去:“额头破了,还有哪里碰到了?”

    云梨捂住胳膊,配合的回了一句:“这里。”

    “还有吗?”

    “没有了。”

    “确定没有了?”

    “嗯。”

    “好。”

    陆景和站起身,看向沈繁,要条理的安排道:“你先带她回病房,我去找管床医生。”

    “知道了。”

    沈繁按照陆景和说的,将云梨带回了病房,等待医生和陆景和回来时,云梨空出一只手摊开,用悠哉的口吻道:“我的牛奶呢?”

    沈繁似有心事,迟疑了两秒:“这。”

    她将吸管插进罐中,递给云梨,后者接过,咬着吸管,也仅仅喝了一口,仿佛刚刚那么想喝的冲动过了有效时限。

    这样的她,沈繁觉得有些陌生。

    经过医生的检查,云梨仅仅伤到了皮肤浅表,酒精棉签消毒后,连敷料都不用贴,不用两个星期就能好。

    陆景和与沈繁皆松了一口气。

    等医生走后,额头那块清凉凉的刺激着,云梨伸手去碰。

    “别动。”

    陆景和出声制止:“刚消过毒”

    他的手要比声音更快,此刻握着云梨的手腕,停滞在空中,三人的视线皆同一时刻的静止在两人的接触上,云梨没什么反应,另一位当事人倒是率先反应过来,如烫手山芋般,迅速的将手抽离。

    “抱歉。”

    他在道歉,云梨却没有回应他的歉意,她慢一步将手收回,病房的空气又两秒陷入了漫长的安静,沈繁看不过去,正打算出声调节因为陌生还产生的尴尬气氛。

    云梨却偏偏,在此刻,不明就里的笑了一声,那笑声不恐怖,相反有一种向前跨越时空的错觉,宛如回到了十年前。

    “不靠谱律师?”

    她抬起头,正大光明的迎向陆景和久久停留的眸光唇角含着笑,难得一见的开起了玩笑,“你好像也没有那么不靠谱。”

    陆景和微愣:“什么?”

    “这个啊。”

    云梨歪着头,指了指头上的伤口:“谢谢你的提醒,我记住了,下次不会用手碰的。”

    沈繁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云梨。

    云梨却仿佛置若罔闻,她始终在看陆景和。

    这还是十年后,云梨第一次正式的和他说话,陆景和略有些不知所措,思来想去,他问道:“为什么叫我不靠谱律师?”

    云梨坦诚道:“沈繁告诉我的。”

    沈繁:“…?”

    陆景和的目光可以迟到,但不会不到。

    沈繁;“……”

    她在旁见缝插不了针,还被背刺一刀。

    “云梨你竟然卖我,不是,学霸,我就随口一讲辣。”

    她极力辩解:“真不是故意说你坏话,咱俩可没仇,我真不至于泼你脏水。”

    陆景和没打算计较,但又怕云梨对他印象不好,他张了张嘴,想同云梨解释:“我……”

    “很有意思。”

    云梨破天荒的又笑了下,她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陆学霸,你还挺有反差感的。”

    陆景和不敢置信:“你对我,还有印象?”

    “我记得你。”

    云梨强调道:“我又没失忆,当年高中在成绩上跟我挣个你死我活的学霸,陆景和,我没理由记不住你。”

    这话听来又有了新的曲解,陆景和又想解释:“我没想跟你比过……我不是故意……”

    “逗你的。”

    云梨抱着脸,唇畔是单纯可人的笑意:“陆景和,你怎么老是这么死板,我说什么,你都当真啊,你也太好骗了吧。”

    “我……”

    “不过,是真的有意思。”

    云梨眨了眨眼:“你的出现让我的今天感到了高兴,陆景和,你明天还来吗?我明天还能见到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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