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的长裙及地摇曳,比嫁衣还要显眼三分,层层的纱幔掩不住胜雪的肌肤。容貌不是多少的惊艳,但一颦一笑,尽态极妍。

    凉初看着这个女子袅袅地走上台,不自觉笑出声来:“好漂亮啊,倒是和我家的风铃草挺登对的。”

    慕容城对她没有逻辑的话好像开始有点习惯了,只是紧了紧抓着她的手,示意她看楼下。

    那女子说:“阿枚手中的,是南荒炎火山的不尽木。岁寒天冻,燃之不尽。”

    底下有人戏谑道:“听闻柳絮阁的筱枚姑娘,即使是腊月寒冬,身上也是如火一般……不知,是真是假。”

    阿枚也不恼,勾了嘴角笑得风情万种:“这个的话——客官可尽管来试试。”

    果然是风尘中的好女子,经得住调侃。要是凉初,早脱下手里的鞋拍过去:你自己肾亏体虚弱不禁风,以为别人也和你一样么。

    定眼看看那个“肾亏体虚”的家伙。

    咦,那不是刚刚那个……

    ……叫什么来着……通天河?

    他什么时候下去的。

    见那姑娘这样说,他只是潇洒地扬开了扇子笑了笑,没再说些什么。似乎是注意到凉初的目光,他微抬了头看她……老大不小的人了吧,这是在装顽皮还是在装嫩的……凉初立马转了视线装不认识他——不过,她确实也不认识他啊。

    原本以为通天河是冲着那块木头去的,冬天怕冷罢了,她也怕,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这场都要结束了,也没见他从腰包里掏什么钱出来。

    难道,他这么百米冲刺地下去,只是为了和那姑娘调一次情?

    真没有诚意,你要博美人一笑,好歹也学下纨绔子弟一掷千金吧。好像那几个,看起来脸色红润血气过盛的都望着美人一脸涎水地交钱去了。哎,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钱抱不到美人,这世界很现实,你太天真就容易被淘汰啊。

    凉初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估计表现得实在是有点明显,慕容城侧头问了句:“怎么,你看上那块木头了?”

    “谁看上那块木头了,长的还算可以吧,跟君墨染还有些像,可还没有你帅,四肢不发达也就算了,脑子又简单,以为几句话别人就会看上他了吗?爱情小说看多了吧,这思维,也太简单了。”

    半响,没听见慕容城回答她话,她转过头去,在眼睛里打了个问号:怎么?

    慕容城向右略倾了脑袋,显然在很谨慎地措辞:“很高兴,在姑娘眼里我比他帅。不过,我有点好奇,你说的木头真的是那姑娘手里端着的那块吗?”

    不是,她说的是下面杵着的那块。

    凉初尴尬地清清嗓子说:“咳咳,不懂了吧,这叫拟人化手法,我比较喜欢透过现实看本质。”

    上台的人果然都算得上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阿枚姑娘只一个问题就叫他们全趴下了。当然,如果是像“庄生晓梦迷蝴蝶”这样谁是谁的梦的问题,不知道还情有可原,凉初也不知道,估计庄生自己也不知道。

    可她说:“你知道你爱的人也爱你的话,是不是应该娶她呢?”

    凉初一直以为像这样的场合之中,问的问题应该是哲理性的,就算再差一点,也至少该是学术性的吧,结果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生活性,通俗化。

    不知道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大俗即大雅,大雅即大俗?

    纨绔们还愣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显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其实选择应该只有两种而已,该与不该。只是话说的简单,后果不简单。如果说该的话,那姑娘又问:“你喜不喜欢我。”说不喜欢傻子都不相信,不喜欢你上来干什么,显摆自己家里有钱吗?而说喜欢的话说不准就得把她娶回家去。在这儿睡一个姑娘是小事,娶一个姑娘——保不定不知道会被父亲揍成什么猪头样。

    终于有人开了口:“在下以为,喜欢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娶她为妻,只要能够在一起,何必在乎这些虚名呢?”

    “哦,是吗?”阿枚笑得妖艳:“但好像除了和尚道士,世人避不了落入娶妻生子的俗套之中吧,正室的位子又是留给谁呢?”

    “不该”这个答案显然被否决了,有不怕被家里乱棍打死的滑头分子接过话:“该,自然是该。”

    “既然如此——”阿枚转过身子,那窈窕的身形侧立,愈发显得媚态十足,她慢慢走近已经完全被勾了魂的小生,轻轻抬起的手指上朱蔻瑰丽欲滴。

    凉初有些激动地摇摇慕容城的手:“她会不会叫他娶她来着?”

    慕容城挑了眉头,回了声:“是吗?”

    “拭目以待,我觉得我的直觉每次总有一半是灵验的。”

    “既然如此——”她将纱质的衣袖抚上他的脸,慢慢凑近他,扑闪如蝶翼的睫毛几乎要触到那人的脸上:“你不如帮我问问他,为什么不肯娶我?”

    “他是谁?”被迷得七荤八素的人恍惚地问,和底下八卦的人声合在了一起。

    她转过头,将目光直直投出去,似乎是在注视什么。红唇微启,一字一顿:“顾往生。”

    鸦雀无声。

    一时间,喧闹的柳絮阁里竟然是鸦雀无声。

    这三个字似乎是让时间停止的魔咒,隐约之间好像还可以听见有人倒吸冷气的沉重。

    “顾往生是谁?”凉初冲慕容城吐吐舌头:不好意思,作为女人,她很恪守本分,贯来见识短浅。

    慕容城拿起茶杯,饮了一口:“的确是灵验了一半。”

    “嗯?”他说什么呢?

    “顾往生。奈何楼的头号杀手,传说见到他就能见到冥皇。”

    “不是吧,娘亲说,死了才有可能见到冥皇,冥皇是很牛的存在,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凡人就那么轻易见到。”

    “……我想,那意思就是说他死掉了。”

    原来如此。

    凉初恍悟地点点头。

    没人敢帮她问问顾往生愿不愿意娶她,若是一个不小心得罪了那尊大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南荒的不尽木失了买主,干巴巴的叫人觉得可怜起来。

    阿枚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一捏,很嫌弃地拎起它:“这宝贝卖不出去,也不过便宜了阿枚。只是阿枚好像没有用得着的地方,不如送于官人吧。”不尽木在空中划了个优雅的弧度,不偏不倚落进通天河的手里。

    看阿枚颠倒众生地一笑,转过身离开,裙裾拉出优雅的弧度,好像刚刚她扔掉的东西是不值钱的大白菜似的。

    凉初看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她拉拉慕容城:“我说那家伙楼上待得好好地,怎就下去了,感情有宝贝可以捡啊——慕容城,要不我们也坐下面去,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啊?”

    太微桓的百里相思豆,相爱的人各执一半,即使远隔天涯也可以通过豆子的颜色知道对方的心情;紫殇陵的守灵灯,可以看守世界上的任何东西,即使是人心;宇玄谷的百日念草,可以化作人的模样,作为百日的替身……

    东西倒都是值得稀罕的东西,但是对于不稀罕它们的人来说,倒真不是太稀罕。

    守灵灯倒是从来没见过,但那黑乎乎的模样她看了就兴致缺缺。百日念草是个好东西,小时候为了逃课她曾经试着用过,不过没被先生发觉倒是让君墨染看出来了,让他敲了顿蛋炒饭。百里相思豆的话,几年前君墨染曾经给过她一颗,她给种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听君墨染说不是不会长东西,而应该是被他家破伤风的崽子给扒出来吃掉了。凉初很奇怪,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眼皮都不抬一下:“你见过哪家养的穷奇是会变色的吗?

    凉初的眼皮习惯性地打着架,慕容城的身形成了重影,周围的一切渐渐显得朦胧起来。

    恍惚中,她仿佛看见慕容城指着她手中的鱼形青花瓷搁笔架,面上带着礼貌的笑对她说道:“我家小姐喜欢这砚台,不知兄台可愿割让,在下愿出十倍的价钱。”

    凉初指指自己:“慕容城,是我。”

    他脸上的笑容疏离:“你是谁?”

    凉初很生气,没有回答他,只是颠了颠手中的东西说:“我家阿初也喜欢这砚台,兄台我不愿意割让。”

    “哦,是吗?”他眯起眼睛,慢慢走近她。她以为他要来抢,固执地把东西拿在身后,抬着头撅着嘴直视他。

    他越来越近,那张叫她的心无序乱跳的脸被放大了不知多少倍,鼻尖与鼻尖相触的时候,她觉得他这是要吻她。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慕容城,我要的砚台呢?怎么还不给我拿来。”

    是那个杏色衣服的姑娘,对不对?

    凉初一咬牙,凑了上去,嘴唇触碰到一片温柔,好像小时候君墨染从别处带来的棉花糖,细绵柔软,好不真实,又好真实。

    她一转身,指着慕容城,冲着身后的女子说:“我家阿初喜欢这块木头,不知小姐愿不愿意割让——不愿意的话,我就不代你去姑虚城了。”

    可是,刚刚还站在她身后的慕容城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到她的身边去了。

    那女子笑着挽着慕容城的手:“你若不代我去姑虚的话,你这辈子就别想看见慕容城了。”

    “不行不行,我不让他走。慕容城,你给我回来!”

    他们头也不回地走了。

    凉初呆呆地站在原地,忧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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