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去捏他的脸。

    慕容城有些惊异地挡住她的手:“这是怎么了?”

    “慕容城?”

    “恩?”

    “慕容城?”

    “恩?”

    “还是你是君墨染装的?”

    “……阿初姑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啊。”她摇摇头,皱起眉头问:“为什么你和昨天不太一样了?”

    “我有什么不一样了?”

    手指点着下巴,凉初细细看了他好一会儿:“我也说不出来,应该也没什么不一样——我们走啊,不是说去柳絮阁吗?”

    紫韵镇 ,柳絮阁。

    其实完全想不通,明明装饰得那么富丽堂皇的地方,怎就起了这样“清汤寡水”的名字。

    不过想来,这世间万象从来都不是用来想通的,而是用来记住的。所谓规律,所谓知识,不就是见得多了自然而然也就理所当然了。

    就像她叫陌凉初,陌上花开缓缓归,金风玉露初凉夜,多少忧伤的名字,但和人放在一起就会觉得是风马牛不相及,但她告诉慕容城她叫陌凉初,他就记住了,声声叫她阿初姑娘。

    可见,名字,有的时候真的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

    可是慕容城却看着牌子,摇摇扇子轻笑道:“‘未若柳絮因风起’么,这地方的女子得有些‘咏絮之才’,不然这招牌该砸了。”

    凉初听了,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名字还是很重要的,如若不能取得恰到好处,很容易被人看不起。

    ——而被慕容城看不起,这是件很严重的事情!

    拉拉慕容城的袖子,她抿抿嘴角,委委屈屈地说:“其实吧,我娘给我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吧,一点都没有和我商量过,想必她也想把我培养成名字里那样,安静一点,有文化一点,有女神气质一点,哪知道长着长着性格就长成地气了,不过你看那,地气不也算一种气质……”

    “阿初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他微微眯起眼睛,有些哭笑不得地问。

    她细细看了他一会儿,还是松开了手,算了算了。

    性格这种东西想要改是不可能的了,本想叫他给她改个名字来着,但那么久了他估计已经叫习惯了。

    柳絮阁,二楼,雅间。

    右手托腮,凉初懒懒地杵着下巴倚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看楼下的轻歌曼舞演绎刹那芳华。薄纱飞舞间的物是人非述说得淋漓别致,只是美则美矣,却失了些什么。

    “乌靥城紫韵镇的柳絮阁可是凭这一曲‘浮生惊梦’名动南城的,姑娘第一次来,竟连看的兴致都没有吗?”

    台上的那身材面容姣好的女子,像她头上戴着的盛世牡丹一样,一个是在最瑰丽的时候被人摘下,一个是在美丽的时候倒下,一场惊梦结束了,凄楚了离别,恍惚了命运。

    “‘浮生惊梦’么,倒是好名字。”她打了个哈欠。

    “不好看吗?”

    凉初刚想点头,突然想到君墨染曾经说过的:不懂欣赏艺术是没有内涵的表现。

    刚刚慕容城可夸这舞曲“名动南城”了,她若说不喜欢不是显得自己的眼光和他不一致?

    那岂不就是很没有眼光?

    被君墨染嫌弃也就算了,她可不希望给慕容城也留下这样的印象。

    “好看是好看,只是看着叫人很难受而已,所以不喜欢而已。”

    “为什么这么说?”

    凉初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花朵在最艳丽的时候被人采下,它的美丽才能让更多的人欣赏到。美人保持自己绝世容颜的方法,便是在最美好的时候死去。这一曲‘浮生惊梦’想说的不就是这个吗?我不喜欢,从这一点上来说,这曲子实在太残酷了。”

    见慕容城点点头,一副想继续听下去的样子,她只好揉揉额头继续胡诌:“其实越是美丽的东西,越不适合被这样一遍一遍演绎的。人都是贪得无厌的生物,眼睛一旦倦怠了,就完全不会顾及繁华背后的辛酸与落寞……我不否认这种美,只是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而已。烟花易碎,美得惊天动地却转瞬即逝,倒不如明月别枝惊雀,许我似水流年,采菊东篱慢慢品味。”

    “似水流年,采菊东篱吗?哈哈,这话说得好,我喜欢。”隔壁雅间突然传来一人爽朗的大笑。

    凉初皱起了眉头,这里装饰得那么好,怎么隔音的效果那么差呢?

    帘子一掀,一个穿着黛色衣服的人影闪了进来,飞快地坐在她身边的位子上,凉初的第一反应是君墨染来报仇了,逃命要紧!

    她赶忙闪身躲到了慕容城身后。

    “姑娘的反应还真叫人心伤呢。”

    坐在桌子边上的人,毫不客气地把趴着的杯子翻了一个过来,倒水的声音随着杯子水位的渐渐上升而吊起。

    凉初躲在慕容城身后,观察了他好一会儿,虽然说有点像,但确实又不是墨染的样子,应该也不是会墨染易容或整容又或者易容整容失败的样子。她这才尴尬地咳了咳,冲那人笑了笑,坐回原来的位子上:“不好意思,我以为是一个认识的人,结果一惊就……”

    “这繁华人世间,看过太多的‘惊天动地转瞬易逝’了,‘明月别枝惊雀,许我似水流年,采菊东篱慢慢品味’?这样的话倒是难得听见,有些好奇说这话的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便过来看看。没唐突了姑娘吧?”

    “……还好,就稍微条件反射了下。”凉初觉得是这次糟糕的初次相遇,注定了每次她见到天禾都会不由自主地条件反射下,这又告诉世人一个道理:第一次见面的印象很重要!

    那第一次见慕容城的时候,她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突然觉得那个搁笔的架子,那时候也不应该让给他的。

    “在下天禾,两位怎么称呼?”

    “慕容城。”

    “叫我阿初就可以了。”

    “阿初姑娘是这儿的人吗啊?年岁几何?可有许配人家?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不知道……”凉初见天禾一脸桃花样儿向自己靠过来,急忙将身子往后仰了仰,她瞪大眼睛看向慕容城:救命啊。

    慕容城见状,将手中的佩剑往桌子上不轻不重地一搁,顺手捧了茶饮——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天禾摆着手:“别、别、别误会,我纯粹只是来交个朋友。”

    凉初觉得这样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剑拔弩张不太好,毕竟这人看着也不像坏人,她觉得自己应该牵头缓和下氛围。

    娘亲好像和她说过,熟悉的朋友之间聊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陌生人之间聊的是“琴棋书画诗酒茶”。文学自然是初次见面的人之间永恒不变的话题。

    所以应该说些什么呢?

    天机书上的页码排列顺序混乱的问题?

    《端户百草集》里未收入的草药有哪些?

    要不还是换个通俗点的?

    凉初说:“那个?我知道一本小说里形容过一条河,名字叫做通天河,你的父母是不是也读过这本小说,才给你取这个名字的呢?”

    “……”

    天禾什么都没有说,或者说是凉初没有去听。楼下传来的声音成功将她们吸引住了,她探头向下面望过去。

    什么叫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她算是见识到了。若不是岁月在她眼角刻下了些许鱼尾一样的痕迹,以她的眼光来看,她该是整个风花雪月中最美的一位了。想她年轻的时候,该有的岁月,必然是像诗中说的那样叫人艳羡。

    她盈着一脸笑意,从容大方地拍了拍手,几个挽着随云髻的豆蔻少女鱼贯而入,手上端着的木盘被大红的锦帕遮了,那下面的想必就是这次的点卖会要点卖的东西吧。

    “柳娘先在这儿谢谢各位官人的赏脸。”

    缓缓一欠身子,柳娘声音优雅动人地娓娓道来:“废话我也不多说了,想必也没有人愿意听我这老妪啰嗦,今个的点卖会,自然还是照原来的规矩。”

    原来的规矩?

    什么规矩,她都不知道,这不是欺负生客么?

    凉初扁扁嘴,暗自有些不满。

    慕容城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解释道:“柳絮阁的点卖会一年一次,也算难得,让我们赶上了。那锦帕下的东西,是柳絮阁姑娘们费劲心思搜罗的,大部分都是千金难得的宝物。但凡心动的买主,必须先缴了一旁姑娘的报价,才有获得宝贝的资格。”

    “资格?”

    “嗯。你交了钱,可以获得柳絮阁中的姑娘出的一个问题,你的回答让她满意了,就可以问她一个问题,若是她回答不出来,宝物就归你了。”

    凉初一头黑线:“……哪个有才的家伙出的主意,一听就知道是坑人的,居然还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被骗,哎,真是世风日下世态炎凉。”

    “……也有许多人对柳絮阁的这种做法有些不屑一顾,但柳娘解释说,这是为了防止宝物落到庸人的手中,掩没了光彩。”

    “人的潜能是无限的,所谓庸人呢,有很多只是不愿意显摆而已——不过就经商之道上来说,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收了钱不一定要给货,一本万利呢。我觉得我回去卖花的时候也可以用到哎,缴钱呢我就给你花,再回答我一个问题,答出来就送珍珠,答不出来的话,就把花还给我,我的花也不愿意落到庸人手里……问题的话问什么好呢——有了,经典问题,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慕容城没等她兴致勃勃讲完就转过眼睛去,一只手微微抚着额角,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为什么啊,以前小白是这样,君墨染是这样,现在慕容城也是这样。凉初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哎,我还没说完呢!”

    他轻轻压住她的手放在桌子上:“别闹,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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