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娘这样的反应意味着他的答案算是过关了,但在座的每一位包括凉初在内无不是一头问号漫天飞的。

    就算他是知名人士,也不带这样放水的吧?

    凉初要求世事公平的正义感和那珠子是她家养的责任感叫她对此很不满,再加上刚刚慕容城是有一点点惹她生气。

    她伏在窗台上,一脸正色地冲着楼下那人说:“你叫房先生,你真的是什么都知道吗?”

    房先生转过头看向凉初,细长的凤眼迷起,嘴角弯出一丝笑来。

    灵水城的人都说墨染长得好,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真有颠倒众生的魅力,凉初虽然觉得是有一点点被电到,但觉得他充其量只是“长得好”,最多再加一个字,“长得好看”罢了。

    而现在,她竟然只想用“妖孽”来形容这样一个男人的笑。

    其实她觉得自己长得也挺好看呀,只是为什么笑起来的时候,墨染和小白总是用“笑得傻呵呵呵的”来形容呢?

    “不是我什么都知道,只是你不知道而你想知道的我知道罢了。”

    一句这么浅显饶舌的话,竟然被他用不慌不忙的语调说得有了深度,凉初暗叹,但也不甘被比下去:“那我想知道我想知道的是什么,不知先生是不是知道呢?”

    “姑娘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在下怎么会知道呢?”

    “但先生刚刚不是说你知道的是我不知道而想知道的吗?我不知道而想知道的就是我想知道的是什么?”

    圣人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她家的先生那么厉害的人都不会说自己知晓万事,你却敢这么说,真是“心比天高”。知道“心比天高”的下面一句是什么吗?

    “命比纸薄”!

    她不相信世界上真有知晓万事的人,她只相信世界上有很多聪明人。聪明的人用自己的智慧骗吃骗喝就算了,好歹脑力劳动也是辛勤付出,但要用这样积攒起来的名气骗她那么可爱的珠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大道理她是讲不过你,但强词夺理……经过君墨染的认证,这是她的拿手好戏。

    “看来,姑娘是存心来砸我招牌的。”他看了凉初半饷,才慢吞吞地来了一句。

    见他这样说,凉初有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小女子身体柔弱,力量有限,砸不了房先生的金漆招牌。”

    “是么?”

    这分明是威胁!她嘿嘿一笑,学着他的样子一字一句慢慢道来:“第一,小女子向来光明磊落,从来都是被人骗的料,没什么不可以和别人说的;第二,我比较默默无闻,先生想必不知道我是谁;第三,我从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百事晓啊,万事知啊,该说先生的脑袋聪明,还是嘴皮子厉害呢?”

    其实凉初真不是想砸他招牌来着,但那些没怎么经过大脑的话,完全就是一个个砖头么,一个一个往他招牌上砸。

    看他慢慢眯起眼睛看她,身上不知不觉就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好像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少招惹危险人物的吧,那她现在在干什么?

    她装得很虚弱的样子,笑着装模作样地揉了揉额头,:“姑娘我酒喝多了,以上的话全是胡言乱语,别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哈。”

    一紧张,完全忘记了刚才的嫌隙,她拉了慕容城的衣领问:“好像一不小心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们赶紧逃吧。你说,我们是跳窗好呢,还是跳窗好呢,还是跳窗好呢?”

    慕容城指指窗子说:“你好像只给了一个选择,不过——如果是跳窗的话,你跳下去不是直接和他面对面了?”

    这下,她真的虚弱了。

    她是怎么出柳絮阁的,用句老话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

    凉初双手不住地抚着膝盖,对慕容城说:“慕容城,一看见他就腿软,走不了路了。”

    “你刚才不是表现得挺英勇的吗?”慕容城抱着手,站在她对面,抚着鼻子笑。

    “还不是被你气的。”她小声嘟哝着。

    一开始也没觉得什么,话匣子一打开就滔滔不绝义正言辞地说得挺开心的,但刚才被那人眯起眼睛一打量,就感觉自己是条砧板上的鱼似的,那种说不出来的害怕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说脚软,真不是装的。

    “这里要出来只有一条路,必然是要和他面对面的。要不,等他离开了再下去?”

    “啊~~不要!”凉初哀怨道,这样要多晚了,她还想去外面看看热闹呢。

    “那你说该怎么办?”

    凉初眨眨眼睛,裂开一个大笑容向他伸出手去:“要不,你背我下去,就说,就说我喝多了,醉倒了?”

    他摇摇头,突然走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突然觉得身下一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她已经在他怀里了。瞬间,血液仿佛全都涌上了脸颊来,凉初别开他的目光,结结巴巴道:“其实……用……用背的就好。”

    “刚才惹阿初姑娘生气了,自然要做些补偿的。况且,肩膀是留给孩子的,怀抱——”他的话里带笑,故意压低的声音有些暧昧:“——是留给女人的。”

    凉初的脑袋“轰”一声爆了,环着他的脖子缩在他怀里不说话了,到她的思维不再那么混沌,他已然下了楼。

    “姑娘这是要走了吗?”不紧不慢的声音突然传来,叫她突然清醒了过来,紧张得往慕容城怀里缩了缩。

    “我家小姐不是故意冒犯先生的,还请先生多多包涵。”

    “那你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只是很怕先生罢了。她不是故意想要得罪您的,请先生放行,莫要为难。”

    呀!慕容城,诚实这种品质不适合在这种时候发挥吧!

    她把头再埋进他胸口,不动声色地掐他的手臂,示意他快点走。

    “哦,是吗?”房先生的声音里噙了笑意,慢慢靠近她,用他独特的慢吞吞的语调悄声说:“灵水城的陌凉初,果然如传说中的一般——有趣呢。”

    月明风清行路夜。

    凉初捂着脸,坐在大路的一旁不肯走。这儿路过的人不多,但都好奇地张望过来。

    慕容城无奈地蹲下来,拿开她的手,和她大眼瞪小眼。

    “阿初姑娘……”

    “打住!我不是阿初姑娘,阿初姑娘刚刚羞死在里面了。”

    “……你——这是又生气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他,我在装睡,这样多丢人呀。”

    “他问……”

    “那你不可以说我的生物钟很规律,到点就睡着了。”

    “但你的呼吸很乱,显然是没睡着的。”

    “在你怀里躺着,心跳怎么会不乱。”

    言多必失,真是言多必失啊!

    凉初看着他眼睛里的笑意,一时间更尴尬了,更加捂紧了脸。

    ——还好,天黑灯光下看不见她脸上的颜色。

    她猛地站起来,瞬间头一阵晕眩,差点又坐下去了。还好慕容城及时地拉了她一把。舒舒胳膊展展腿,现在尴尬完全压过了不高兴,她清了清嗓子说:“再不走,天都黑了。”

    “……现在就是晚上了。”

    “这个……叫反讽手法,不懂了吧?”

    “……阿初姑娘……”

    “干嘛?”

    “你走的是回去的方向,这也是反讽手法?”

    她调了个脑袋:“……我是文艺女青年,想实践下南辕北辙,不行吗?”

    她不是文艺女青年,她也不想实践什么叫做南辕北辙。只不过方向感太差,在慕容城纠正她的方向之后,她一赌气不管不顾地向前走,再回头却找不到他的人影了。

    人要前行,就必须要有一个目标。漫无目的的行走,不如在家里睡大觉。

    这几天来,她的目标一直是慕容城身后那个位子,跟着他的脚步她就能不断往前走,所以她从没有在意过最后的目的地是在哪里。现在的她,找不到慕容城,实在有些迷茫,不知道何去何从。

    慕容城,你好像把她弄丢了,她好像迷路了。

    拐出这条稍显冷清的街道,入眼的是一片通明的灯火。紫韵镇的夜市真的很繁华,像是空中绽开的烟花转瞬间被定格在了最美好的时刻,那高昂的姿态,比灵水城灵气逼人还要耀上三分。

    凉初好奇地东张西望着,心里面对这陌生的繁荣有点小激动,又“砰砰砰”的有点不安宁。不过万幸的是——慕容城虽背走了她的包袱,钱袋子还在她手上。

    反正不知道往哪里走,不如随便逛逛吧。

    精神矍铄的老头儿,一身布衣朴素打着大大小小的补丁,树皮似的满是皱纹的手却格外的灵巧。顷刻间手中就多了个面粉捏的小人偶,粉嘟嘟的笑脸,大红的肚兜,和眼前这个又蹦又跳的叫母亲买人偶的娃娃简直是一模一样。

    凉初一脸崇拜地跟着众人拍手叫好,感叹:高手果然都在民间呀,若是她能有这样的手艺,下次吵不过君墨染,她就给他捏一个小像,上三炷香,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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