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娃娃,那男的和这爷爷一般和蔼的面貌,只是清爽的蓝布衣上没了补丁,而那女的头上插着一只简单的褐色发簪。

    凉初摇着手中的玩偶,笑着问:“爷爷,爷爷,这是奶奶吗?”

    “哈哈”老人的笑声爽朗:“想着卖了这些面人,给她买个新的发簪。”

    细细看着架子上的小人,一个做工比一个精细。嘟哝了半天,干脆掏钱将那架子上的小人偶都买了下来。

    看着手中精致的小面人,凉初的目光有些恍惚了。

    红妆仍在,黑发成雪。

    和她一起白头的那个人,是不是也会在五十年,六十年,七十年之后,在她对着镜子心疼着衰老的容颜的时候,将一根精心挑选的簪子插进她挽起的长发间,说在他的眼里,即使白发如霜,她也是这世界上最美的那一个呢?

    应该会吧。

    “姑娘,小姑娘。”

    本是要走了,却听见那老人家叫她。

    转回身去,却看见一个小小的面人冲着她笑。及腰的黑色长发简单地挽着,面若芙蓉,莹润自然,水蓝色的长裙上还可以看见细小的波纹。

    这不是娃娃版的她么?

    “丫头买了我这么多的人偶,我就再送你一个吧。”

    的确是很漂亮,不过……凉初巴眨着眼睛说:“老人家,这个呢,你就留着,做得那么漂亮,肯定可以吸引很多人的……”

    本盘算着这个给小白,那个给卖糖葫芦的,结果一低头,发现那些原本围着老头的小孩随着面人儿都转移到她的身边,一个个咬着嘴唇,眼巴巴看着她手中的小面人。

    “想要啊?”

    凉初晃晃手中的面人,弯起眼睛笑着说:“叫声姐姐来听。”

    一转眼手上的小人儿都被瓜分殆尽了。

    算了,君墨染他们拿到也不见得有这些小朋友这么高兴。

    凉初这样一想,就心安理得地看别的东西去了。

    姑娘家的喜欢那做工精巧的小袋子,她觉得这是天性使然,没有什么可以非议的。但那么一个穿白衣服的背影看上去还挺帅气的男人,对着摊子上的绣袋看那么久,对于爱乱用成语的她来说,真是有点匪夷所思。

    凉初在他边上伏下身子来,自己拿起一只绣袋来,边瞧边说:“小子,你窝这儿这么久,你是在织布呢,还是在绣花呢?这样很挡人家生意……的吧。”

    虽然在看清他是谁的一刹那,她很及时的把“哎”换成了“的吧”,缓和了一下语气,但作用也仅只是缓和了下语气。

    覆水难收,开头一句“小子”应该就已经得罪了他,即使现在没有得罪他,早些在柳絮阁里就得罪得很彻底了。

    凉初使劲把嘴角咧到最大,用墨染他们形容的“傻呵呵的”笑容来应对此时想抽自己的心情:“好巧哈,怎么又遇见你了。”

    他随手一纠就一把拉住想逃走的她,好看的凤眼危险地眯起,言语贯来的悠慢:“这是你第二次挑衅我,怎么,你喜欢我么,想引起我的主意?”

    哈,去你的鬼逻辑,她早就芳心暗许他人了,哪有你的份。

    凉初讨好地揪揪他的衣袖,点着头:“是呀是呀,在柳絮阁看见你的时候对你的敬畏之情就泛滥了,这不刚抛了我的老情人来找你。”

    “这样的话——”他将她拉得近了些,凉初皱起眉头,推着他的胸口想要离开,哪知他另一只手不慌不忙地环过来,正勾着她的腰:“——姑娘不如现在就跟我走吧,春宵一刻值千金。”

    最后几个字他是伏在凉初的耳朵边悄声说的,呼吸暧昧地扫过她的脖子,凉初的脑子“嘭”就炸了,竟然被除君墨染和慕容城之外的人吃豆腐了!

    她扁起嘴吧,心里把那些坑人的小说骂了个通透。

    不是说,男人对得不到的东西才有兴趣吗?

    按正常的小说的发展套路来说,他不应该说:“你这样轻浮随便的女子,我怎么会看得上。”然后一声冷哼,甩袖退场。

    果然,君墨染说得没错,故事里都是骗人的……

    “我说我刚刚说的那句话是在开玩笑,你信吗?”

    “我更相信你这句话才是在开玩笑的。”

    当他就这样挽着她的腰,拉着她离开时,她明显看见那卖绣袋的小娘子,眼睛都看痴了。她一定觉得现在的男女都太开放了,这样三两句就勾搭上了?只是,开放的是他,不是她呀,她现在最希望的是他放开自己,被慕容城看见了,她可怎么办?

    凉初使劲掰着他的手远离她的腰,但只是徒劳:“房先生,房先生,刚刚那群小朋友看见了吗?围着我的那一群,其中有我的儿子的,如果我再不起找他,他就被人卖走了……”

    “那群孩子的话,少说也有七八岁了吧,看姑娘不过是十多岁的样子,难道六七岁就生了他?”他慢悠悠地分析道。

    “……我刚生的,一转眼就那么大了,我有什么办法。”她一边扯着他的手,一边和他胡侃,松开她腰的手转眼又搭到她肩上来了。

    死死定住脚步,凉初有点恼了:“你到底松不松!”

    他低下头来,笑着的丹凤眼里含着丝警告的意味:“你确定,你要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

    一眼又扫到他胸口的那两朵黑色曼陀罗,凉初刚鼓起的勇气又泄光了,可怜巴巴地说:“我又不认识你,你要带我去哪里,待会慕容城更找不到我了。”

    他右手绕起她的头发,轻轻用发梢扫得她的脸痒痒的,他漫不经心地说:“放心好了,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她还固执地挣扎了下,结果颈上一疼,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最后的意识是:你个慢悠悠啊,下手倒是狠又准!

    天空中突然绽开大朵大朵的烟火,吸引了人们惊艳的目光,匆匆的脚步往远处聚拢而去,这街角显得愈发冷清了。

    白衣男子停下了脚步,他怀里抱着的女子正在熟睡,精致的面庞上,玲珑纤细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突然停下脚步,慢慢转过头来,目光投向屋子的拐角处,嘴角勾起的弧度不带一丝温度:“是你送来信说,陌凉初会出现在柳絮阁?”

    灯火阑珊处,久久隐在黑暗中的人慢慢走了出来,晕黄色的灯火印在衣服上,光线是那样的黯淡,叫人分辨不出那原来到底是什么样的颜色。

    “是我。”

    “你想如何?”

    那人慢慢抬起手,指着凉初:“用她,换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奈何楼的绝命令。”说话人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半明半暗的灯火在他脸上投下阴影,那原本温顺的眉目间散出三分戾气来。

    房凌梅笑笑:“你凭什么认为我愿意和你做这个交易呢?”

    那人没有正面回答:“沧海月明,蓝田日暖,鲛人泣泪,泪落成珠。世人传言,陌氏鲛人先祖陌芽与司命上仙奈何有过交易,以鲛人泪珠为凭可以起死回生,扭转命运。房先生为救亡妻这些年没少花心思寻找鲛珠,可惜十二年前的灵水城变叫鲛人族消灭了踪迹,这么多年世人似乎也没寻着办法进入无里地。现下,既然有这样的机会,相信先生是不会放过的吧。”

    “你既然调查得那么清楚,就应该知道,我要的不仅仅是陌凉初,还有鲛珠。”

    “鲛珠不是鲛人的眼泪幻化而来的?”来人显然有些惊异,他似乎有些不解。

    “哼,若是这般简单,当年她的母亲陌尔伊又何必为了它得罪吴晨以至于亡城呢?”房凌梅轻笑着看向怀里的人。

    云雷纹地花瓣境里显出如玉的美人来——说不上什么倾尽江南的胭脂色,只是黛眉红妆妩媚得妖娆,微微挑起的眼角,饱满欲滴的红唇,说不上的卓越风姿,绝代风华。

    “风筱枚!”

    镜中人听得眉头一挑:这来得还真是快。

    只觉得一阵重重的风扑面而来,夹着三伏天独有的暴躁与火气,薰得窗沿上低头啄着米的小鸟也晕头晕脑地跌下楼去。特意被搬到窗外台子上乘凉的茉莉花,也颤颤地摇了摇算是婆娑的身子,香味愈发的浓重地散开了。

    “砰”的一声——

    ——卧房的门被重重地推开了。

    阿朵闻声,惊得手中的梳子又是一颤,硬生生就扯下几根头发来。

    筱枚的眉头疼得皱了皱,但也只是用一只手指轻轻按住了她微抖的手:“你先下去,我自己来吧。”

    她连忙一脸感激地福了福身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柳娘拎着裙摆,一脸愤慨地迈过屋子的门槛,见筱枚披散着一头瀑布似的长发,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描眉,顿时气便不打一处来,手中的圆头小扇用力扑了扑,歪嘴吹开垂落到面前的长发,气沉丹田的又是一阵河东狮吼:“风筱枚!”

    “听到了,听到了。”

    风筱枚早就习惯了老板娘的一惊一乍,一点都没有被这扑面而来的气势吓倒,她轻轻地将长发全都拢到一侧的胸前,拿起桌子上的梳子慢慢梳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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