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依依微微睁开眼睛,从那细缝里瞅了瞅他的表情,然后乖乖松开了他的脖子,可趁他还没来得及离开又立马抱住了他的手臂。她将脑袋往他手臂方向蹭了蹭,靠着他的手闭紧了眼睛,好像又要睡过去了。

    “你这是叫我留下来吗?”房凌梅看着她说。

    木依依死死地阖着眼睛,没有说话,依旧一动不动靠着他的手臂。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还是没有声音。

    “那我勉为其难留下来好了。”他说着便一翻身,和衣躺在了她边上。

    木依依似乎觉得他的胸膛比手臂枕着更为舒服一些,她果断放了他的手,将脑袋靠在他身上,一只手不客气地环上他的腰。

    她这才微微抬起一只眼睛看他,但被他很快就发现了:“怎么,不装睡了?”

    将脑袋往他怀里埋了埋,木依依这才支吾着声音辩解道:“我没有装睡……刚刚只是太困了……只是不想说话。”

    “现在怎么想说话了?”

    “现在……现在……睡醒了。”

    “睡醒了?那你叫我留下来的意思是……”

    木依依连忙按下他想要伸过来的手,慌张道:“我好像又困了。”

    房凌梅本就打算逗她一逗,过了半饷却发现怀里的人好像真的睡着了。他坐起身来,仔细看着她心满意足的样子,手指来回摩挲着她的脸,眼里的温柔渐渐带了一抹伤意。

    洞房花烛夜,人生最重要的两个日子之一,于他,却只是因为一时赌气。

    高堂之上端端坐着的那个女人,依旧的是一袭合身的锦缎袍子,只是是因为喜事的缘故,将那贯来的素白换成了艳艳的大红。她手执一把浅色的圆角折扇,优雅地敲打着手心,一下一下,微微带笑的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玩味。

    他却被那漫不经心的玩味给深深刺痛了。

    面无表情地端着茶拜下身去,他抬头看她:“学生自小丧母,父亲病重卧床,恩师提携教导于凌梅如有再造之恩,这高堂之礼先生受之无愧。”

    堂下参加婚礼的客人议论纷纷:这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美貌女子,竟然就是房凌梅的授业恩师,赫赫有名的孟三生孟先生。这年头有本事的长得也好看了,这叫人心里怎么平衡得起来啊!

    手中的茶盏轻了下去,房凌梅心里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他原本也只是赌上一赌,说不定她提议借着婚事给他父亲冲喜是有别的原因的,她那样兴致勃勃为自己挑选新娘是有别的原因的,她不会就看着自己娶别的女人的……呵,原来,是自己高看了自己……呵,原来他对她来说真的只是弟子而已。

    洞房花烛夜,门前的大红灯笼高高挂着,一朵一朵,闪着晕红的光。屋子里的龙凤烛眼看已经燃了一半了,可是房凌梅还是在床沿上呆呆地坐着,一动也不动地呆呆坐着,以新娘那有限的视角来看,那双穿着靴子的脚几乎是粘在地上的,这么长的时间连位置都没移过。

    “我说……”怯懦的声音柔柔地响起在这安静得有些不正常的婚房里。他身边那位穿着喜服盖着盖头的新娘有些撑不住了,红盖头轻轻晃了晃,她似乎正朝过来看他:“你能不能把我的盖头先掀一掀再发呆?”那说话的声音柔柔弱弱可怜兮兮的,带着一丝无助:“脑袋上的东西太重了,我好像有些戴不住了。”

    房凌梅冷冷瞥她一眼,还是没有搭理她,自顾自站了起来,坐到了桌子旁边,倒上一杯水。

    “喜娘说不能自己拿的,不然以后……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麻烦你。”

    他喝了水,走到她的面前,抬起的手又放下了:“让一下。”

    “什么?”

    “我说让一下。”

    她被那声音里的冷意吓住了,小心翼翼站了起来,仓皇踉跄了几步,让到一边。

    房凌梅翻身躺了上去,将被子一掀,自顾自侧身躺下,他闭上眼睛,睡了。

    第二天醒来,若不是因为这床幔的大红太过招摇,他完全不会记得自己成了亲这样的事情。

    房凌梅转过身子,发现边上的位置很平整,显然一晚上并没有躺过人。

    这是受不了气逃走了吗?这样也好,省的麻烦。他翻身坐了起来,却意外发现床铺边靠了个红衣服的人儿。

    她还是穿着昨天的那身衣服,连那头上的红色盖头还未揭下。

    他想了想还是蹲下身去,扯下那块红色的盖头。盖头下露出的是一张微圆的小脸,眉眼细致却不是招人眼球的那一种,即使画了新娘的装扮也是淡淡的,淡得叫人记不住却也不会觉得讨厌。

    他拍拍她的脸。

    若娅悦朦胧地睁开眼睛,她揉揉脖子,头上戴了一天又一晚上的头饰叫她觉得自己的脖子快要断掉了。然而,她看清了眼前人的脸,惊得慌忙放下了手,一下子竟然不知道应该放哪里好。

    房家大少爷房佑,眼前的这个男人从今天开始就是自己的夫君了,虽然他昨天一点也不怜香惜玉让自己靠着床铺睡了一夜,可是自己好像一点也不想埋怨他。

    可是,她现在应该做什么呢?是帮他穿衣,还是伺候他洗脸呢?

    娅悦还在犹豫着自己应该说什么,倒是房凌梅先发话了:“和你商量件事怎么样?”

    这样平淡的语气却叫她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什么事?”

    “我要休妻。”

    早知道是那么短的缘分,早知道这么些年可以回忆的东西会那么少,那时的自己就不应该那样对待她。

    那现在呢,明明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局,现在的自己是不是也不应该这样对待你呢?

    房凌梅轻轻抚着她额前散落下来的碎发,清冷眼眸里的哀伤浓郁得可以将这夜色覆盖。

    木依依皱皱眉头,她有些不耐地拨开他的手,挠了挠耳朵后头的位置,她突然闭着眼睛坐了起来。

    “你怎么了?”他以为她又睡醒了,将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但半天没有反应。

    他仔细看看她闭着的眼睛,这是在梦游吗?

    “穿着衣服睡觉对血液循环不好的。”她嘟哝着,似乎是在和自己说话,随即她便坐了起来,开始解起自己的衣服来。

    房凌梅屏住了呼吸,他被这突然的举动怔住了。

    ……

    “对不起……对不起……”

    她跌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捂着嘴,喃喃地不住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是她在说话吗?心里有一丝迷茫的挣扎,然而,眼泪却还是不住地顺着脸颊“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是她是在哭吗?为什么要哭呢?是因为……面前这个人吗?

    那人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衫,背对着她,坐在床铺的边缘。

    他的怀里抱着一个人,个子小巧的女子,穿着白色的中衣,被子裹到胸口处。她看见她的脸,苍白没有血色的一张脸,长发未梳,汗水湿透了额角的碎发和微微敞开的白色衣领。她阖着眼睛,平素的脸上没有喜怒,好像是睡着了。

    微圆的鹅蛋脸,淡淡的眉眼……这人为什么和自己长得那么像?!还是说这人就是自己呢?

    怎么会这样?!发生什么事了?!而那……又是什么声音?

    压抑着自己的抽噎声,她仔细竖起耳朵。

    那声音好像隔着一层不透风的纱帐朦朦胧胧地传来,弱弱的小小的声音,无助得叫人心疼……那竟然是婴儿的啼哭声。

    心猛地抽了一下,忧伤铺头盖脸地涌过来。她的哭声显得更加伤心了,可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白衣男子的肩突然顿了一下,他缓缓转过身来,不敢相信地看向她。

    他颤颤地向她伸出手,叫道:“阿娅,是你吗?”

    房先生?!

    木依依蓦然睁开了眼睛,入眼的是深色的瓦梁。

    好真实的梦啊……还好是个梦。

    她轻轻吁了口气。

    耳边这样婉转动听的,是百灵鸟的叫声吗?看来,昨天睡觉的时候,自己又忘记关窗户了,所以窗外鸟虫的叫声才会那样清楚明晰。虽然说,夏天关窗睡觉是有点说不出的闷气,但是不关窗子老是有各种各样的小虫子跳到自己房间里来。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名门闺秀,但好歹也是一个女的,多多少少都有些干净的癖好。

    天气居然那么凉快,是昨天下过雨的缘故吗?

    平时盖那么条被子早上都是被热醒的。今天竟然盖得严严实实也不觉得热。被子薄且轻柔,软绵绵地披在身上倒还挺舒服的。

    她不喜欢穿衣服睡觉,毕竟学了那么些年的医,自然知道一些养生之道。她从被子里探出手,伸了个懒腰,一转身子将被子褶了一圈。踢踢脚,她舒服地眯缝了眼睛。忽然,好像是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她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深邃的眼眸,挺直的鼻梁,紧紧抿着的嘴角薄凉,那双动不动就叫她脸红心跳的眼睛微合……

    他他他……他为什么会……睡在自己边上?!

章节目录

凉夜如初心墨染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羽扶桑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羽扶桑并收藏凉夜如初心墨染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