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果是女子呢?”他这样问,心里暗道:像你一样的人才最让人头疼的。

    “女子?”她眼里带笑调侃道:“怎么,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房家大少爷还怕搞不定女人?”

    “唯……没有……是你说的不能用打的。”他轻轻嗓子,把到嘴边的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吞了下去。这女人有时候还是很记仇的,没事还是不要得罪她了。

    “女人么……啧啧,对别人来说还比较容易,对你这榆木脑袋就……”

    “你就不能不卖关子吗?”

    “暧昧。”

    “……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

    “……为什么?”

    “你觉得面对女人最大的麻烦是什么?”

    “太吵了。”

    “……”她微微眯起眼睛笑着看着他不说话。

    “……好吧,是猜不透你们想什么。”

    “咳咳,是‘她们’,不是‘你们’。说了多少次,我不是普通的女人,不要轻易把我和她们归为一类。额,说到哪了,哦,对了。所以,对女人,你要懂得用暧昧。暧昧,可以让你看清她们的心。”

    暧昧可以让自己看懂女子的心。这样浅浅淡淡的一句话,他原先不懂,但还是入了心,照做了。久而久之,似乎是太过顺手,也就成了习惯,成为一种为人处世的方式了。

    可是,他已经习惯了暧昧,却还是不懂女子的心。

    一滴冰凉的雨檫过脸颊滑下,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夜色之中,看着前边的湖里那轻轻晃悠着的小船和船上高举着酒杯说要“举杯邀明月”的某个人。

    不是说自己发酒疯的样子太丑了,要戒酒吗?怎么又一个人喝上了?

    女人,果然都是说一套做一套,心情可以随别人掌控,却怎么也叫人猜不透。

    又一滴雨划过他的鼻尖。

    他抬头望望天,漆黑的帷幕里有浅浅的银丝滑落。

    雨好像越来越大了。再不把她带回去,后几天的院子里岂不满是一股子药味了?再说,她又是那么不喜欢吃药的人……

    靴子点上三茗湖的水,稳稳地落在了水面上。晕黄的灯光下,水面漾起的波纹裂开了纹路,瞬间凝成了大朵大朵的花,叫人惊艳地以为是时光被冻住了。然而,风吹树摇,雨水在打在船篷上的声音沥沥地明晰起来,湖水上漾起的圈圈波纹都是时间的痕迹。——除了他的脚下,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他安然地走到湖中间,踏上船,分文未动的表情,好像他刚才的举动只是走过了一段平地一样自然。

    “对影成三人,对影成三人……”木依依晃悠了半天的脑袋还是想不起来下面一句是什么,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倒在地上。看来以后除了食谱还是要念点正儿八经的书,不然喝酒的时候连下酒的文雅一点的词都找不到,自己就真的成了一个只知道做饭烧火的俗人了。

    这样以后岂不是更加惹人嫌了?

    不过,看什么书好呢?那些之乎者也太无聊了吧……还不如看我的食谱……要不自己编一本好了……还可以配点图什么的……不知为什么,刚才还喝得好好的,突然觉得一阵阴凉袭上背来。

    木依依打了个哆嗦,但她懒得回头,还是像修行出家之人一般盘腿坐着,嘴里哼起早就跑调得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了的曲子。

    这雨还真说下就下呢,虽然湿漉漉的感觉不是很舒服,可她就是懒得动。

    算了,湿就湿吧,人生在世要顾及的事情有那么多,世俗的眼光,朋友的担心,父母的唠叨,又有多少人有几次机会可以淋漓尽致地淋上一场雨呢?

    她索性张开双臂,躺了下来。

    雨点斜斜地地打在脸上,颧骨处刚刚在那窗台前被小树枝划伤的地方有些疼,但她却咯咯地笑了。

    下吧,下吧,夏天的雨本来就是老天的恩赐。

    下吧,下吧,雨水就把不该有的烂心情都冲刷掉。

    下吧,下吧,反正孤家寡人谁在乎你是苦是累是病是痛。

    迷迷糊糊的睡意中,她突然听见有人在说话。冰冰凉凉的声音,比这打在身上的雨好不了多少。

    “起来,别睡在这儿。”

    是在对自己说话吗?好像是的。

    她蜷起身子:“嘘,别吵……让我呆一会儿吧,一会就好,我好困……”

    身后有人踢踢她的肩。

    她向角落缩了缩:“ 让我呆着吧……我不会妨碍你的,你看,从小大家都说我乖,又不吵又不闹不发牢骚不上吊……”

    “起来。”

    她的身子蜷得更紧了:“我占不了你多少位子的,真的,我又不胖……”

    “木依依。”

    她身子一怔,突然咯咯咯笑着说:“知道了,知道了不要叫了,我就走……”

    只是,自己还有地方可以去呢?不管到哪里,木——依——依啊,你好像都是多余的那一个吧……这样想着,她无力地又要倒下去。

    身后有一双手绕过肩头,轻轻地,轻轻地将她抱了起来。

    脑袋靠在一个好像没有温度一样冰冷的胸膛上,但耳朵里却可以清楚听到“砰砰砰”强而有力的心跳。那清晰的心跳声一下下震动着她的,瞬间她好像清醒了很多。

    她艰难地撑起眼皮,想要睁开眼睛,但是越来越大的雨叫她的努力更显得是徒劳。算了,反正又不是不记得他长的什么样子。

    “放我下来,我能走的。”

    “不是说很困吗?”

    “现在醒了。”

    “你喝多了。”

    “我又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才喝了几杯酒……哪有那么快醉的……”她想要今天在书房看到的那一幕,突然间有点委屈,踢着脚想要挣开他的双手,可他长得倒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力气倒不是一般的大。

    他看她分明是眼睛都分不开的模样,却还要装蒜逞强,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温柔:“千金大小姐?”

    “恩,陌凉初。”木依依说要戒酒,就是因为害怕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好像一只号称自己吃素的气势昂扬的母老虎被扒了皮,结果被人们发现自己原来是只绵羊,而且是一只问什么答什么,老实得连自己都阻止不了的绵羊。

    “你很讨厌她吗?”

    “讨厌……怎么可能……喜欢还来不及呢……”

    “喜欢?”

    “不然你以为,我是那么轻易久肯教人做菜的?我好羡慕她啊……明明也是一个不速之客,却一点没有寄人篱下的胆怯,反而笑得那么天经地义……而我呢……好像总是让自己不自在也让别人不自在……”

    “不速之客?寄人篱下?”他苦笑笑:“原来留在这里……你是这样觉得的。”

    “不是……这里……这里不一样的……我很喜欢这里,很喜欢包子,很喜欢……不对,我讨厌你,就讨厌你!”

    “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没有。可我就是讨厌你……讨厌你对她和别人不一样……也讨厌你让我感觉你对我也不一样……”她委屈地一下一下捶打着他的胸膛:“……讨厌三个人的时候,我又是多余的那一个……”

    “木依依。”她的样子叫他有点心疼了。

    “木依依?”她无奈地笑了:“可不可以下次……不要再连名带姓地叫我……真不喜欢……这个名字……我哪有那么多东西可以依靠的……应该是一二三四五六的一,而不是这个依……陌、凉、初,为什么连名字都比我好听……”说到最后,木依依的语气由哀怨变得有些悲愤了。

    “可我觉得木依依的名字比较好听。”

    “真的?”

    “恩。”

    “骗子。”她一把捶在他胸口上。

    “好吧,陌凉初的名字比较好听。”

    “……你太过份了。”

    “是你要我讲实话的。”

    “……我又没说骗子有什么不好……”

    “你的意思是要我夸夸你吗?”

    “……才不要呢……口是心非……你还是夸别的姑娘去。”

    “夸她的人多着,不少我一个。”

    “你!你们父子两都是见色忘友的小人。”

    “你吃醋了?”

    “恩,我向来爱吃酸,你不知道吗?”

    “可是对我来说,你好像才是色。”他突然低下头,在她唇上掠过浮光掠影的一吻。

    “你!你放我下来!”她一怔,瞬间羞得想把头埋起来,她更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了。

    “呆着,再动扔水里。”简单的字眼,不容置疑的语气。

    他怎么总能把情绪转换得如此干净利落,留自己一个人云里雾里。

    呆着?好吧。是你叫我呆着的,又不是我死皮赖脸拉着你不肯松手。她环手揽上那人的脖子,将头轻轻靠在那方胸膛上,耳旁不断传来的“砰砰砰”的心跳,叫她很心安。

    原来,可以触摸温度的不仅仅是指尖,还可以是耳朵呢……

    房凌梅将她抱到房间的床铺上放下,无奈她环着自己脖子的手始终不肯松开。

    “到了。”明显感受到她的手环得更紧了,他无奈道:“不会扔你下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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