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话 一笑红颜耳畔轻下】
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种人，七岁能文，八岁能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四书五经倒背如流，身上穿的衣服总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自己的书本纸笔从来放得好好的不会弄丢，先生上课说的东西他早就知道，作业本上的字工工整整堪比书法大家……
对别人来说，这样的人叫“别人家的孩子”，对陌凉初来说，这样的人叫君墨染。
用武侠术语来说，在先生的眼里，君墨染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骨骼惊奇的练武奇才，而她，陌凉初……百年难得倒是百年难得，脑袋思维的构造也是让人惊奇，但到底是不是奇才还有待考证。
先生总是点着她的脑袋说：这里的东西怎么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这里的别人，先生解释说是一般人，而凉初私下觉得，这分明说的就是君墨染。
至于什么样的不一样法？
比如说，别人在上伦理课，她在课本上练书法；别人作业交的是散文诗赋，她交的是毛笔画；别人在背《逍遥游》，她趴在桌子上梦逍遥；别人在练射箭，她拿箭串了苹果当糖葫芦吃……
她解释说是这一切举动都是兴之所至，先生指指门口，悠然道：“我以后会经常兴之所至叫你出去罚罚站。”
凉初常常犯错，被先生罚站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君墨染不常犯错，但鉴于有个不是很靠谱的玩伴，被凉初拖下水陪罚站对他来说也是家常便饭。
两人无聊之间便养成了斗嘴的习惯。
凉初和君墨染争辩往往是两种状况。一种是她胜，君墨染开始打岔或者装没听见，她觉得胜得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开始不理人。另一种是君墨染胜，凉初被堵得说不出话，直接不理人。这种习惯不只贯穿了他们的整个学生时代，更是呈现出一种无限延长的趋势。
陌凉初与君墨染一起赶路的第一天。
“再有三四天的脚程，便可到蛮荒境内。”
“我们这是走到哪了？”
君墨染一把揪住想要凑到慕容城跟前看地图的凉初，拉到自己面前，环着她的脖子：“凑那么近有什么用，你看得懂吗？”
“不过是地图而已，我怎么可能看不懂！”
“想想你以前地理考试的成绩再说这句话。”
“……”
凉初觉得君墨染这人是越来越会拆自己台了，她觉得在慕容城面前不能那么丢脸，不服气地开始搜索脑子里仅有的一些东西。
“不就桃源里的地图么，有什么难的。恩……隶属宇夏东南地区的青州，也就是木州的，享有独立自治权的大城的话……从南往北……先是紫蔑……紫蔑上去是我灵水，然后是乌魇，乌魇与姑虚之间隔了个蛮荒之地……星星形状的蛮荒里头还有个方块的天市城然后蛮荒的西侧是一些小城……不对啊，君墨染以前你不是一般都是从那些小城绕过去的？我记得你还给我带过当地的土特产？上次那颗百里相思豆不也是那里买的？”
君墨染有些无力了：“你的东南西北是怎么看的？”
凉初很认真地回答：“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啊。”
“首先，姑虚是在灵水的西南方向……还是算了，现在也不是向你普及地理常识的时机。”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不能绕着走。”
“简单来说，就是前几天，那些小城被消灭了。”
“消灭？”凉初惊异张大了眼睛：“你是说吞并？”
慕容城合了羊皮地图，点点头：“就是消灭。归魂骑的铁蹄扫荡过的地方从来是寸草难生的。”
凉初还是傻愣愣地看着他们，君墨染不敢相信地问：“你不会连归魂骑都不知道吧？”
她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蛮荒之主夜珏你还记得吗？”
凉初摇摇头。
“司命上仙奈何呢？”
她再摇摇头。
“……先生上课的时候你都在干什么？”话一出口，君墨染立马自己就有了答案：“对了，看小说，除了混，你也没别的事情可做……归魂骑是夜珏手下的骨甲兵，五千骑兵一人一马，不死不灭……算了，现在好像也不是时候向你普及历史常识。”
君墨染看凉初一脸茫然的样子，放弃地揉揉脑袋。他摇摇头，将一直为她撑着的伞放进她手里。
凉初连忙快几步追上去，拉住他的袖子，不甘心地问：“那什么时候是时候？”
君墨染头也不回：“任何时候都不是时候。”
“你这是赤裸裸的小看人！”
“我自然不敢小看你，只是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
“生长在忘川边的曼殊与沙华不是永生永世不能相见的苦命鸳鸯吗？”君墨染点点凉初的脑袋：“你的脑袋和‘常识’这两个字的关系，也如同曼殊与沙华的一样，都是有你没它，有它没你。”
凉初不服气，马上接口反驳：“谁说……曼殊和沙华是苦命鸳鸯来着？”
“重点不是这句好不好？”
“不好！”凉初固执地解释：“曼殊和沙华明明是姐妹，同根生的怎么会是鸳鸯呢？”
“你回去翻翻那本《鬼夫子如是说》，看看是怎么写的。”
“那写书的人又没有问过曼殊沙华，你怎么知道他写的就是对的呢？”
“难道你问过？”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没有问过呢？”
君墨染最怕的就是凉初“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那套话了，她平时逻辑不清思维混乱的，但一和他辩起这个从来不含糊，而且很较真。
“你怎么了？”凉初见君墨染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天空，眉头微微皱起。她也有奇怪地抬头看天：“天空中有什么吗？”
“恩。”
她好奇地抬头跟着看：“在哪儿？有什么啊？”
“有点蓝。”
“……”
陌凉初和君墨染一起赶路第二天。
慕容城看看落在后头很久了的君墨染，以及一直走在他边上闷声不响陌凉初，考虑了半天还是问了句：“你们两个相互不说话已经有一天了，其实我还不是很清楚你们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就是和他说话感觉自己像吃饱了撑着。”
“……那需不需要稍微等等他？”
凉初没说什么，只是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子，冲着后头的人喊：“你倒是快点啊！”
君墨染抚下路边抽起的两根狗尾巴草，想折了根剔剔牙来表现自己的悠闲自得，但又觉得那样吊儿郎当的行为到底和自己手上的那把十六方的镂空雕花檀香扇的气质太不相符了——他果断又倒了回去，又折了几根。
“你在干嘛？”见自己越催，他越是慢，这时候还索性在路边停下了，凉初真想一脚踹过去。
“送你要不要？”他将手里的东西递过来。
“这狗尾巴草我又吃不得，拿来干嘛？”
“破风不是咬坏了你最喜欢的那把圆角折扇吗？我用这个做一把新的扇子赔给你，要不要？”
“才不要呢！”
“怎么？你不是总对小白说材质什么本身并不重要，心意比较重要。”君墨染嘴角带笑，有些调侃地说道。
“话是这样没错，不过……”凉初蹙起眉头：“但你也常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叫那只破伤风给我做一把扇子，我保证不嫌弃——怎么，你这样说是想说话不算话啊，说好不管坑蒙拐骗偷你都会把师傅手里那把印着千颜花的扇子赔给我的！”她跑回到他的面前，踮起脚尖，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拉向自己。
“……既然你也认同一人做事一人当，破风咬坏的，你叫它偷去。”君墨染打个哈欠，顺手把一根狗尾巴草插在她头上。
那时候要不是她拿着刀，表情坚定声声说着要把破风炖汤喝，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承诺。偷折扇……要是先生知道了原因，会把破风连着它的崽子们一起炖汤喝的。
凉初顺下头上的狗尾巴草，丢他身上，不满地跺跺脚：“君墨染你个大骗子，又赖皮。”
“有吗？”
“有！老是骗人！老是骗我！你上次还说在蛮荒边的小城发现一些很软软的不会融化的冰雕，说给我攒一屋子的。”
“我攒了。”
“在哪？”
“自然在你没去过的地方。”
凉初撅起嘴，肯定地说：“是别人家里吧，大骗子！”
“我不骗人。”君墨染拿过她的伞，环了她的脖子往前走，漫不经心地说。
“哈哈！”凉初努力抬起头来看他：“这和那只破伤风说‘我不吃肉’一样好笑。我都是看着你骗人成精的，你还在我面前装纯，你算了吧。”
“谢谢夸奖。”
“……我夸你什么了？”
“纯。”
“……好吧，我承认我用词不当……不对啊，前面还有个‘装’字你不要刻意省略行不行，我的重点是‘装’！”
“哦，但在我听来重点是‘纯’。”
“……从现在起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那你就给我唱首歌吧，正好我走得困了。”
“……我不要和你再讲一个字了！”
“那你说两个字好了，我又不会介意。”
君墨染回嘴回得很流畅，凉初觉得自己一定是和慕容城呆久了，拌嘴的战斗力显然有些下降，她很郁闷：“……我不要和你一起走了！”
“那你就用跑的好了，不用等我。”
“……”
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种人，七岁能文，八岁能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四书五经倒背如流，身上穿的衣服总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自己的书本纸笔从来放得好好的不会弄丢，先生上课说的东西他早就知道，作业本上的字工工整整堪比书法大家……
对别人来说，这样的人叫“别人家的孩子”，对陌凉初来说，这样的人叫君墨染。
用武侠术语来说，在先生的眼里，君墨染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骨骼惊奇的练武奇才，而她，陌凉初……百年难得倒是百年难得，脑袋思维的构造也是让人惊奇，但到底是不是奇才还有待考证。
先生总是点着她的脑袋说：这里的东西怎么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这里的别人，先生解释说是一般人，而凉初私下觉得，这分明说的就是君墨染。
至于什么样的不一样法？
比如说，别人在上伦理课，她在课本上练书法；别人作业交的是散文诗赋，她交的是毛笔画；别人在背《逍遥游》，她趴在桌子上梦逍遥；别人在练射箭，她拿箭串了苹果当糖葫芦吃……
她解释说是这一切举动都是兴之所至，先生指指门口，悠然道：“我以后会经常兴之所至叫你出去罚罚站。”
凉初常常犯错，被先生罚站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君墨染不常犯错，但鉴于有个不是很靠谱的玩伴，被凉初拖下水陪罚站对他来说也是家常便饭。
两人无聊之间便养成了斗嘴的习惯。
凉初和君墨染争辩往往是两种状况。一种是她胜，君墨染开始打岔或者装没听见，她觉得胜得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开始不理人。另一种是君墨染胜，凉初被堵得说不出话，直接不理人。这种习惯不只贯穿了他们的整个学生时代，更是呈现出一种无限延长的趋势。
陌凉初与君墨染一起赶路的第一天。
“再有三四天的脚程，便可到蛮荒境内。”
“我们这是走到哪了？”
君墨染一把揪住想要凑到慕容城跟前看地图的凉初，拉到自己面前，环着她的脖子：“凑那么近有什么用，你看得懂吗？”
“不过是地图而已，我怎么可能看不懂！”
“想想你以前地理考试的成绩再说这句话。”
“……”
凉初觉得君墨染这人是越来越会拆自己台了，她觉得在慕容城面前不能那么丢脸，不服气地开始搜索脑子里仅有的一些东西。
“不就桃源里的地图么，有什么难的。恩……隶属宇夏东南地区的青州，也就是木州的，享有独立自治权的大城的话……从南往北……先是紫蔑……紫蔑上去是我灵水，然后是乌魇，乌魇与姑虚之间隔了个蛮荒之地……星星形状的蛮荒里头还有个方块的天市城然后蛮荒的西侧是一些小城……不对啊，君墨染以前你不是一般都是从那些小城绕过去的？我记得你还给我带过当地的土特产？上次那颗百里相思豆不也是那里买的？”
君墨染有些无力了：“你的东南西北是怎么看的？”
凉初很认真地回答：“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啊。”
“首先，姑虚是在灵水的西南方向……还是算了，现在也不是向你普及地理常识的时机。”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不能绕着走。”
“简单来说，就是前几天，那些小城被消灭了。”
“消灭？”凉初惊异张大了眼睛：“你是说吞并？”
慕容城合了羊皮地图，点点头：“就是消灭。归魂骑的铁蹄扫荡过的地方从来是寸草难生的。”
凉初还是傻愣愣地看着他们，君墨染不敢相信地问：“你不会连归魂骑都不知道吧？”
她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蛮荒之主夜珏你还记得吗？”
凉初摇摇头。
“司命上仙奈何呢？”
她再摇摇头。
“……先生上课的时候你都在干什么？”话一出口，君墨染立马自己就有了答案：“对了，看小说，除了混，你也没别的事情可做……归魂骑是夜珏手下的骨甲兵，五千骑兵一人一马，不死不灭……算了，现在好像也不是时候向你普及历史常识。”
君墨染看凉初一脸茫然的样子，放弃地揉揉脑袋。他摇摇头，将一直为她撑着的伞放进她手里。
凉初连忙快几步追上去，拉住他的袖子，不甘心地问：“那什么时候是时候？”
君墨染头也不回：“任何时候都不是时候。”
“你这是赤裸裸的小看人！”
“我自然不敢小看你，只是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
“生长在忘川边的曼殊与沙华不是永生永世不能相见的苦命鸳鸯吗？”君墨染点点凉初的脑袋：“你的脑袋和‘常识’这两个字的关系，也如同曼殊与沙华的一样，都是有你没它，有它没你。”
凉初不服气，马上接口反驳：“谁说……曼殊和沙华是苦命鸳鸯来着？”
“重点不是这句好不好？”
“不好！”凉初固执地解释：“曼殊和沙华明明是姐妹，同根生的怎么会是鸳鸯呢？”
“你回去翻翻那本《鬼夫子如是说》，看看是怎么写的。”
“那写书的人又没有问过曼殊沙华，你怎么知道他写的就是对的呢？”
“难道你问过？”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没有问过呢？”
君墨染最怕的就是凉初“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那套话了，她平时逻辑不清思维混乱的，但一和他辩起这个从来不含糊，而且很较真。
“你怎么了？”凉初见君墨染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天空，眉头微微皱起。她也有奇怪地抬头看天：“天空中有什么吗？”
“恩。”
她好奇地抬头跟着看：“在哪儿？有什么啊？”
“有点蓝。”
“……”
陌凉初和君墨染一起赶路第二天。
慕容城看看落在后头很久了的君墨染，以及一直走在他边上闷声不响陌凉初，考虑了半天还是问了句：“你们两个相互不说话已经有一天了，其实我还不是很清楚你们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就是和他说话感觉自己像吃饱了撑着。”
“……那需不需要稍微等等他？”
凉初没说什么，只是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子，冲着后头的人喊：“你倒是快点啊！”
君墨染抚下路边抽起的两根狗尾巴草，想折了根剔剔牙来表现自己的悠闲自得，但又觉得那样吊儿郎当的行为到底和自己手上的那把十六方的镂空雕花檀香扇的气质太不相符了——他果断又倒了回去，又折了几根。
“你在干嘛？”见自己越催，他越是慢，这时候还索性在路边停下了，凉初真想一脚踹过去。
“送你要不要？”他将手里的东西递过来。
“这狗尾巴草我又吃不得，拿来干嘛？”
“破风不是咬坏了你最喜欢的那把圆角折扇吗？我用这个做一把新的扇子赔给你，要不要？”
“才不要呢！”
“怎么？你不是总对小白说材质什么本身并不重要，心意比较重要。”君墨染嘴角带笑，有些调侃地说道。
“话是这样没错，不过……”凉初蹙起眉头：“但你也常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叫那只破伤风给我做一把扇子，我保证不嫌弃——怎么，你这样说是想说话不算话啊，说好不管坑蒙拐骗偷你都会把师傅手里那把印着千颜花的扇子赔给我的！”她跑回到他的面前，踮起脚尖，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拉向自己。
“……既然你也认同一人做事一人当，破风咬坏的，你叫它偷去。”君墨染打个哈欠，顺手把一根狗尾巴草插在她头上。
那时候要不是她拿着刀，表情坚定声声说着要把破风炖汤喝，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承诺。偷折扇……要是先生知道了原因，会把破风连着它的崽子们一起炖汤喝的。
凉初顺下头上的狗尾巴草，丢他身上，不满地跺跺脚：“君墨染你个大骗子，又赖皮。”
“有吗？”
“有！老是骗人！老是骗我！你上次还说在蛮荒边的小城发现一些很软软的不会融化的冰雕，说给我攒一屋子的。”
“我攒了。”
“在哪？”
“自然在你没去过的地方。”
凉初撅起嘴，肯定地说：“是别人家里吧，大骗子！”
“我不骗人。”君墨染拿过她的伞，环了她的脖子往前走，漫不经心地说。
“哈哈！”凉初努力抬起头来看他：“这和那只破伤风说‘我不吃肉’一样好笑。我都是看着你骗人成精的，你还在我面前装纯，你算了吧。”
“谢谢夸奖。”
“……我夸你什么了？”
“纯。”
“……好吧，我承认我用词不当……不对啊，前面还有个‘装’字你不要刻意省略行不行，我的重点是‘装’！”
“哦，但在我听来重点是‘纯’。”
“……从现在起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那你就给我唱首歌吧，正好我走得困了。”
“……我不要和你再讲一个字了！”
“那你说两个字好了，我又不会介意。”
君墨染回嘴回得很流畅，凉初觉得自己一定是和慕容城呆久了，拌嘴的战斗力显然有些下降，她很郁闷：“……我不要和你一起走了！”
“那你就用跑的好了，不用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