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城买糖葫芦还没有回来,凉初趴在桌子上看着外头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呆。君墨染顺着她的目光望出去:“这期盼的目光是在等某人回来吗?”

    凉初可不想再被他调侃一番:“不是。”

    “那你在干吗?”

    “要你管。”

    “还说不是。”

    “说了不是就不是!”凉初抬起脑袋,没好气地说:“我在看外头的螃蟹,不行吗?”

    客栈对门屋檐下的凉荫,一粗布短衣的老汉担了两框子螃蟹来叫卖,篮子前分别竖了木头牌子标明了价。

    “借口。螃蟹有什么好看的。”

    “你有没有发现那只螃蟹,脚八在扁担上的那一只。”

    “嗯?”

    “那只螃蟹是从价钱15文的篮子里爬出来的,正很努力地往20文的方向挪过去。我在想,连一只螃蟹都懂得为自己的身价而发愤图强了,我是不是不应该再这样蹉跎岁月,是不是也应该努力一下了?”

    凉初看他听了这话差点一口茶喷出来的样子,心里很不满:“你这什么表情?怎么看怎么觉得欠揍!”

    “先生听了你这话一定很高兴。”君墨染喝光了杯子里的水,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学着孟先生的口吻:“橘袖,最近学得不错,居然懂得托物言志了。”

    “你才托物言志呢!”

    “好吧,那是借物抒情。”

    凉初牙痒痒地站起来捏他的脸:“你才托物言志借物抒情借景抒情融情于景情景交融呢!”

    君墨染拍了拍手掌:“不错么,背得挺顺溜的。”

    慕容城进了客栈,正看见这样剑拔弩张的一幕,他清清嗓子:“咳咳,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见慕容城回来了,凉初这才松了手,坐回位子上。她伸手指着君墨染:“这家伙仗着功课比我好,老是埋汰我,你说欠不欠揍?”

    君墨染笑笑:“你看,埋汰这回事也是要有资本的。我也让你埋汰好了。”

    礼乐射御书数……好吧,确实没有一门功课自己是比得过他的。不过,什么都可以输,但气势不能输。她一拍桌子:“别的不说,至少我的名字比你好听!”

    她转身笑着对慕容城说:“你知道君墨染的学名是什么吗?”

    慕容城摇摇头。

    “竹尹。”

    “谦谦君子,恪守正道,不是挺好的。”他不解。

    “这只是其一。”凉初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其二么……”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用这两个字?”她看着桌子上先生挥笔写下的“竹”“菊”两个字,不开心地撅起嘴。

    “先生说,在我们上头还有两个师兄,凌梅和纳兰。她只打算收四个徒弟,自然就按梅兰竹菊的顺序给我们作学名。”

    “梅兰竹菊也就算了,为什么轮到我刚好是‘菊’字?”

    “花中隐逸者,不是挺好的?你为什么那么讨厌这个字?”

    “你为什么晚上总是睡不好觉?”

    “……我认床。”

    “我认字。”

    “……这字不好看吗?”

    “也不是,只是我不喜欢长得复杂的东西,顺带也不喜欢这字罢了。”

    “那这字怎么样?”他想了想,研墨写下一个“橘”字。

    她眼睛一亮,抢过来:“好呀好呀,我喜欢橘子的味道还有它的香气。我就要这个字。不过叫什么好?干脆……就叫‘橘子’!”

    他看她沾沾自喜的样子,心里是哭笑不得:“这个倒是很简单,但你不觉得有些太简单了?”

    “那怎么办?”

    那时的他似乎就很不喜欢看她撅嘴不高兴的样子。

    “不如‘橘袖’吧。”他想了想,再次拿起笔:“暗香盈袖,红袖添香。”

    她高兴得把头点得如同小鸡吃米。

    她又拿过那个“竹”字:“那你呢?”

    “我还没想好。”

    “那不如我帮你?”

    “你确定吗?”他嘴上满是嫌弃,却没有说不。他就等她这句话,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叫做“竹子”的心理准备。

    别小瞧人了。她将下巴靠在他面前的桌案上,眼睛转了转:“‘竹尹’怎么样?”

    出乎意料的好。他点点头,将名字一笔一划用心写下。那时的他还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她一脸得逞的笑看着他。

    直到他要离开灵水城的前一天,她半夜翻墙过来找他说有东西要送给他。

    那是一个普通的白瓷材质的镇纸石,被穿上了线,做成了扇子挂坠的样子。这吊坠的样式说得上奇怪,商铺里最常见的或许是兔子,再不然也是锦鲤,而这却是一只小小的还在抽着穗的竹笋,那尖头上微微点着点绿,珠圆玉润的模样,说不出的可爱。

    “给你。”

    “这是什么?”

    “纪念品。”

    “为什么是这个?”

    “因为你就是竹子的小时候啊。”

    “竹子的小时候?”

    “因为你叫竹尹啊。”

    “可你送的……”

    他突然恍悟过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怪不得那天她会那么高兴。

    他倒现在还记得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将那双璀璨如同星星的眼睛眯成弯弯的两道,那堆起好看的卧蚕,叫他好想……真的好想吻上一吻。

    “因为你叫竹尹。竹尹者,笋也。皮厚嘴尖腹中空!”

    “竹尹者,笋也。”凉初撕开糖葫芦外头的薄纸,笑道:“皮厚嘴尖腹中空。”

    被她这样调侃,君墨染似乎也不介意,只是抚了抚衣袖上的褶子:“皮厚嘴尖?这似乎是先生经常用来形容某人的话吧。那次是在哪来着?对了,浣纱弄的染布作坊里,某人……”

    凉初一听,立马用糖葫芦将君墨染的嘴堵了起来:“我看你是饿了,所以话那么多,饿了就多吃点东西,唧唧歪歪说那么多干嘛。”

    君墨染被凉初一瞪,听话地停了下来,他咬了一大口糖葫芦,做了个投降的手势,表示自己可以不多嘴。

    凉初觉得他不靠谱,便拉了他往外走,一边走还不忘回头对慕容城说:“我和他有点事要私下解决下,你先点菜好了。”

    走到客栈的后院拐角,凉初环了君墨染的脖子拉他俯下身来:“不是说好我们永远不提那件事的吗?”

    “我有提吗?我一直都说是某人某人,可没指明那某人就是你陌凉初。”

    “你要再多一句……”凉初眯起眼睛威胁。

    “怎样?”

    “我剃光你那群虎崽子的毛。”

    “……”他眼睛一转:“好啊,我可以不说,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不说话。

    “看我干嘛,有话就说啊。”

    “不要再对他那样笑了。”

    凉初将自己的脸蛋从他的魔掌中挣脱出来,她揉揉被他捏得有些红的脸颊,不满道:“我怎样笑了?”

    “祸国殃民。”

    “你才祸国殃民呢。我这叫回眸一笑百媚生。”她想想又凑到他的更前:“不对啊,你不是老是嫌弃我,说……说什么来着?对了,回眸一笑寸草不生!”

    陌凉初和君墨染在孟先生名下学习的第五个年头,首秋的天气正好,门外的桂花树枝头秋意萌动,伏在案上的陌凉初睡意正浓,鼻尖萦绕的点点桂花香溢进梦里,酿成醉人的笑盛开在脸上。

    君墨染干脆放下手中的笔,一手倚着脑袋,直直地看着她。

    “好看吗?”凉初突然睁开一只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他。

    君墨染一怔,却没有直接撇开头,反倒俯下身子和她对视:“你说呢?”

    “好看。”

    “……你还真敢说。”

    “那是。”她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然后打了个哈欠,拍拍脸:“诗里怎么说来着?对了,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君墨染弯起一边嘴角,轻笑一声。

    “你这笑是什么意思?我背错了?”

    “别人那叫回眸一笑百媚生,你得换一句八个字的。”

    “换句什么?”

    “回眸一笑寸草不生。”

    “君墨染!”

    ……

    正闹着,先生突然走了进来:“哟,又开打了?”

    凉初只得松了拽着君墨染衣服的手,换上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恭恭敬敬地行礼:“先生好。”

    孟先生瞅瞅面前的两个小徒弟。一个面色清冷,正儿八经一点没有刚刚在打闹时候的样子,另一个溜圆了眼睛,正眼神发亮地看着自己手上领着的小东西们。

    她略一思索,将手中捏着脖子的小胖家伙往君墨染的怀里一丢:“竹尹,这只就给你养了。”

    陌凉初看看手中瘦巴巴的两只比翼鸟,大失所望:“为什么我是这两个,还那么小,都不够塞牙缝的。”

    孟先生往她的私人座椅上一躺,闭上眼睛,指甲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我就是看它身无三两肉才考虑给你的。”

    “为什么?”她眼巴巴瞅瞅君墨染怀里的那只:“他那只胖乎乎的多可爱,我可不可以和他换一下?”

    “不行。”先生拒绝得果断:“你以为有翅膀的老虎那么好找啊,要是给你吃了,那还得了。”

    “那为什么给君墨染。”

    “很明显啊,”孟先生歪过头看她一眼:“他比你靠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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