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轻澜坐在马车中,抬头瞧着顾知程:“荷香,你等会儿去寻件面具来,给这位李公子。”

    “不必了,行走江湖,这些东西又何须你费心呢。”

    温轻澜抬眸看向他,颔首道:“既是如此,此事我便不管了。”

    荷香也注视着眼前这位李公子,又瞄了几眼小姐。

    实在觉得气氛很怪,犹豫了片刻,她才道:“小姐,我先去外头瞧瞧。”

    马车中一片死寂,只能听着车轮踩过沙石的声音。

    “你是有什么话想要问我么?”顾知程看向她,目光极为寂静,一脸慵懒望着她,“还是说,你还把我当作你的亡夫。”

    听见这话,温轻澜有些黯然,只一瞬,她一颦一笑里,又带着几分妖冶。

    “你又不信,为何你还要问呢?不过,你倒是可以讲讲,你这一年多发生的事儿。”

    顾知程往后靠了靠,移开视线。

    “没有当刺客前,也去过别处谋生。可不知为何,去一家倒一家,你怕不怕?”

    “你多虑了。”温轻澜挑眉,望向他,莞尔一笑,倒是极为温柔的。

    外头突然嘈杂了许多,也有人喊着救命,救命……也有刀剑相击的声音,显然外面极为躁乱。

    温轻澜神色转沉,并未犹豫,立即起身,撩起车帘就跳了下去。

    顾知程愣了一刻,马车本来就有着鲜花清香,现下更浓郁了。

    只见,暗红绸帘欲落之际,他笑了声,就抓住:“行吧,行吧。”

    他便也悠悠而下。

    毕竟,他现在是个护卫嘛。

    就见,一抹浅紫色飘然而去,灵活地穿过驮着累累行囊的马车,手上执着一柄长剑。

    碧色披帛随风而动,浑身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余晖,眸中带着冷意,剑刃挥向流寇。

    一挡一踢,那流寇也节节败退,凶猛得实在是不像是养尊处优的温家小姐。

    “啊啊啊……”

    温轻澜抬头瞧了一眼,顾知程脸上覆着黑色面具,拽着流寇狠狠朝她这处砸来。

    顾知程向她挑了挑眉。那流寇就如流星那般,击向她身后不远处举刀而来的流寇,几人齐齐而落。

    她轻移步子,送了一剑给对面的流寇,还踩前面的人一脚,就听他们嗷嗷直哭。

    她回首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剑法利落,身形如同鬼魅一般。

    以他为中心十步之内,流寇也硬是不敢向前一步,只管撒腿往后撤。

    “饶命,饶命……”

    流寇也被打乱了,东一个西一个,已经不成势了。流寇们见形势不妙,早已如同流鼠般,四处逃窜。

    温轻澜让护卫们将流寇们都捆了起来,商队里人心惶惶,个个吓得魂飞魄散。

    她扫视着在场的下属,开声道:“诸位莫要害怕,有我在,定然会护着大家平安归家的。”

    “好,好……可东家,这里的流寇,实在是太多了些,以后可怎么办呢?”

    “东家……幸亏您救下我,不然我都成为他们刀下亡魂了。”

    众人纷纷抹着眼泪,拨着自己衣裳的尘土,又回到了原先的寂静。

    温轻澜看着一队人,目光坚毅,温柔地安抚着他们:“诸位放心,此事,我定然给大伙儿讨一个说法。荷香,先派人送他们去官府……”

    而顾知程则是站在她身后,默默擦拭剑身的污迹,只是偶尔望着她。

    荷香走了过去,看着温轻澜道:“小姐,前方不远处有间驿馆,我们今日便在那处落脚。”

    温轻澜蹙着眉,下意识摸了摸右手的手臂:“既是如此,我们便走吧。”

    马车滚滚向前,荷香给温轻澜上药,心中有些不好受:“小姐,为何你还要出来,明明那么危险,万一您出事儿怎么办?”

    “我有护卫护着我,也不会受什么伤。”温轻澜垂眸看着伤处,柔声说着,“可他们不一样,他们大多不会武功,又是第一次行经此处,是决不能在此处留下阴影的,更不能对我寒心。”

    “可您,伤口又裂开了。”荷香拿着竹片,轻轻涂着,也给她吹了吹伤口,“您啊,倒是极看重他们。”

    “不然,你以为,我一个外姓人是如何将整个顾家拿到手的。”

    荷香愣住,抓住竹片的手微颤。

    温轻澜说着,眼神却冰冷许多,甚至笑容也多了几分凉薄,“靠顾知程留下的威望吗?倘若真是如此,这顾家怕也早就落入敌手了。”

    ……

    夕阳落幕,四周极为平静,顾知程只是望着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总让人觉得清冷忧郁,更有种消沉之态。温轻澜站在长廊望了许久,才走近了他。

    “李公子?你在此处啊?”

    “此处寂静,想些事。” 顾知程扭头望着她,见她只是温柔笑着,浑身上下散发着温婉气息,同刚刚极为不同。

    甚至,他都觉得此刻的她和梦中的那个她,都重叠在一处了。

    “你这般瞧着我啊。”温轻澜话说得很慢,目光却极为直白,“倒是容易让我误会啊。”

    顾知程觉得她这话怪异:“什么?”

    只见,她笑着,靠近了一些。

    修长的手落在他的胸膛放着,温轻澜的声音又柔了几分,笑道:“李公子,心中有我呢。”

    顾知程深吸气,直接将她的手给拨开了,皱着眉道:“我心上人,温婉动人,绝对不是你能比得上的。”

    温轻澜愣了几秒,还喃喃而道:“你心上人?你有心上人?”

    不对啊,我都同你说了你就是顾知程,为何还能冒出个心上人来。

    顾知程没有讲话,也没有否认,只是眉心皱起,陷入沉思。

    还说我比不上?你真是口出狂言……果然啊,果然,失个忆,你就现出原形了。

    不过二年,心里就有了位心上人了,过去都是骗她的。

    见他久久未曾回答,温轻澜的眸子已然全无了刚刚的温和细雨,只剩下一片寒意:“李公子,这是在打听哪位心上人?住哪名谁?可需我替你想想法子。”

    “可是真的?”

    温轻澜眼中带着几分落寞,心里头也带着冒着火,更不愿意去看他了。

    她不会容忍自己,到了末路才撤离。

    他心有所属,那她也要干脆些舍弃掉。这样,也不至于失了体面,枉费掉过去的情分。

    “我从不作假,不像某些人信口开河,不守诚信。”温轻澜心中不悦,看着他,气息也变得不匀,“说吧,她有何特点?可记得她小字闺名……”

    顾知程看着她,神色有些痛苦:“我不记得这么多……只记得她的长相和温柔,闺名叫阿桐……”

    “哼,就这些,你是不信我会替你找吗?”

    温轻澜心中有嫉妒亦有难过,他还久久不答,显然是又浇了一把火。

    “哼,既是如此,你便即刻离去,去找你的心上人吧。”

    把话搁下,温轻澜便高傲地离去了,头也没回。

    等到她离开了,顾知程这才从回忆中出来,脑袋泛着疼痛:“真的和她一样……那怎么可能呢……”

    温轻澜一边走,一边气急败坏地说:“什么温柔,哼,能有我过去那样温柔么……”

    忽然间,她恍若被冰水所浇入体肤,打了个寒颤,想起了一些事儿来。

    过去,她也挺温柔的。不过,是看在他喜欢温婉女子的份上,所以天天穿些素白到不行的裙衩……

    而且最重要的,她貌似有个小字就叫阿桐……还和他说过,他也喊过几次……

    所以,他的心上人就是她自己,应该是过去那个温婉的她。

    啊啊啊啊,刚刚气疯了,没想起来……这下子该如何补救才好。

    温轻澜来回踱步。

    恰好挡了小二的路,见他手上的酒有了主意:“这酒,给我吧。钱,便找,顾家的荷香姑娘拿双份。”

    于是,小二便将酒给了她。

    她一路奔走,见顾知程还在原地心里,踏实了一些,悄悄走过去:“刚刚瞧见小二,我便寻了酒来给你解忧,不要担心总能寻到的。”

    “东家不是刚刚解雇我了么?”顾知程没接她的酒,只是皱眉看着她,“你这酒里,没毒吧。”

    “没啊,我怎会如此呢。而且,你刚刚定然是听错了,我怎会如此呢。”

    温轻澜眼里都是欣喜,自然语气也柔和了不少,倒是称得上一个柔情似水了。

    顾知程越看她,心中越发迷惑:“既是如此,那属下便想回去歇歇了,东家自便吧。”

    “行,可需寻个大夫看看?”

    “无事,我不需要。”说完,顾知程便离去了。

    温轻澜望着他的背影叹气,但心中那点不悦,倒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借着烛火,她便回到了自己的厢房中,翻出匣子,赏玩起了他送给自己的小玩意儿们。

    ……

    而顾知程这头,不知为何,有人猛拍他的门,喊着他:“李公子,李公子,您劝劝少夫人吧……”

    顾知程听着他的话,总觉得莫名其妙的。

    但最后,也禁不住他的连番折磨,还是打开门,望着矮了他一头的徐叔道:“怎么?”

    徐叔一把揪住他,死死扯着他:“听说是奉茶侍女不小心把少夫人的玉簪给摔碎了。虽然没责罚她,但自己却气坏了……”

    他也不好直说,你,你才是那个系铃人哦。

    “李公子还请您劝劝少夫人吧!你劝她一定会听的。”

    而里头,温轻澜蹙着眉,还是沉默坐着,心中早已掀起了惊风骇浪。

    喉咙中,似是有股气哽在中间,她一直克制着一直克制着,直到胸腔也泛起一种疼痛来。

    手指在书案上轻敲了几下,毫无规律,只是急促地骤起骤落。

    忽然间,她长睫扇动,微微抬眸,终于克制不住了,将书案的物件全都一拨而下,听着哐当哐当的声音。

    她冷笑,眸中含着泪花,可一直都舍不得流下。

    “为什么,碎了,这个怎么能碎掉……”

    温轻澜知道,她并非只是因为一个物件的破碎……

    而是,那一点儿火焰,就将这毫无韧性又干瘪的根系,一烧殆尽,寸草难生。

    屋外,荷香听着里头的声响,脚步停顿了。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劝解几句的时候,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阵砸东西的声音。

    这下子,她是不敢进去了。

    “徐叔怎么还没回来呢,这能管用么?”

    最后,顾知程架不住徐叔老人家,三请四请,半推半拉就来了。

    路上,徐叔叮嘱道:“李公子啊,你就耐心说说……”

    “怎么,还要说些什么?”

    温轻澜听见厢房的门给打开了,猛然抬头,冷斥:“我允许你们进来了?”

    她站在一片狼藉中,一双眸子带着寒意,依然亭亭而立,“出去。”

    说完,她就转身,背对着他们,又说了声:“荷香,让他们出去。”

    顾知程见她的手都发红了,似乎还淌着血。

    很快,也合上了门,温轻澜感觉房间寂静下来了。这才瘫软下来,身躯倚靠着博古架。

    “总算是舒心了。可我完了呀,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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