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室静谧,袅袅茶香徐徐飘动。她们对面而坐,皆是面带笑意,倒也算是和睦。

    可霍亦初觉得她有些眼熟,可无半分头绪,只得暗暗作罢。

    等门轻轻合上之后,温轻澜这才开口:“我今日前来,就是想听一听霍东家的附加代价,请您直话直说。”

    “围剿方家。”霍亦初看着温轻澜的眉宇总觉得有些熟悉,又悄无声息打量着她,“以桃代李。你可愿意啊?”

    温轻澜看着她笑了,眸中的野心也一点点溢了出来:“自是愿意。可你们为何要对他们这般赶尽杀绝?”

    “这渊源,你不必如此纠结。”霍亦初抿了茶水,声音依旧温和。

    温轻澜看着她的眸子,以及她身上那种幽兰气息,似有若无的,也让人觉得静谧。

    这般温柔的模样,她想,或许这辈子,她都学不好。

    这位霍东家究竟是何来历……

    她浅浅而笑,心里头也静了一些,抬手为霍亦初添茶:“我这不知底细,不明内情,也担心祸水东引啊。”

    “你愿意便可。你也知道他们做了哪些龌龊事儿,何须我再去点明了。这方家的商号势大,你们怕是连半条活路也没有。”霍亦初唇角带笑,眉梢中带些笑意,始终那般沉定,“况且,我能用的不止你一人。可我欣赏你,这才选中了你。一月,无论用何种方法,务必要蚕食掉它。”

    温轻澜接过她递来的契据,粗略瞄上了一眼,捏着边角的手也一紧。原来,这样柔柔弱弱的女子,竟会如此趁火打劫。

    她的眉心皱了起来,目光再次落到霍亦初脸上。

    这一刻,温轻澜心中那点别扭也渐渐消散。

    到底是账目分明,并非欠下人情债。她自是愿意割舍一些甜头,因为她没得选,更何况此事也算得上一个好机会。

    只是依照目前的情形,定然不能操之过急的。

    温轻澜的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反倒握起茶盏饮茶。

    霍亦初见温轻澜长睫微颤,神色中多了几分犹豫。

    “我们能帮衬你的。只要你愿意,一切都好说。”霍亦初目光中带着凌厉,语气也十分诚恳,“这件事儿,对你可是百利而无一害,往后啊更会前途不可限量。”

    这样一来,温轻澜就更是好奇了,看向她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异色,犹豫了片刻才道:“我和顾家虽为一小商,在如此短的时日,我们怎能啃得下那么硬的骨头。若是霍东家非要我冒险行事,此事怕是谈不拢了,还请您见谅。顾家也不能因我一时选择而毁于一旦,他们更加不能再次流离失所了。我顾家也不愿意成为那即将废弃的一把刀。”

    霍亦初看着她:“我不会让顾家成为那把废弃的刀。”

    “只是这一月的时间到底是有些紧迫的。”温轻澜将手边的诗集递了过去,“期望你多给我些日子。”

    霍亦初接过刚掀开的一页,映入她眼帘的就是一位男子的画像,指尖又在干透的笔墨上滑动:“真是心细,温东家可是费了许多心思。”

    “我将他们全都记下,就是不希望我们在里头迷路罢了。”温轻澜说着,目光依旧沉静,眉目含笑,“不管多么艰辛,我定然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霍亦初与她对视,见她一身碧色衣裳,面容姣好,目光坚定。她笑了笑,便将一纸书契递了过去,接着便道:“寒城方家是旁系。它还是枝桠上最瘦小的一节树枝。”

    “旁系?”温轻澜念了这两字,眉心微蹙,显然有一瞬间的愣神。

    霍亦初看着她,见她神情清明,这才开口:“所以……你知道了吗?”

    “那你……”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机不可失。你要顺势而为啊。”

    温轻澜还是将书契接了过去,一字一字看着,唇角也渐渐溢出笑声来。

    “你是在试探我。”

    “是,所以这份才是真的,你可以看清楚。”霍亦初将印泥递了上去,看着她在纸上按下手印,“我呢,不会亏待你的。”

    温轻澜浅浅一笑,将契约交还给她:“你不怕,我是为了迎合你才讲出这番话的?”

    霍亦初笑着:“你真会?”

    “不会。”温轻澜看着她,倒是也不想瞒着她了,“我不会让顾家再陷入那样的危机之中。”

    “这样便好。”霍亦初心中明白,她不会。

    温轻澜又试探问着:“于你而言,此事怕是小事一桩,那为何你要亲自下场呢?”

    “此事儿牵扯甚广,也算不得小事了。”霍亦初说着,眸中却极为坚毅,“你也经历过在覆灭边沿里求生挣扎。若你没半分周旋之力,这顾家怕早就易主了。况且,我也想陪他扛一扛。”

    温轻澜叠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书契,倒是这话听了进去。没想到,方老爷子讲的玩笑话却是真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叫唤:“大小姐,我有要事求见。”

    “温东家若是有要事儿,我便先离去了。”

    “不用避嫌,我同你相见如故,还想和你畅聊一番。”

    温轻澜这才又坐了回去,目光也随着霍亦初看去,就见那护卫捧着一卷画卷而来。

    “大小姐,我又稍加润色,还请您过目。”

    霍亦初的神色复杂了许多,似有几分怅然和疑惑萦绕在眸中。

    不是,已经找到妹妹了。难不成又出了什么事儿。

    那人将画卷给打开,霍亦初接过后,道:“他可有别的话要讲?”

    “大公子说,那位贺小姐不是。然后,大公子就让我送这画来。”云芳也是有些茫然,但确实是圣上命他如此做的。

    霍亦初心中不安,面色也带着几分悲凉,默默将画卷搁置。

    罢了,不是就不是吧。往好处想,也总算是有些头绪了,或许很快便能见着她。

    沉默许久后,她抬头,就见温轻澜盯着案上那画卷,眼眶子都红了大半。

    这下子,霍亦初更加诧异了:“你怎么了?”

    温轻澜渐渐回神,抬眼看着她:“可否,让我一瞧。这画像之物,我觉得有些眼熟。”

    “真的?你见过此物。”霍亦初连忙将画卷递了给她,心中也怦怦狂跳,倒是险些将茶水弄倒。

    “这玉佩倒是同我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我拿去换钱了,就在要赎回它之时,那贺东家却说那枚玉佩被小二卖出了。”温轻澜眸中带着几分怅然。

    “温东家,可能让我瞧瞧你的左手手臂。”

    “这是为何啊?”温轻澜有些不明所以。

    霍亦初连忙起身,走到她的跟前道:“让我看看可好。”

    架不住她的热切目光,温轻澜还是给她看了。

    她的左手手臂处有个褐色,状如蝴蝶的印记。那蝴蝶灵动,跃跃欲飞。

    霍亦初骤然而笑,眸子也红了许多,紧紧攥着她的手:“妹妹,我终于找到你了。”

    温轻澜听着这句话,抬头看着她,目光中多了几分无措,声音也有些轻缓:“你,你可是认错了。”

    “玉佩,印记,贺家兄妹,再加上他的弦外之音,不会错了。外人是不知道我的妹妹还有这蝴蝶印记的。”霍亦初与她同坐,一直攥着她的手,“妹妹啊,我一直在找你。”

    温轻澜心中酸涩,她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她也没有想过,他们竟然会一直找寻自己。

    厢房昏暗,烛火半明半灭,只有几盏燃着,可照不亮这间厢房。

    顾知程抬眼望去,她却不知在何处。他撩起珠帘,往里头走了几步,倒是听见反复开合木盒的声音。

    在昏暗中极为清晰,他循着声音而去,就看见温轻澜坐在书案前,一下下拨动着木盒。

    他看不清温轻澜的神色,只觉得她心中不快,便道:“东家刚刚不是还和霍大小姐相谈甚欢么?回来之时,荷香说你还笑容满面的,为何现在却是恹恹的。”

    温轻澜在昏暗中抬头,扶着木盒,声音依旧那般温柔:“无事,你让我静一静可好?”

    见此,顾知程看了她几眼,就走了出去。可他并未离开,只是默默将厢房的烛火点燃。

    温轻澜抬眼望了过去,也没有阻止他,随他去了。她只是注视着掌下的木匣子,厚重却又华丽,就像是她今日所见到的霍府。

    她沉吟好久,才将木匣子给打开了,里头并非贵重之物,而是一张信笺。它看上去还有些残旧,同盒子极为不相配。

    看了它许久,温轻澜都没有勇气将它拿在手心。每每稍触,指尖又缩了回去,她的目光里各种情绪迸发,眼帘又重重一落。

    连带着匣子也被合上,周围一片死寂,她也紧紧合着双眼。

    大约过了一会儿,小室就渐渐明亮,她的目光又落在了手边上的匣子上,眸中似有泪花暗生。

    温轻澜紧咬唇瓣,猛然将匣子给打开了,动作很是利索,倒像是不让自己反悔。这回,她总算是看清楚那破旧纸张写着什么了。

    霍桐谢。

    信中只有这凌乱模糊的三个字而已。其中的那个谢字也只是写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徒留大块黑点晕在纸张尾部。

    顾知程见她拿着一封信看了许久,神色阴郁,便走了过去:“你遇到何事了?这般愁眉不展。你可同我讲讲,不要藏在心里。”

    “他们还不知道呢,霍东家是我的堂姐。他们找回了我,我也找回了自己的初度之辰……”温轻澜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想强装镇定,却如何也掩盖不了。

    是的,她的心乱了,也害怕……

    “什么时候?”顾知程走近了,伸手抱住她,柔声而问,“你好像不太欢喜啊。”

    “我和她同年生,大堂姐是九月初九,而我是十月初十。”温轻澜也抓着他的衣裳,声音很轻,心却像是撕开了一个口子那般,“并非不欢喜,只是那些事情有些沉重……他们也是我仅存不多的亲人了。”

    “那这十月初十我便替你记下了。”顾知程看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神色也有些复杂,“那你能说说,你是为何事而郁郁不乐呢?”

    温轻澜有些哽咽,圈着他的腰身,两手相握,不让自己的手颤抖:“你知道我的双亲葬于何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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