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轻澜听着这话,总算是笑了,只是笑容中多了那么点苦涩:“那你愿意回去?”

    “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你不与我商量半分?”顾知程看着她的面容,迫近了几步,火气又落又起,“你为何用那些话来哄我置身事外,你当真觉得我不值得信任依靠吗?”

    “不是觉得你不可依靠,而是觉得有些事儿,你经历一次便够了。”

    顾知程垂眼看着她,她不如当初的素净,反而一袭紫衣更衬得她容色极好。她眸中情绪极为复杂,却一直在克制着,有些倔强。

    他想若是世上真有长生药,她怕是还真会寻来,给他灌上几瓶。

    忽然,他想起离开安城之前,曾经被皇后召见过。

    皇后将那日静颜的话讲给他听之后,他震惊了许久,接着皇后又道:“在听闻那些事之后,我一开始是欣赏她的行事果决。可相处下来,我觉得她也一定吃了许多苦头,才会如此。顾公子,我也不会拦着你回去,我只希望你能多些耐心,也不要让我的妹妹受半点委屈。”

    “臣必定全力而为,绝不让她伤心。”

    皇后又补了句:“不过,我看着我的妹妹也不像是能忍气吞声,默默吃下委屈的人。罢了,还是期望你此途顺遂。”

    顾知程看着眼前的温轻澜,他想这倒也是,她绝非能默默吃下委屈的人。

    再说,他哪能给她委屈,她往后少些摆布自己倒是极好的了。

    “可静颜,为了你,便是要我再经历一次,我并不会觉得惋惜。”

    温轻澜听着他这句话,心里顿痛,浑身上下都突然失了力气那般:“你就听一听我的话,好不好?我真的不愿意,你为了我,再次将自己的生路都丢弃了。”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只是多添了几分虚弱。顾知程听着剑眉微皱,神色也不是很好。

    顾知程克制着怒火,看着眼前的她,冷声而道:“我们都知道,方家之事,你多一人相助也会容易些。可我也想不明白为何总是自己拿定主意,为何不问一问我有何想法。静颜,我不需要你如此护我在身后,他们也不能像过往那般随意设计我的生死。”

    她能有何想法,无非就是不愿意他们之间断裂,也不愿意他们生死相隔而已。温轻澜也抬头看着他,眉心微皱,心中极为不满。

    可他这话说得确实不错,方家之事,多来几人纠缠,倒是容易一些。

    温轻澜有许多话,想要讲出口,却又不知从何讲起,怒气渐渐出现在她的面容上。她蹙着眉,望着他。

    可话到嘴边,温轻澜却不愿意讲下去了。她却也不想再用往事去刺痛他了,何必,让两人都不快。

    况且,她不喜欢将伤口拿给别人看。就如他所讲,她不愿意被人瞧见半分脆弱之态。可眼前的他,就是我等待的那个人,她不能再让他涉险了。

    “这不是应该的吗?护你周全的最好方法就是将计就计,混淆视听。毕竟他们的手可伸不到安城,对你,对我都好。”

    温轻澜抬眼看着他,神色悲伤极了,“你愿意暂避锋芒,为我,也为你好好保全自己吗?再说,我看你真是糊涂了,还说再经历一次的话。”

    “你是觉得我完全不值得信任吗?觉得我会给你捣乱?还是质疑我?”

    “我有所顾虑不是很寻常吗?”

    “此事绝无可能,我到底还是太信任你了,没想到你竟然哄骗我。”顾知程轻叹气,有些无可奈何,气焰一点点升高,“你怎可这般?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你这个小骗子。”

    “你过去从未这般与我讲话,从不对我生气……也不知你这坏脾气是从何而来?还是说,你……”温轻澜猛然将案面之物一拨而下,双眸闪着光芒,皱着眉,心中极为不悦。

    “我过去?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当下你这个小骗子。”

    “好,你就不要想起来,以后都不要想起来。”温轻澜微微眯着眼睛,声音也沙哑,说着她便转身,也不愿看他了。

    顾知程心中的火焰又顿落,绕到温轻澜面前,问她:“那你想如何?”

    “多说无益。”温轻澜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极为强硬,像是对他下令,“即刻奔赴安城,好好留在暗阁,等我归来。”

    顾知程心中也有些不耐了,原先那种懒懒散散的气息。他忽然向前,指尖触了触她的面容:“除开此事。还有,静颜,我还是喜欢有商有量,不喜欢被人欺瞒。”

    这话一出,温轻澜眸中的柔情渐渐散去,朱唇微微勾起,带着不悦:“其他事儿都行,唯有此事你得听我的。”

    顾知程也不打算松口,只凝视着她。两人脸上都没有笑意,都等着对方松口。

    两人许久僵持,庭院里只有沉寂的灯盏和竹叶的沙沙声。一刻又一刻过去,温轻澜却变得极有耐心:“你看着我也没用。为了你的小命,此事,我不会如你愿的。”

    顾知程看了她好一会儿,心里的火气一阵儿起一阵儿落。她这般只是为了他而已。罢了,他也不是非要在顾府,他可以去别处。

    反正,她能瞒着他,他也有其他法子瞒过她,留在她身边。

    这念头一出,什么隐瞒哄骗,通通都可以不作数。顾知程也很是惊讶,他竟也能这般卑微求全。

    忽然顾知程将她揽入怀中,才倾身在她耳边说着:“那我们再商量商量可好?我知晓你担忧什么,我也不愿你一人背负。这数月来,我是真的很想你。你说的事,我也可答应你……”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更有几分落寞,也许是因此而犹豫放缓。

    有一瞬间,温轻澜似是回到了过去。听着听着,她心中也很不是滋味:“罢了,你要留下便留下。可你得听我的,要答应我几件事儿。”

    哦,原来她吃软不吃硬。顾知程剑眉一挑,也哑然失笑:“真的?”

    “真的。”温轻澜一脸无奈,声音也莫名低落,却死死拽着他的衣裳,“我也早知会有今日。”

    “那你说,要我答应何事?”

    温轻澜踮脚,在他耳边说。顾知程见此,也稍稍倾身,扶着她纤细的腰身,也免去了她的小举动。

    “原是这点小事儿。静颜,你的心还是太软了。”顾知程话锋一转,双眸稍稍冷了些,“与你日夜相对之人呢?他在何处?”

    “你寻他作甚?况且这点小把戏,你当真看不出来?”温轻澜看不得他那副轻狂的样子,又掐了掐他的脸颊,笑着,“你可别给我搞砸了。”

    “我又不是中看不中用的废物,砸不了。”顾知程任由她的动作,只是看着她今日的装扮实在有些移不开眼,笑得也荡漾。

    “是,阁主大人你还是用点心吧。”温轻澜也松懈了一些,看上去比平日还要柔情,原先眸中常驻的冷意也一点点消失了。

    “好,我都听你的。”说着,顾知程握住了她的手,细细端详着,觉得她肤色极白,“前段日子,我得闲时路经明月楼,所以选了些簪子给你。也不知,你可会欢喜啊。”

    “我喜欢。”

    “还未见着那踪影,你就说喜欢了。”

    温轻澜望着他,浅浅而笑,任由他握住她的手:“是啊,只看你心意罢了。”

    “等下,我让魏信礼给你抬上来。”顾知程看着夜色下的她,揉了揉她的掌心,“至于,魏信礼,你便不要同他计较了,省得他天天提心吊胆,像个恶鬼那般缠着我。”

    “我才不会同他计较,不过是吓一吓他而已,我也并非不讲理。”温轻澜眸子依旧温柔,似是过往之事并非她做出那般。

    “好,我也会叮嘱他。”

    她的手也从顾知程的手心抽开,温轻澜见这时天色已暗,凉风萧瑟便道:“要不,你陪我走走。”

    “好。”顾知程也随着她而去,两人并肩走着,有一搭没一搭谈着方家之事。

    温轻澜看着顾知程,有些事儿,她也不好问得太过直白,只能拐弯去问他:“接下来,你们打算如何?”

    顾知程犹豫了片刻,才道:“你是问杜浮昀?该是选个偏远之地,下手而已。这些小事,不需我去过问。”

    “杜浮昀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主儿,想要提前撤离。若非有这等事儿,他也实在是可惜了些。”

    “可过去做下的坏事,又怎么可能轻易地抹去。”

    温轻澜久久不言,站在寂寥长廊的尽头,看着幽幽灯火下依旧俊朗的他。温轻澜默默出声:“若你能早日,想起过往该有多好?”

    顾知程听着不由得剑眉一皱,垂眼看着她,只随意而道:“或许那日很快便会到来吧。可在我的记忆里,你已经不再模糊了。”

    “真的?”温轻澜的声音很轻很慢,她抬头看着他,“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

    浴后,温轻澜坐在榻边静静沉思着。她想起,他抱着她,在她耳边讲:“别担心,都过去了。”

    她已经不去想其他的事儿,也不愿意去考虑将来之事了。她越是想他,就越觉得那些人可恨,恨不得让他们通通消失。

    她已经忍耐了许久,快要发疯了。温轻澜想着,心中隐隐作痛,不断掐着自己的手臂,也会觉得无力。

    顾知程一打开门,便见温轻澜坐在榻上,乌发如瀑,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顾知程匆匆行礼后,就连忙退了出去,打算离去寻找自己的厢房,呢喃着:“我应该是记错了?应该不是清雪阁。”

    温轻澜靠在木门上,抬眼看着他,笑声有些收不住:“你想去何处?”

    “原来是你走错路了。”顾知程面色冷静,直视着她,似乎并未觉得什么异常。

    “都没走错,就是这儿。”温轻澜见他这模样,比他还自在,拉了拉他的衣袖,“进来。”

    “我也在清雪阁?”

    “怎么?怕我占你便宜啊。”温轻澜还是没拉动,只好抬眼看着他,“你我已经成婚许久了,难道你不是顾知程,还是觉得我错认了人?”

    “不是。”

    “这儿就是。”温轻澜看着他,他一脸被雷劈过那般,外焦里脆的。似乎轻轻一吹,他便会散得无影无踪。

    温轻澜忍不住了,她轻声而笑,快怀而笑。

    过去,都是他们两人从青涩满脸羞红……可如今见他如此不经逗,温轻澜倒是觉得极为有趣。

    没想到,他也能有今日。

    顾知程的耳廓倒是从桃红到寻常,他同她擦肩而过,就走进清雪阁去了:“也是,还是夫人比我记得全,也要请夫人多多指教才好。”

    “我以往怎么瞧不出你那么爱占上风呢?”温轻澜反倒看着他好一会儿,面颊也有些微红,不急不慢讲着。

    顾知程吹熄了眼前的烛火,她却忽然开声:“留一盏,我怕黑。”

    榻上纱幔掉落,温轻澜则是侧躺着,借着昏暗的烛火,看着眼前的他,陷入沉思。顾知程看似洒脱自在,长睫却在颤动着,心绪颇为不安啊。

    “你这样,我……我睡不着。”顾知程忽然睁开双眼,看着自己衣襟上的手,颇有些无奈。

    温轻澜又凑近了一些,呼吸落在他的手臂处,闷闷而道:“没事,我能睡得着。”

    顾知程无奈叹气,这下子我更睡不着了。她的香味一直萦绕在他鼻尖,可温轻澜的呼吸也一点点平稳了。

    他又喊了一句:“静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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