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管她了，差别人去，你来侍候我梳妆，吃早饭。”
庄任氏一边说着，就一边垂下腿来，坐在床沿。
馨儿忙朝门边一婢女摆摆手，催促她去办庄任氏交代的事，自己则折回来，蹲身为庄任氏穿好鞋。
待庄任氏悠哉悠哉梳妆罢吃罢，已将近午时，她又让馨儿扶着在院里慢悠悠走了几圈消食，才摆着手臂，晃着帕子，进了阿白的屋子。
阿白笔挺挺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阖，一张本就白皙的小脸，此刻更是没有一丝血色，汗水打湿额发，结成绺紧贴额边，体内的水分都被烧干了似的，双唇干涩起皮。
她整个人呼吸微弱而缓慢，不走近甚至根本看不到胸腔的起伏。
一只大木箱大敞着搁在床边的地上，像是一口随时准备装阿白进去的棺材。
阿兰站在木箱旁，目光急切地看着床上的阿白，似乎很想过去，可右手手腕被朝晖钳制住，叫她动弹不得。
“喊什么喊！我叫你闭嘴，听不见吗？”朝晖一甩手就是一巴掌掴在阿兰脸上。
阿兰不由自主地一偏头，用另一只手捂住挨了打的那一侧脸。
朝晖恶狠狠地指着她：“夫人可就在外面，要是惊动了她，看老子不打死你！”
阿兰拼命地咬住唇，竭力忍着哭声。
“咳咳。”馨儿发出声音，吸引二人的注意力。
见二人齐齐回头，她蹙眉不耐道：“吵什么吵，在夫人面前，搞得这遍地狼籍，成什么样子，还不快拾掇干净！”
“哼！”朝晖狠狠甩开阿兰，合起箱盖，把箱子推进床下，绳子和布条也随意地踢到床下面去。
阿兰看见庄任氏，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泣着哀求道：“求夫人救救小姐，小姐高热不退，烦请夫人请个郎中来。”她说着就俯身下去以额贴地。
庄任氏连眼神都懒得分她一个，引手懒懒托托发髻，在馨儿的搀扶下走向卧榻。
馨儿一步抢先，捏起袖子把坐的地方快速擦了一遍，才退到一旁。
庄任氏走过去，扭动腰肢，缓缓落座，优雅而从容，仿佛只是个上门品茶的客人，而不是来看望病患的。
阿兰微微抬头，低俯的视线中，那双好看的绣鞋远去，她就知道庄任氏坐到榻上去了，连忙四肢着地，狗一样爬了过去，在正对庄任氏的地方，再次低下头去，额头点在地上。
馨儿冷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来命令夫人，夫人宅心仁厚，平日里连只蚂蚁都要小心爱护，怎会不管不顾，贱蹄子，还不滚到一边去！”
阿兰越听这话越觉得不对，但好歹夫人不是不管的，于是喜笑颜开，连连点头称是，站起身，弓着腰退到一旁。
庄任氏总算开了金口，对馨儿道：“去我房里拿三文钱，请个郎中来。”
馨儿对朝晖说：“还不快去！”
朝晖站着没动：“我？”
他看了眼庄任氏，庄任氏没理会，他只好应了，不情不愿道：“是，徒儿这就去。”说着赖赖唧唧地走了出去。
馨儿瞪着他的背影，似乎不满他对待自己的态度。
“这......”三文钱能请个什么好郎中？怕是连个江湖骗子都请不来，阿兰有点着急，却又不敢开口。
一婢女入内，上茶，退下。
庄任氏引帕掩鼻，微蹙秀眉：“屋内有伤病之人，这味道，确实不大好闻。”
馨儿把在朝晖那儿积攒的怨气尽数发泄在阿兰身上，呵道：“还愣着干什么！去开窗啊！”
阿兰彻底急了，顾不了其他，道：“小姐是因为受凉才发热的，开窗怕是会、”
庄任氏犀利的目光投射过来，阿兰立马噤声，避开视线去，屈膝道了声是，转身去了。
馨儿朝她开窗的背影大喊：“整个屋子的窗全都打开！敢漏开一扇，就抽你十鞭子！”
阿兰不敢反驳，道了声是。
阿白的房间后面是卖粗制滥造的香粉、胭脂一类的小玩意堆起来的小集市，非中瓦子的中心地段，夜里人少，但白天人很多，叫卖声、讨价还价、人语喧哗......嘈杂得紧。
阿兰有点儿犹豫，为了保护阿白房内的隐私，只将窗推起一点。
馨儿一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等着揪错似的，见状大声喊道：“你做什么！开个窗都不会么？！”
她三两步跨上前，一把搡开阿兰，一用力，将窗整个推了上去。
阿兰找了个不那么离谱的理由，道：“奴、奴婢是怕，挡了外面人的路。”
阿白房里的窗都是外推的上悬窗，窗扇朝外支棱在那儿，难免有个喜欢贴墙走的人，岂不正好撞了头。
“这窗扇能有多大，能挡住半条街不成？要是病气伤了夫人贵体，你赔得起，赔得起嘛！”馨儿一边说着一边发狠地拧阿兰胳膊。
阿兰吃痛，抱着胳膊直躲。
卧榻紧挨着后窗，又坐了一阵，庄任氏实在被外面的嘈杂声吵得头疼，她不耐道：“馨儿，去看看，郎中怎么还没有来？”
馨儿也被这声音吵得心烦，连忙道声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此地。
一个健康的人都被这声音吵得难耐，更何况此刻最需要静养的病人呢。
幼年颠沛潦倒的经历，让阿兰养出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她见缝插针，连忙上前，小声道：“夫人若是觉得吵，那奴婢将窗关上。”
“不。”庄任氏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方面更是造诣颇深，“开窗通通风，对你家小姐有好处。”
刺鼻腻人的香气通过后窗灌了满屋，阿兰实在不知这种风通进来，除了催吐，还有什么用。
但庄任氏既已说了‘对你家小姐有好处’这话，阿兰自是不好辩驳。
她急地直扶掌，将所有期望都寄托在郎中身上，希望来的能是个靠谱的郎中，可又心知此望实在有些不切实际，毕竟，庄任氏才给了朝晖三文钱。
*
馨儿穿过戏房来到前院，一扭头，却见朝晖坐在桂树下悠闲饮茶，不由得一怔，走了过去。
“夫人让你去请郎中，你怎么坐在这儿？！”
朝晖满不在意地搁下杯盏摆摆手：“哎~郎中满大街都是，随便出去就能拉一个回来，但夫人什么意思，我还能不清楚吗？她不就是想让那小妮子多吃点苦头吗？急什么？”
他忽然不怀好意地一笑，一伸手将馨儿拽进怀里，脸贴了过来，“她什么意思，我比你懂，馨儿姐姐有这闲工夫操心，不如做点该做的事？比如......”他视线缓缓往下移。
馨儿一惊，挣扎了一下没挣动：“你疯了！叫人看见怎么办？”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夫人的性子，要是让她知道了，我还有活路吗？你快点给我起开！”
她刚起来一点儿，就又被拽了回去，见说情没用，她只好威胁，用手指着他：“我警告你，我可是老爷的侍妾，是你的第二个主子，你给我小心着点！”
朝晖顶顶讨厌别人用主子一类的名头压他，当即就不乐意了，撅着嘴阴阳怪气道：“哟哟哟哟哟，还第二个主子，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不过一个爬床侍女，要是没有我替你说话，你早被师父大卸八块了，怎么，过河拆桥啊馨儿姐姐？”
朝晖说翻脸就翻脸，刚才还是晴天，瞬间就阴沉了下来，使劲捏着馨儿的手腕。
“你可别忘了，你当初答应过我什么！”
馨儿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恐惧之下竟是震怒，一巴掌甩在朝晖脸上，大声呵道：“你无耻！”
庄任氏一边说着，就一边垂下腿来，坐在床沿。
馨儿忙朝门边一婢女摆摆手，催促她去办庄任氏交代的事，自己则折回来，蹲身为庄任氏穿好鞋。
待庄任氏悠哉悠哉梳妆罢吃罢，已将近午时，她又让馨儿扶着在院里慢悠悠走了几圈消食，才摆着手臂，晃着帕子，进了阿白的屋子。
阿白笔挺挺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阖，一张本就白皙的小脸，此刻更是没有一丝血色，汗水打湿额发，结成绺紧贴额边，体内的水分都被烧干了似的，双唇干涩起皮。
她整个人呼吸微弱而缓慢，不走近甚至根本看不到胸腔的起伏。
一只大木箱大敞着搁在床边的地上，像是一口随时准备装阿白进去的棺材。
阿兰站在木箱旁，目光急切地看着床上的阿白，似乎很想过去，可右手手腕被朝晖钳制住，叫她动弹不得。
“喊什么喊！我叫你闭嘴，听不见吗？”朝晖一甩手就是一巴掌掴在阿兰脸上。
阿兰不由自主地一偏头，用另一只手捂住挨了打的那一侧脸。
朝晖恶狠狠地指着她：“夫人可就在外面，要是惊动了她，看老子不打死你！”
阿兰拼命地咬住唇，竭力忍着哭声。
“咳咳。”馨儿发出声音，吸引二人的注意力。
见二人齐齐回头，她蹙眉不耐道：“吵什么吵，在夫人面前，搞得这遍地狼籍，成什么样子，还不快拾掇干净！”
“哼！”朝晖狠狠甩开阿兰，合起箱盖，把箱子推进床下，绳子和布条也随意地踢到床下面去。
阿兰看见庄任氏，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泣着哀求道：“求夫人救救小姐，小姐高热不退，烦请夫人请个郎中来。”她说着就俯身下去以额贴地。
庄任氏连眼神都懒得分她一个，引手懒懒托托发髻，在馨儿的搀扶下走向卧榻。
馨儿一步抢先，捏起袖子把坐的地方快速擦了一遍，才退到一旁。
庄任氏走过去，扭动腰肢，缓缓落座，优雅而从容，仿佛只是个上门品茶的客人，而不是来看望病患的。
阿兰微微抬头，低俯的视线中，那双好看的绣鞋远去，她就知道庄任氏坐到榻上去了，连忙四肢着地，狗一样爬了过去，在正对庄任氏的地方，再次低下头去，额头点在地上。
馨儿冷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来命令夫人，夫人宅心仁厚，平日里连只蚂蚁都要小心爱护，怎会不管不顾，贱蹄子，还不滚到一边去！”
阿兰越听这话越觉得不对，但好歹夫人不是不管的，于是喜笑颜开，连连点头称是，站起身，弓着腰退到一旁。
庄任氏总算开了金口，对馨儿道：“去我房里拿三文钱，请个郎中来。”
馨儿对朝晖说：“还不快去！”
朝晖站着没动：“我？”
他看了眼庄任氏，庄任氏没理会，他只好应了，不情不愿道：“是，徒儿这就去。”说着赖赖唧唧地走了出去。
馨儿瞪着他的背影，似乎不满他对待自己的态度。
“这......”三文钱能请个什么好郎中？怕是连个江湖骗子都请不来，阿兰有点着急，却又不敢开口。
一婢女入内，上茶，退下。
庄任氏引帕掩鼻，微蹙秀眉：“屋内有伤病之人，这味道，确实不大好闻。”
馨儿把在朝晖那儿积攒的怨气尽数发泄在阿兰身上，呵道：“还愣着干什么！去开窗啊！”
阿兰彻底急了，顾不了其他，道：“小姐是因为受凉才发热的，开窗怕是会、”
庄任氏犀利的目光投射过来，阿兰立马噤声，避开视线去，屈膝道了声是，转身去了。
馨儿朝她开窗的背影大喊：“整个屋子的窗全都打开！敢漏开一扇，就抽你十鞭子！”
阿兰不敢反驳，道了声是。
阿白的房间后面是卖粗制滥造的香粉、胭脂一类的小玩意堆起来的小集市，非中瓦子的中心地段，夜里人少，但白天人很多，叫卖声、讨价还价、人语喧哗......嘈杂得紧。
阿兰有点儿犹豫，为了保护阿白房内的隐私，只将窗推起一点。
馨儿一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等着揪错似的，见状大声喊道：“你做什么！开个窗都不会么？！”
她三两步跨上前，一把搡开阿兰，一用力，将窗整个推了上去。
阿兰找了个不那么离谱的理由，道：“奴、奴婢是怕，挡了外面人的路。”
阿白房里的窗都是外推的上悬窗，窗扇朝外支棱在那儿，难免有个喜欢贴墙走的人，岂不正好撞了头。
“这窗扇能有多大，能挡住半条街不成？要是病气伤了夫人贵体，你赔得起，赔得起嘛！”馨儿一边说着一边发狠地拧阿兰胳膊。
阿兰吃痛，抱着胳膊直躲。
卧榻紧挨着后窗，又坐了一阵，庄任氏实在被外面的嘈杂声吵得头疼，她不耐道：“馨儿，去看看，郎中怎么还没有来？”
馨儿也被这声音吵得心烦，连忙道声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此地。
一个健康的人都被这声音吵得难耐，更何况此刻最需要静养的病人呢。
幼年颠沛潦倒的经历，让阿兰养出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她见缝插针，连忙上前，小声道：“夫人若是觉得吵，那奴婢将窗关上。”
“不。”庄任氏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方面更是造诣颇深，“开窗通通风，对你家小姐有好处。”
刺鼻腻人的香气通过后窗灌了满屋，阿兰实在不知这种风通进来，除了催吐，还有什么用。
但庄任氏既已说了‘对你家小姐有好处’这话，阿兰自是不好辩驳。
她急地直扶掌，将所有期望都寄托在郎中身上，希望来的能是个靠谱的郎中，可又心知此望实在有些不切实际，毕竟，庄任氏才给了朝晖三文钱。
*
馨儿穿过戏房来到前院，一扭头，却见朝晖坐在桂树下悠闲饮茶，不由得一怔，走了过去。
“夫人让你去请郎中，你怎么坐在这儿？！”
朝晖满不在意地搁下杯盏摆摆手：“哎~郎中满大街都是，随便出去就能拉一个回来，但夫人什么意思，我还能不清楚吗？她不就是想让那小妮子多吃点苦头吗？急什么？”
他忽然不怀好意地一笑，一伸手将馨儿拽进怀里，脸贴了过来，“她什么意思，我比你懂，馨儿姐姐有这闲工夫操心，不如做点该做的事？比如......”他视线缓缓往下移。
馨儿一惊，挣扎了一下没挣动：“你疯了！叫人看见怎么办？”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夫人的性子，要是让她知道了，我还有活路吗？你快点给我起开！”
她刚起来一点儿，就又被拽了回去，见说情没用，她只好威胁，用手指着他：“我警告你，我可是老爷的侍妾，是你的第二个主子，你给我小心着点！”
朝晖顶顶讨厌别人用主子一类的名头压他，当即就不乐意了，撅着嘴阴阳怪气道：“哟哟哟哟哟，还第二个主子，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不过一个爬床侍女，要是没有我替你说话，你早被师父大卸八块了，怎么，过河拆桥啊馨儿姐姐？”
朝晖说翻脸就翻脸，刚才还是晴天，瞬间就阴沉了下来，使劲捏着馨儿的手腕。
“你可别忘了，你当初答应过我什么！”
馨儿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恐惧之下竟是震怒，一巴掌甩在朝晖脸上，大声呵道：“你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