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合力将陈郎中扶进阿兰的屋子,放在床上,将路云和扶进内室。

    阿晋为路云和诊脉,阿白站在一旁,浑身冰凉,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强迫自己镇定。

    她想为路云和诊治,但阿晋毕竟是专业的,无疑比她强上许多。

    片刻,阿晋收了手,将路云和的胳膊塞回被中,站起身来,道:“到底是习武之人,情况不算糟糕。他全身三处刀伤,两处箭伤,兴许是为了方便逃跑,箭杆被折断,只有箭头留在肉里,检查过了,不深,无毒。”

    正说着,阿兰双手抱个木匣子,用屁股撞开门闯了进来:“找到了找到了。”她气喘吁吁,浑身脏兮兮的,“阿晋,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她说着将那看起来很重的木匣子放在桌上。

    阿晋快步走来,“是这个,太好了,还好它在。”

    阿白:“你是从哪儿找到的?”

    阿兰:“柴房里那个废弃的大柜子里。”

    阿白:“难怪你脏成这样。”

    阿兰说着心虚地看向阿晋,满含歉意道:“不好意思啊阿晋,你先前授完课忘了拿,我们本想给你找一个干燥些的地方保存,免得里头的药材焐坏了,可谁知道,你从那以后再也没来上过课,我们也就给......忘了。”

    阿晋几乎要整个人钻进匣子里去了,不以为意道:“没事没事,只要这东西在,路公子和我师父就有救了!”

    他说着从里头拿出个小小的布包、一只瓷瓶和一卷白色的细布。

    他的手按在小布包上:“这里头有全套的工具,这个小瓶子里是我自制的金疮药,止血、养护伤口效果都很好,这卷布是用来包扎的,这个、”

    “好了我都知道,你快去吧。”阿白抢道。

    阿晋抬头看向她:“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嗯,你师父的伤和云和的比起来要严重得多,那种程度,只有你能处理,云和这里有我,你放心去吧。”

    阿兰看她强装镇静就一阵心疼,叫了声小姐。

    阿白露出个苦涩的笑:“没事,去吧,你去给阿晋打下手,这里交给我。”

    阿兰一步三回头,满是放心不下。

    二人走后,阿白看了眼床上躺着的路云和。

    他面色苍白,额角挤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紧紧贴在脸颊上。

    眉心深蹙,表情很是痛苦。

    阿白眼睛一热,赶忙避开视线,吸了下鼻子。

    她迅速备好盐水、灯烛等物,然后坐在他身边,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将那箭伤处的皮肉,用以盐水浸泡过的木头镊子撑开,再用另一只木镊子夹住箭头,一点一点抽出来。

    深度昏迷状态的路云和仍然被疼得无法忍受,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被褥。

    阿白一阵心疼,眼前不自觉漫起水雾,她抬肘用袖子擦掉。

    此刻她必须打起精神,摒除杂念,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他的伤口上。

    用干净的清水清洗过伤口后,接下来就是最艰难的缝合了。

    一想到那针刺入伤处会带来怎样的痛苦,阿白的手就忍不住颤抖。

    此刻的她浑身已是汗如水洗,压力大得难以承受。

    她始终下不去手,经过一番努力后,她决定先暂停一下,缓缓直起腰来。

    她闭上眼,眉头紧锁,却在心中质问自己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崩溃!怎么这么没出息,连这点心理压力都承受不住!

    她告诉自己他不是路云和,不是自己满心牵挂的人,他只是一个受了伤的普通人,是一条亟待拯救的生命!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

    她调整了三个呼吸,眼睛再次睁开,目光变得坚定,仿佛换了一个灵魂。

    她表情肃然地弯下腰,将脸贴近伤处,看得更仔细些,小心翼翼将针穿入伤口......

    当细布的最后一个结挽好,阿白心里紧绷的弦总算是彻底放松下来。

    她喘息着,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片刻才倾身过去,轻抚路云和的额头,“辛苦了。”

    高度紧绷的神经甫一放松,再加上白天里情绪不断地起起伏伏、一整夜不停点地担惊受怕,几方冲击下,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阿白想去看看阿晋那边怎么样了,可刚一起身,眼前就是一黑,整个人失去重心,朝一侧跌倒。

    情急之下,她潜意识里始终防范着什么,右手下意识抓了一把,指尖及时扣住了桌沿,没控制好力度,柔软的腰部狠狠撞在桌沿上,疼得她吸了口气。

    撑住桌子缓了好一阵,眼前天旋地转的画面才慢慢平稳下来,她看向身旁的路云和。

    看到他好端端地躺在那里,一颗心才总算是放进了肚子里。

    刚才那一瞬间,若不是她及时扣住桌沿,把自己拉向另一边,恐怕就要直直倒在他身上了。

    阿白一直在堂中坐到天光大亮,阿晋都还没有出来,只有阿兰出来过几次。

    看着她满身满手的血污,阿白就知道陈郎中那边的情况不会好。

    终于,午后时分,进去几乎半天一夜的二人终于从里面走出。

    皆是满身疲惫。

    阿晋几乎是拖着脚出来的,连掀眼皮的力气都没了,直直扑倒在阿白的床上就打起了呼。

    阿兰瘫在椅子上,连呼吸都有气无力,阿白赶紧给她倒了碗水。

    阿兰扬起脸来一通猛灌,像是徒步穿越了茫茫戈壁,濒临旱死的旅人。

    末了,她一抹嘴,总算是恢复了一丝活力。

    “兄长怎么样了?”

    “已经处理好了,就等阿晋醒来配些药给他喝,慢慢恢复。”

    毕竟她们只学了些应付外伤和日常小疾病的法子,认的也都是些基本的药材,其他的都还没来得及学习。

    阿白:“陈郎中如何了?”

    阿兰摇摇头,叹道:“惨绝人寰啊。”

    那真真是她短短十六年人生里,见过的最惨无人道的情景了。

    陈郎中全身十之七八的皮肤被烧伤,整一个烧焦的人偶。

    阿晋耐下性子从头开始处理,一寸一寸清洗、剥离坏死的皮肤,严重些的,只能矮子里面拔高,从勉强还算好的地方,将皮肤移植过来。

    工程量之浩大,过程之繁琐,最是需要聚精会神,一点儿也不能分心。

    阿晋顾不上痛心,顾不上下雨似的汗水,更顾不上流泪。

    阿白叹了口气,此时此刻,她最能理解那过程当中,他所承受的煎熬。

    一夜之间,两个挚爱的人站在了生死的悬崖边。

    分明昨天的他们都还能说能笑、健康完好。

    阿白摇头深叹口气:真真是世事无常啊......

    耳边忽然传来阿兰的抽泣,阿白茫然地看向她,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坐直了身子:“难道......”

    阿兰泣不成声,点头道:“阿晋说,陈郎中伤得太重,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今晚。”

    阿白愕然,心情复杂地看向床上的阿晋。

    看到熟睡中的他,一行泪顺着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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