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明越问:“抓来的人,会被用来干什么?”

    “有的像我们一样,留在黄府当下人,”哥哥的头往下低了低,“其他的会被卖到煤窑、砖窑,女的就卖到妓院…”

    这样残忍的掳拐贩卖,肯定伴随着凶狠残暴的镇压和虐待,祝明越略微扫视这间阴暗的柴房,有多少人曾在这里遭受过惨无人道的对待,才留下了如此厚重难以消散的血腥味,黄府的深宅大院又隐藏了多少这样黑暗的角落?

    “这么恶劣的人口买卖,官府竟然没发现?”祝明越不可置信地喃喃。

    哥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是生是死…又有谁在乎呢…”

    弟弟夹杂着哽咽的哭声带着难以言说的压抑,沉重地砸在每个人心上。

    “你们被拐卖来的时候是多大?”

    “我八岁了,弟那时候还不记事呢。”

    祝明越闭了闭眼,再开口:“其他…现在,还有被拐来的孩子吗,他们在哪儿?”

    “上一批的人是杜嬷嬷负责…”哥哥说,“这一批的人我们不好找…外面都在传有瘟疫…”

    杜嬷嬷,熟悉的名字。

    祝明越短暂回忆出这个人。

    眼前两兄弟只称自己是刚刚接手,祝明越再问更多贩卖人口的情况问不出来,只得知他们年幼时父母双亡,含辛茹苦带大他们的奶奶却被黄坚仁的人残忍杀害,他们被绑进黄府养大,最终成为罪恶的一环。

    时隔久远的真相被重新回忆,两人在黄府被镇压的麻木的心激荡起来,面色赤红,泪痕斑驳,低声呜咽。

    “今天黄坚仁还会来找你们吗?”

    “不一定,他总是突然来。”

    “好,今天的事不要乱说,”祝明越将朱砂收回,“因为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见他们点头,祝明越收回目光,对黄坚仁的恼恶堪堪达到峰值,无暇去顾忌南颂去官府的事,直奔黄夫人院找所谓的杜嬷嬷。

    此人很在黄夫人生前想必很得脸,住处还不错,路过的丫鬟小厮人人都认得,提起还有些怯怕,踹开院门房门,祝明越带着宋誉直接空降到杜嬷嬷床前。

    但什么都难从她嘴里撬出来了。

    她的瘟疫已经恶化到极致,身上剩一层褶皱层层叠叠的皮,看得出曾经身材高大粗壮,但现在只有微弱的胸脯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已经浑身上下布满黑色的血丝,一副瘫软的活死人的样子。

    宋誉用木剑划开她垂在一边的胳膊,又切开她的手掌,一点反应都没有,祝明越有一丝后悔一时性急,没把那两兄弟带来一起找线索,不过瞟过地上的黑红鲜血,她若有所思:“这次拜师大会是不是招来了位五感很敏锐的弟子,他跟着下山了吗?”

    宋誉想了想,“没有听说,也没印象。”不过他很快补充,“我的五感也不错,师尊,你想做什么?”

    “刚刚在那柴房的血腥味你闻到了吗?感觉浓吗?”

    “浓,能闻到是很多人的血,而且是新旧覆盖,时间线很久了。”宋誉说。

    “现在也许还有被关押在这,待价而沽的人,你能试着追踪这种味道的其他来源吗?”

    话音刚落,见宋誉已经开始闭眼仔细闻味道,祝明越想拉着他先离开这间屋子,毕竟杜嬷嬷这里流了一大滩恶臭的血,还在一边似有似无的呻吟着,担心影响他发挥。

    不料宋誉反握住她的手,回头对她说:“就在这里,很浓。”

    祝明越想问你确定不是地上这一滩吗,宋誉就已经上前,将杜嬷嬷所在的床迅速推开,露出地上一块地道的暗门。

    实在难以令人不愕然,床下就是暗道,日日夜夜,她居然能在受害者的血泪之上酣然入梦。

    轻易地破开锁具,他们将暗门推开,里面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祝明越扇着风散味道,余光瞥见那杜嬷嬷竟然不知何时撑起了头看过来。

    没有瞳仁的眼睛阴骘地望着他们,明明是空洞的眼白,却给祝明越一种被死死盯着的感觉。

    然而如此一个疫病缠身命不久矣的人,实在给不了祝明越一丝一毫的威慑力。

    她挥指轻轻一弹,杜嬷嬷就向后仰脸,永远的倒下了。

    下面很暗,祝明越凝聚一点灵光在手上,让宋誉跟在她身后,但宋誉身手敏捷地先行了一步。

    地道一人宽,只有一条路,往前走血腥味越来越浓,还混合了一股腥臭,突然宋誉停了下来,扭头向祝明越悄悄说:有人来了。

    从远至近传来黄坚仁骂骂咧咧的声音:“滚滚滚,傻子哈巴狗滚远点!这笔单子要是凑不够,老子吃不上油水,都他娘的该宰了你们吃…”

    他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怒骂着,不过没有人接腔,“狗娘养的废物些!不多采摘几个姑娘,又弄这么多小孩来!哪儿来那么多钱养!”

    黄坚仁似乎踹了点什么,发出闷哼声,但他的怒火并没有因此得到发泄,反而更恼火,似乎一无所获地走了,一路噼里啪啦连踢带踹。

    祝明越连忙推着宋誉跟随其后,但是听着声音近,其实离的有一段距离,他们路上没有看到一个被拐来的人,不过这路变得宽阔了些,并且遇到了岔路。

    宋誉在每个岔路口没有迟疑地果断选择,祝明越听不出来声源,只能跟着他走。

    终于在一个左转之后,看到了一排衣衫褴褛、鲜血淋漓的人,被五花大绑,堵住嘴,绑在身上的绳子里塞了牌子写着性别和年龄,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破衣烂衫上的鞋印已经脏乱的分辨不清楚,眼神呆滞茫然地看向他们,没有呼救也没有挣扎。

    祝明越迅速解开他们的桎梏,没想到场面一下就乱了起来,这几个看上去呆滞了的男人开始往她身上扑,被绳子勒出的鲜血和口水哗啦啦地流在祝明越身上。

    祝明越还来不及反应,这些人就被宋誉一掌挥开,摔在地上“轰”地一声。

    “哎,动静搞得这么大干什么——”祝明越回头要批评两句,见宋誉木着脸油盐不进的样子,只好说,“尽快先带着人出去。”

    这些人八成是黄坚仁拐骗来的痴哑痴愚人群,准备转手卖给那兄弟俩说的黑作坊,而听他刚刚的语气,现在他急着卖姑娘丫头,这些人就被搁置下来。

    至于孩子,这里还有孩子。

    祝明越有点急,召唤朱砂出来,幻化出灵绳,牢牢锁住这些人,拖着往前走,

    走了两步累的要死,这些人一点也不配合,非但不配合,还挣扎着东冲西冲,要不是被施了噤声令恐怕还要大喊大叫。

    “宋誉你去寻着刚刚的声源,看他说的小孩儿在哪,把人带出来,我带着这些人原路返回先出去。”

    “不行。”宋誉看着祝明越身后最近的那个人痴呆呆地冲祝明越傻笑,伸手挡在祝明越面前,“不行,师尊。”

    “怎么了,这个时候闹什么脾气?”祝明越有点不高兴,但还是耐着性子问他。

    宋誉抿了一下嘴,看向祝明越,“因为我有更好的办法。”

    “什么——?”

    祝明越一句话没说完,忽然感到头顶的土层开始剧烈地颤动,她抬头,泥土和碎石雨点般落下,下意识伸手展开结界护住人,随着头顶的地面被掀飞,自然光猛然射入黑暗,几人就这么猛然暴露在阳光之下。

    之前呆不呆滞的人,现在统统呆滞了。

    当然,这里并不包括始作俑者宋誉。

    “这是更好的办法?!”祝明越机械地扭头,简直目瞪口呆地看向宋誉。

    “师尊,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只是想打一个小道的……等回了云巅山,我自愿领罚,任师尊处置。”宋誉声音低低的,看不清神情。

    他把这地面直接破开一个洞,动静不可谓不大,但不幸中的万幸,幸好没把人家整个院子掀飞,否则祝明越现在还要焦头烂额地拯救伤员。

    祝明越扶额:“你…下次行动前要先跟我讲好,重点是我同意了才能动手,听到没?”

    宋誉乖顺地低头。

    不知道这一震要把多少人震来,为避免在这被当猴儿看,祝明越迅速拖着那几个彻底呆住的人艰辛的爬出来。

    被留在前院那几个马上闲出屁来的弟子火速抵达现场,正撞见这艰辛的一幕。

    祝明越顾不得丢人的事,赶紧把身边这几位推过去,嘱咐把他们安顿好,在这里设个结界严禁闲杂人等踏足,如若碰见黄坚仁立刻绳之以法,等她和南颂过来发落云云。

    一气儿说完感觉要喘不上气了,宋誉变戏法一样拿出来一个水壶拧开递给她:“干净的,师尊。”

    祝明越接过来猛灌一口,还是早晨的蜂蜜薄荷茶,清爽甘甜,“走,还有要紧事。”

    又叫过来几个弟子一起重新进入地道,被震过的地面已经有些不牢靠,祝明越便用灵力在整个地道建立屏障,设结界最费力气,这个地道曲里拐弯,占地不小,她甚至有些吃力。

    “还记得路吗?”祝明越问宋誉,后者肯定地点头。

    这次的路途没有那么幸运,先没有救到人,而是撞见了许多已经变硬长出尸斑的尸体,这次不是因为瘟疫,而是可怖的残忍人心。

    他们无一不是浑身凹陷干瘪,身体干枯如一捧柴火,身上伤痕累累,遍体鳞伤,令人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一开始祝明越有意将尸体先运出去,毕竟这个地道不知什么时候可能会塌陷,可是越往前走越是白骨累累,数量几乎达到尸骨如山的地步,为抓紧将现在还活着的其他人救出,只能先赶路。

    跟着宋誉走到了尽头,并没有见到小孩子的身影,宋誉没有慌,沉着地贴在地道的墙面上倾听,悄声说:“上一个岔路口的右边五十步,或许是些小孩子,但还有很多小孩,”他伸手指着上面地道的出口,“在这儿。”

    “但是这里,好像还有别人等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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