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别墅这边,李大山带着两个幼稚鬼回来以后便又去忙忙碌碌了。

    他向来是闲不住的。

    把烧烤用的烤架放回库房,把李灿他们带来的东西一一归类。因为他能看见高歌和段小倩,所以两骷髅喜欢跟在老人家身后跑,至少不会被当作空气。

    蔡思秦闲着没事和李灿参观别墅。

    别看房子住的没几个人,但当初修建得时候李大山很是上心,里面的功能区应有尽有。比如健身房,观影房,K歌室,甚至还有一间屋子里摆满了小孩儿的玩具,是给小时候的李灿玩的。

    两个人兴致上来,在K歌房里鬼哭狼嚎了两首,最终以受不了彼此“悦耳”的歌喉而告终。

    从房间里走出来,“轰隆隆”的巨响传入耳中。蔡思秦歪着头掏了掏耳朵,面色疑惑道:“我被你吼到幻听了?”李灿翻了个白眼:“你家幻听是这种地动山摇的声音啊?”

    两个人不约而同朝着一楼去,准备看看是怎么一回事。李大山也正好从厨房那儿走出来,他也听见了,三个人面面相觑,显然,都听到了山上的异响。

    还没开口打招呼说话呢,大门突然猛地一下被打开。发丝带着些许凌乱,上半身洒满鲜血的姜烟破门而入。

    李大山惊道:“姜烟小姐!”

    李灿和蔡思秦吓得瞪大了双眼。

    “天哪!烟烟你怎么了!你不是和江源走在后面吗?江源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还搞成这副鬼样子!”蔡思秦震惊过后猛地冲上前去,上上下下摸着人,嘴里连珠炮似地问道。

    她还以为人家在后面培养感情呢!

    姜烟跑了一路,乍一停下后便止不住地剧烈喘气,她吞了一下口水后摆摆手道:“别说了,刚刚洞岩出来了!”她简短地说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

    李大山平日里和蔼的眉眼皱起来。

    李灿也慌忙问道:“那江哥怎么样,他应付得过来吗?”

    虽然说江源胜券在握的气势让姜烟有所安慰,可是看不见战况,她的语气也带上了烦躁和犹疑:“他说他可以,可是我不知道,那个洞岩好像很厉害,我手上带着镯子在那里不太方便,洞岩如果想跑的话进了镯子就没办法了。”

    可惜她不能完全操控小绿。

    姜烟一方面觉得在那里会成为江源的累赘,另一方面,她是想冲上来问一下李大山,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到江源。

    想到洞岩那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武器,她总觉得不太对劲。

    “大山爷爷,江源叫我赶紧回别墅。难道是别墅有什么保护机制吗?还是你能对付恶鬼?”

    李大山身上还带着个围裙,严肃回道:“姜烟小姐,我很惭愧,并不能对付恶鬼,但大人既然这么说,那应当是有把握的。”

    李大山从前跟着江源四处游历的时候,看他与恶鬼交战过几次,甚至他这双能看见鬼的眼睛还是江源给的。

    按理说他对大人应该满有信心。可是,这么多年来,不周山上未曾来过恶鬼。

    大厅里除了高歌和段小倩,其它的都是人类,大家对于异界全部是一知半解。如果在场,还可以把注意力放到战况上。在别墅里呆着,便只能无尽的想象和担忧。

    室内宽敞,灯光明亮,落地窗外的花园静静装饰生长,此处一如既往的宁静。

    姜烟刚刚听他的话风一样的跑回来,此刻,低头看着手里平平无奇的木叶,那种想跑回去,至少远远看着他的心越演越烈。

    大家纠结着没说话的时候,乌云睁着疑惑的眼睛,迈着优雅地步子来到姜烟身边。

    它脑袋先蹭了蹭姜烟的裤腿,然后鼻子贴上去仔细嗅了嗅。

    “喵呜———”一声嘶哑尖利的猫叫声打破了平静。

    乌云金黄色的眼珠里,黑色瞳孔骤然缩小,身上的皮毛炸起。它脑袋朝向房间之外,仿佛听到了什么,灵巧的身子一闪,朝着不远处的窗外跳了出去。

    “乌云!”旁边姜烟下意识伸了伸手,连根猫毛都没摸着。

    不行,在这别墅里干等时间太难熬了,她甚至能反复回想起刚刚江源的鲜血洒在她身上的感觉。

    至少,至少她可以远远地看着他!

    “我出去一下!”快速地说完这句话,姜烟又出去了。

    不知道是战况刚刚进行到激烈处,还是别墅的隔音效果太好,乍一打开门,便听到半山传来巨大的响声。

    是树木轰然倒地的声音。

    姜烟的心紧了紧,赶忙朝着下山的柏油路狂奔。

    上山之时,她脑海带着惊吓地空白。她告诉自己理智冷静,在那里呆着对江源没有丝毫帮助,可是,步子却越来越沉重。

    此刻下山,不知是奔向危险导致的肾上腺素飙升,她莫名开始兴奋。

    盘山公路的升势修的较缓,跑到离江源他们两道弯的同侧山脊处,姜烟居高临下,在隐身半人高的草丛处向下观望。

    那洞岩想必觉得女人早就跑的无影无踪,此刻带着没有退路的决绝,正专心与江源打斗。

    不周山的美被破坏了。

    大约隔着十米远的下方,以江源二人为中心,方圆几米的花草树木无一幸免,全被破坏成高矮不一的残枝,这些树木被砍断后依然默默充当着“路灯”的作用,缺胳膊断腿的发着光亮躺在四面八方,不过那些光亮越来越弱,有一些已经完全变成普通的枝干了。

    二鬼你来我往,正打得激烈。

    映衬着萧瑟的背景,周围真是飞沙走石,巨响连天,就连光滑的柏油路,都已经被铲的坑坑洼洼。

    “呵,江源!你觉得你如今还能轻易胜我?”洞岩狞笑着弯弓搭箭,“嗖”的一声,又是一支“重弩”飞向对面。

    怪!实在是怪!

    江源数百年前曾与洞岩交战,彼时对方虽然在第三界也算得上佼佼者,但自己收了他也算是容易。而且,他记得彼时对方的武器只是一把普通的玄黑弓箭,除了略微重一些,可远没有如今的威力。

    就如眼前。

    江源分神格挡着四面八方的刀枪棍棒,同时仍由那只弩箭窜到跟前。

    几乎射入身体之时,他微微眯眼,同时身形快速移动,眨眼间将那只弩箭切的粉碎。同一时刻,消失的弩箭出现在洞岩手中。

    对方笑得恶劣又得意。

    江源心中升起怒意与烦躁。本不想破坏不周山上大片的枫林,所以剑气有所收敛,如今,他已经没有耐心与洞岩周旋。

    洞岩真可谓能屈能伸的小人!秉持着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的原则,如今没有藏身之地,吃了刚刚被江源斩臂的亏。他现在不等江源靠近,放一箭就换一个方向,武器的攻击更加诡异莫测了。

    姜烟蹲在上方草丛里全神贯注地看着。

    江源此时虽然没有将对方制服,却也没有受伤,她心下稍安,只仔细地观察着下方。

    又是一个移形幻影,洞岩跑到了他的身后。

    秃头恶鬼正打得兴奋。

    “金麟,破!”一声气势凌人的低喝爆开来。

    刚才还背对着的江源凌空一跃,同时在半空扭转身形,落地之时,金麒剑在他手中被挽出繁复的招式。

    待人落地站稳,刹那间,金色的剑光如缜密交织的网,带着金器的华丽,配着青桐的铿锵,潮水般涌向对面。

    “啊!”洞岩看着无处可躲的剑光眼中闪过惊恐。

    树木齐根而段,百草弯折,坑坑洼洼的柏油路似被狂风掀起,半山被劈出了一条隔离带,空中狂起石沙,其中夹杂着被粉碎的枫叶。

    数秒。

    风停了,洞岩的声音消散,山上仿佛被人按了暂停键,不见刚才声势浩大的场面,只有半空中的沙石被猛然定住后又劈里啪啦的落到地上,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石子雨。

    江源握着剑柄站直身子。

    他的周围依然黑雾弥漫,方才杀人的骇人神色还尚存在脸上,他却仰头朝着山上看去。

    正巧,姜烟在飞石落地时与他对视。

    姜烟有些心虚,自己在这里也算远离了吧?不过现在她整个人都很兴奋。

    真好,他没受伤!他赢了!

    看的人比打的人还激动,姜烟干脆从草丛里站直身子,猛烈朝着下方挥手:“赢了!江源你赢了!”

    本来准备收起金麒剑的人身子一顿,又握着剑迎风而立站了一会儿。

    李灿兴奋的嗓音响起:“我去,江哥威武啊!幸好来了,要不然哪能看见这场面。”

    蔡思秦手里拿着把菜刀,看得也是异常激动。

    突然,李灿脑袋上一个爆栗。

    李大山不赞同地给了他一下:“什么哥,叫大人!”本来李家的人都要成家立业,性子稳定后才会知道这个秘密,如今李灿提前知道了,那就不能这般没大没小了!

    姜烟被三人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看着他们:“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蔡思秦:“刚刚啊,江源一招制敌的时候,哇塞,太帅了!”

    他们就这样龟缩在别墅,那也太没良心了吧!好朋友,就该两肋插刀才是!

    没有凹造型的必要了,江源默默收起金麒剑,正待闪身上去,却见废墟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打斗现场。它似乎焦躁不安着,不停地发出尖利的叫声。

    江源定眼看了它一会儿,废墟上,刚才招呼他的刀枪棍棒又横七八竖地显出形状,插在掉落的石块上。

    嗯?什么情况?

    江源的神色一凛,默默又将剑握在了手里。上方姜烟他们也被这诡异的场景惊得屏住呼吸。

    乌云轻巧地在废墟上踱步,路过一块插着棍子的石块,它亮出尖利的爪子,狠狠一爪挠了上去。

    那“石块”仿佛撒了盐的蠕虫,被抓了一下后竟然开始疯狂颤抖扭动,上面的棍子也跟着颤颤巍巍。

    该死!那哪里是石块,分明是切开的,隐藏在飞石中的肉块!

    “乌云!过来!”江源嗓音一沉,正欲向前一步,却觉得身后一凉。

    “危险!”上方也传来惊恐的叫声。

    江源立即一跃而起,先前耀武扬威的重弩箭从他刚刚站的地方破空而过,飞到废墟之上重新化出形状的断手之中。

    洞岩还未曾湮灭!

    祥和再次被打破,空中又响起洞岩的声音,比之刚才更加疯狂。

    “江源!你太过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洞岩见形势严峻,本来都准备装死遁走了,谁知道这帮家伙还是不肯放过!

    他决计不想过从前的日子,他生前为平民,一生吃不饱穿不暖。家里仅有的田地还被地主强占了,娶来的媳妇儿被县太爷强占以后,竟然甘心做小妾!自己还险些被打死。

    走投无路的洞岩杀了围殴自己的一帮人,甘心沦落山匪!

    开始他跟着人四处抢劫,小心翼翼,后来杀人越货。达官贵人带的侍卫太多,惹不起!平民弱小却是最容易欺凌。

    原来,拿捏和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那般好!将别人弄死,苦苦哀求之时,只觉得整个天下都可以是自己的。

    于是,屠村,屠寨,奸/淫掳掠。直至与旁的匪徒对战时被乱刀砍死。

    不过,那全是底下人害他!

    洞岩就见不得第三界这般秩序井然的模样。大家同是恶鬼,江源却偏偏压抑本性,做出一副令人厌恶的嘴脸。

    都是要在第三界湮灭的家伙,何不放纵!如今的人间多么美好,过于祥和,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也容易,到时这些人类惊恐,觉得末日到来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姜烟他们在上方看着,那些插着武器的肉块旋转飞舞,像平地而起的龙卷风。几秒之后,废墟上便再现洞岩的身影。

    这鬼跟刚才已经完全不同了。

    “呕,那是什么鬼!”蔡思秦觉得下午吃过的烧烤在胃中翻腾。

    比起先前秃头国字刀疤脸的凶恶模样,此时的洞岩显然更像一个恶鬼。

    他站在废墟上,仿佛一个刺猬。身上满满地插了许多的兵器,砍刀,匕首,长枪,箭矢,镰刀,利剑。有些贯穿身体,有些前后插在身体上,无数的伤口被兵器堵住,只在皮肉相接处渗出鲜红的血迹。离开伤口,血迹干涸,凝固,黏糊在身上,满是不堪入目的景象。

    脑袋上方兵器稍少,却看得人触目惊心。他额间贯穿了一只利箭,脖颈上横插入一把锋利的匕首。无论哪一个,单看都是致命的伤口。

    一支重弩过后,洞岩没有急于向对面的江源动手,反而开始竭斯底里发泄自己的愤怒。

    “江源!你当真以为你是第三界的霸主不成!分明是恶鬼,却与地府交易。将我等长困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自己却自由出入人间!哈!笑话!你放心,我洞岩第一,有的是兄弟等着准备杀死你!”

    咆哮一番,待身上的皮肉凝聚结实以后,洞岩重新看向对面的人。

    对方长身而立,正拿着他那斩鬼无数的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竟然是一句话都不屑与他说。

    洞岩狂怒:“说话,你说话!”

    江源嗤笑一声,提剑就上。

    开玩笑,他从来也不想做什么霸主。他们在第三界出不来,关他什么事?

    当初若不是为了防止地府的鬼差前来骚扰,他才懒得和姬长焰约定去管什么第三界。他只是觉得那些遗失和空虚的内心在人间的时候会稍微好一点。要不然,在哪里对他来说都一样。

    二鬼又战在一起。

    反正都被发现了,姜烟在上方听着洞岩的说辞,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放屁!江源才是要马上杀死你!江源来人间不杀人不放火,还帮忙捉你们这些干坏事的恶鬼,要不然你以为阎君是傻子吗?会跟他合作。你个丑八怪,还好意思问!你配吗!”

    “就是,你个丑刺猬鬼!”蔡思秦跟着补刀。

    洞岩怒极了,然而江源的攻势太猛,看样子这回真的被惹怒,他无暇顾及其它。

    “啊!”大家只听见对方大吼一声。

    随即洞岩身上所有的兵器倾巢而出,虚影和实影结合,如万箭齐发。

    “金麟,破!”

    金光和铁气碰撞,双方攻击消散之时,又见所有的兵器重现洞岩身上。

    “操!”李灿紧盯着下方,见此场景不禁爆粗口:“这他妈还打个屁啊!都打不死,武器无穷无尽的。死了还能拼起来!”

    姜烟不禁皱眉思索起来。

    不行,江源不能这样耗,就算他可以斗个几天几夜,甚至几月几年,可是月圆之夜他也会化作齑粉啊!

    她想起那条攻击她的“箭头铁链蛇”,脑子灵光一现,突然往山下狂奔。

    “姜烟小姐,危险!”李大山一个不妨,没拦住人。

    “烟烟!”蔡思秦和李灿跟了上去。

    到了第一次停靠的拐角之处,姜烟站在那里猛地投出手中的武器,“木叶,去,攻击他!”

    木叶高速旋转着,直直飞向洞岩。

    洞岩面庞扭曲:“贱女人!”

    “你干什么,快回去!”江源分身看一眼,下手动作不停。

    蔡思秦追下来准备把人拖回去:“烟烟快回去!”

    几道声音响起,铁链蛇已经直飞向姜烟这处,同时一道金光一闪,武器被击落,然后又再次消失回到洞岩身边。

    姜烟来不及跟江源解释,她急于验证自己刚刚想到的天马行空的东西,只继续吸引火力,同时转身对着跟上来的几人说道:“我有武器自保,你们快躲到那边,待会儿我扔东西过来,你们就接住!”

    蔡思秦等人疑惑,但也赶忙隐藏在拐角的地方。

    那铁链蛇又来了,一同而来的,还有几柄沾着血迹的匕首。

    江源的剑气也来了,见铁链蛇已经被木叶的分叉截停,便击落了那几把匕首。

    姜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趁着铁链还未消失,心一横,上前一把抓住。

    果然,握住了!她心头一喜,随即抓住铁链往李灿等人隐蔽的地方一甩,大喝:“接住了!”

    “啊啊啊!”蔡思秦怕被砸到,下意识躲了躲,李大山却冲上前一把抓住了链子。

    只听哗啦啦的落地声,铁链蛇终于落到了地上,而不是半空消失。

    刚才的打斗中,蔡思秦等人看见的场面一直很魔幻,黑气缭绕,刀光剑影,纷乱无比。但是此刻,手上的链条仿佛失了光泽,如同蔡思秦手中的那把菜刀,非常实在。

    铁链蛇成了人间的东西,除了长着个“箭头”,跟普通拴狗的链子也没什么两样了。

    姜烟兴奋叫道:“成了成了!就是这样!”

    她手上的东西属于两界,谁先拿到那可不就是谁的吗!

    飞回去啊!有本事飞回去啊!人间的东西就是这么朴实无华,瞬移,隐身,法术什么的,那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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