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房外,几名校尉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有好奇有震惊有敬佩有倾慕,但很明显他们都没料到殷桑桑会出现在营帐外,红的耀眼的篝火堆映着她的脸,算不上是天人之姿,但是总有着令人安心和信赖的气质无形之中散发出来。

    “将军,你真准备就这么把她放走了?”帐内,一名校尉吃惊说道。作为半壁城最高长官的亲兵,董将军的心腹,校尉黄淳多年经验,更是亲眼目睹那个少女一次又一次化危为安,书写奇迹,成为一个本身奇迹的存在,刚刚的逆转胜可以说是神迹了,如果没有她,半壁城这一次能不能平安度过犹未可知。魔族今次元气大伤,虽然短时间内未必来犯,但魔族本性凶残,且大多以人类精血为食,时间一久,势必要卷土重来。

    半壁城很小,军官士卒全部加在一起也不超过三百人,远离繁华地的半壁城有时候更像是一个土匪窝子,所谓将军只不过是最低阶的一个裨将,这个城主除了一年多拿二两银子,更多的是三年死两的比例,危险性可见一斑,然而董澄治军极严,为人十分正直,或者说这位渭城匪帮头领很喜欢被人叫将军,所以即便是日常交谈,下属们也不敢忘了在抬头加上将军二字,可并不是什么讨好的花言巧语,而是从内心发出的一种尊重。

    董澄往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算是清洁刚刚战斗的汗水和血水,看着营房四周的还未清理干净的断臂和血迹,感慨叹息道:“总不能老把她留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毕竟她是个女孩子,又有着这样大的天赋,留在这里学不了好,生命安全也没什么保障,反正她老早就想去都城,此次表军功就让她一同过去,顺便以军部名义推荐她去考帝国奇阁。也好为她的辛苦有个交代。”

    “话是这样,可是魔族以后……”校尉担忧的欲言又止。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这次你就不跟去了,留在营地安抚情绪,好好帮助城中居民调养生息,以免以后魔族再来无抵抗之力。你知道的,要乱了。”

    “是。”黄淳听到最后一句似是低喃面色略略沉重了一下,正要往外走。

    “等下,叫工程部的马世忠来见我。”董澄面色凝重,突然出声又下命令道。

    守在营外的几个校尉们看见董将军的亲兵黄淳急匆匆地离开,又看着不久被叫进去的少女桑桑,一时无言,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只好互相看看,然后惯性地沉默下来。

    “桑桑,我知道你一直有心想去乾动都城,这几年你的能力和军功我心里都明白,你收拾些东西这次入京随我一起,军部会推荐你入阁的。”董澄的声音听起来似是有几分无奈。

    殷桑桑心中震惊不言而喻,毕竟她自己对于魔族之战所起的关键作用再清楚不过。虽然几年相处知道董澄人是不错,不过没想到能为自己考虑如斯,便也不再多言语什么,只是侧身福了一个礼作为谢意,董澄挥了挥手,桑桑就缓缓出了营帐。

    董澄略略顿了顿,便慢坐下来,感叹一声,“老了老了,娘皮的,放个人走算个球,魔族来了……照杀不误!”笑了笑,不觉有了几分倦意,用右手支撑在案几上沉沉睡去了。连日的劳累和心力交瘁,这个叱咤风云的男人在这一刻也老态具现。

    半壁城南面有一条连小溪都算不上的小水沟,小水沟旁有座连小山都算不上的小土坡,小土坡下边有一个连小院都算不上的带篱笆有石坪的草屋,夜里雪还在一点一点要死不活的下,昏黄的极微弱的星光在黑暗里被一下子吞没无影。

    桑桑趿拉着鞋慢腾腾地在屋外面行走,身上的衣服只有一件薄薄的衫,这里处于极地温度当然是常年难以想象的低,然而桑桑却非常自然的因为拖着一只比较大的箱子,鼻尖沁出细细的汗。看着眼前这间和宁不动住了很长时间的破烂屋子,速度不禁变得更慢了些,她把箱子停放在一旁,推开要保热所以建的比较结实的门,心中不由懊悔,早知道这么快就要走,当初就不应该建这么好,白费一番功夫,走到门外无半点光亮的油灯光前,抬手堵住自己嘴唇,咳了两声,说道:“去都城怎么样?”

    油灯下瘦瘦小小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听见这话几乎是瞬间就扭过头来,干净精致的小脸上带着十分好玩的惊愕,“董大人肯放你走吗”桑桑一脸挫败,这死丫就是这点不可爱,太聪明了,一点都不正太。其实小小的宁不动与她的心意有多相通她自己都没发现。“嗯。”桑桑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我们要去乾动,怎么着开始几天的住店生活,也得要些银子。”桑桑把从外面的箱子放在脚边,顺势躺在油灯旁的长椅上,双手略略向后抱住头,既不淑女也无半点先前的女神之姿。“可是你姐姐我一毛钱,一个铜板,一个子都没有!怎么办?”桑桑细长而清秀的脸上也淡淡的拧在一块儿,“真是一分钱难死姐弟俩。”宁不动没有接话,桑桑小姐也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念叨,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

    然后宁不动动了,他跑去里屋的卧室里,里面传出来翻开木板的声音,接着是悉悉索索揭石板的声音。“死小孩,你要拆家啊。”桑桑在长椅上大喊,然而一动也没有动,还是维持着刚刚那个慵懒十足的模样。

    半晌,从里屋里走出来的瘦瘦小小和先前一样的宁不动手里多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铁箱,小脸上的得意和高兴怎么藏也藏不住。“你平日里又懒也没想过存银子,”这是和姐姐说话的态度吗?死破孩。殷桑桑在心里腹排,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躺在那儿,不知道是因为太懒不想动,还是因为已经习惯被小5岁的宁不动训话。不知道桑桑心里默念的宁不动极其认真的打开小铁箱,一边数着里面零散的碎银子和码放的整整齐齐的几排铜板,一边继续开口教训,“我知道你一直想去乾动,虽然你忘了提,不过乾动怎么说也是大都城,自然是要开销的,你平时也没管,我在你打魔族之后去阿楠嫂那里帮忙打扫战场,这里都是回报。”这下懒在那里半点不动的殷桑桑终于一个矫健的侧翻,从长椅上跳下来抱着宁不动狠狠地啃了一口,“不动啊,姐姐最爱你了!”看着面前的宁不动一点一点红起来的脸在油灯下格外有神彩起来,桑桑顿时被这萌小孩萌的外焦里嫩的,定力不够然后眼神乱飘,接着自然的定住在那个宁不动用来存钱的金属箱子上面。

    “额,”很长的拖了个单音节的字,宁不动水汪汪的大眼睛就立即被桑桑吸引住,“不动啊,你的存钱箱是哪里来的?”殷桑桑尽量想找个合适的措辞,不过是徒然的挣扎,“上次帮阿楠嫂打扫战场的时候捡的。”继续无辜可爱的盯着桑桑的小宁不动,“这个,你知道是什么吗?”殷桑桑缓缓推进正题,面前的小萌孩果然继续人畜无害的萌样,摇摇头。“这个呢,就是机械兽的排泄物,”怕宁不动不明白,邪恶的姐姐又在后面加了一句,“就是便便啦,亲。”面前的小萌孩继续淡定,不过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白,终于“咚”的一下晕过去了。

    谁不知道殷家桑桑的弟弟宁不动是半边城里最爱干净的人,连喝水都一定要自备,在临时的同乐宴会上因为觉得筷子是被别人用过的最后空着肚子回家的强大人类一枚,这确实是足以让宁不动晕过去的唯一理由了,报了刚刚一训之仇的某无良姐姐,突然大叫一声,“啊,宁不动,快起来,我懒得抱你进去啊。”无奈,前面的宁小弟继续作挺尸状。

    前去乾动的最后一夜,殷桑桑在小心和万份不爽的拖人行动之后如同一只喘着粗气的巨犬兽一样,一个倒在床上就睡的不省人事,不过过度的劳累终于把最后一缕眷恋不舍,担忧和不安吞噬在沉沉的夜色之中,滴水藏海一般隐没不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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