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天气恢复了几分难得的好气色,不再如前几日那般半死不活的下着雪。清晨,姐弟二人渐渐醒来,宁小弟一个鲤鱼打挺,借着蒙蒙熹微的晨光就开始整理行李,他的动作轻,桑桑就理所当然的继续赖床。

    外面的马车声逐渐靠近,哒哒哒在石板上发出越来越清晰地响。桑桑睁开半只眼睛看着宁不动的收拾成果,不得不哀嚎一声,翻身起来。

    醒来后的桑桑穿戴整齐,简单施了个洁净术就算完,自己一个人走到了存放着从各处收集来的武器的偏房,在一众剑及魔族金属物和杂物?中淘拾了半天,拉出一个长长的荨麻兽皮编成的袋子,取出袋中的弓箭仔细检查半天,确认没有问题才递了出去,宁不动在一旁安静没有接,从腰间的口袋里神奇的变出一个银白色的手套来,戴上之后才勉强愿意接过桑桑手里的袋子,这小孩完全被昨夜的机械兽的便便吓得发了傻了,今天一早刚醒就整了这么个手套,在雪水里煮了又煮,得有十来次,而后烘烤干了别在腰里,沾到屋里要带走的大小物什,马上翻出来戴上,殷桑桑想着有洁癖的宁小弟,心里一阵不爽,如果不是昨天的事儿,自己完全有机会睡懒觉,以往麻利收拾的宁小弟为着这个事儿,整理东西慢了许多,让停在外面的车队等了好一阵,桑桑只好稍微加快了整理,对于懒得动的她来说,也算上一阵折腾呢。

    武器拾掇好了之后,桑桑开始收拾自己的贴身衣物,却发现有两件常用的裘裤不知去哪儿了,“不动啊,姐姐还有那两件里面的衣服,你晾哪儿了。”中气十足的劲儿,外面的董澄倒是面色不惊,然而马世忠脸却红了,在一张古黑色的脸上看到红色真是不易,可是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的神色。宁小弟自然知道自己姐姐是个不拘小节的主儿。确实得好好管管才行,他一边想着,一边到后院的晾衣绳上把衣服取下来给她,这几年自己大了,都是自己在帮桑桑洗衣服呢。

    “对了,还有书啊。不动啊,别忘了,姐姐的《光明卷》一到十三,对了还有暗黑系法术的书,统统打包好啊。”眼瞧着快收拾好了,桑桑躺在自己专属躺椅上,开始对着宁小弟下着最后的整理指令。宁不动在书架上把书拿下来打包在箱中的时候,《光明卷》第四卷和第五卷之间居然夹杂着《欲海沉迷》,淡定地收进去以后,他在心里继续道,一定要,好好管管。

    远行的准备已经做好,桑桑和宁不动一前一后迈过破烂的门栏,二人同时回头看了一眼小小的青石坪和不断费心血翻修的破石屋,石屋里的东西件件是她自己选过的,小木门是宁小弟从战场上拾拉回来的,虽然略有不舍,但是桑桑仰头望着难得晴空下的青色石屋,难得的十分好看的碧空下的苍茫而辽阔土地上,小小的石屋定格成一抹永不会再记忆中淡去的剪影,从今而后只是记忆了,平静的岁月。

    宁小弟拿着锁,习惯性地准备把小木门上锁。

    “不用锁了。”桑桑略一沉默,轻声喃喃说道:“以后……或许我们很难再回来了。”

    轻声地嗯了一声,宁不动把锁挂在门上,开始走向早已停在那里的马车。

    ……

    ……

    裹铁木轮碾压湿软的雪地,前去乾动的车伍缓缓启程,向半壁城外驶去。特制的坚硬的驱魔车,周身都涂上了魔族讨厌的味道,好省去路程中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唯一可以出城的道旁确实也来了很多送别的人,他们大多数并不了解桑桑其人是懒得不能再懒的伪女神,但是他们记得那个无数次在天空上耀眼的要灼瞎苍茫大地上的一切的身影,鹅黄的绸缎,单薄的但是坚定的在那里给予所有人生的希望,从魔族的战火中幸存下来的大多数男人都是因为桑桑的出现,才避免遇难。时不时有些粗犷的汉子叹息着桑桑的离开,时不时有煮熟的鸡蛋篮子被递上去,时不时有脸颊黑红体形壮硕的大婶拿一方干净的小手帕抹着眼哭着说些什么。

    “不动啊,不动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马车上的殷桑桑被这声音搞得一阵恶寒,有必要弄得像是在送终一样吗。却也是极为理解周围的三姑六婆们对自家小破孩的不舍,毕竟在这个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魔族极尽猖狂之地,谁家也不会特别的注意干净打扮一类,但是因为素来知晓宁不动喜洁的性情,半壁城里的姐姐婆婆都收拾的干净免得被宁不动嫌弃。为什么呢?拜托她家宁小弟是全半壁城最萌最粉的了,更何况他那早熟的聪明劲儿,一张小嘴讨喜的不得了,谁能不爱呢,这一点倒是不随自己的性子,桑桑心里暗道。

    “出发,”董澄凌厉的声音将周围相熟的调笑,不相熟但真诚感激,还有无数的不舍和祝福的话语淹没。

    桑桑站起身来,福了一个礼,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一直到挥着手不肯放下来的身影,或是啜泣着强忍泪水而不得的脸庞在视线里消失得干净的时候也没有起身,饶是她冷漠如冰,也被这群似火的边城人民融化些许,毕竟是把自己从死人坟墓里拉出来,又带活了宁小弟的城,再见了,桑桑默默念到。

    有两个人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桑桑,一是董澄,他心里终是宽慰,桑桑对半壁城的感情让他的最后一丝犹豫和后悔消失殆尽,比低压的晴空还要明朗的心情,难得的露出笑来,倒是旁边形影不离的马世忠一阵恶寒,将军笑果然比哭还可怕啊;还有一个自然是宁不动,他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他只是盯着桑桑,格外剔透的小脸上完全没有不舍。呆呆的,长久的,望着桑桑,一动也没有动。

    毕竟只要桑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啊。

    风并没有夹着雪花,但是天空中却现出了两个白点,轻盈地飞舞,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一直飘啊飘,飘进了鹫渊最富裕的传奇之地——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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