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为什么拉我出来？”姜银砚甩开黎云培的手，质问道。
霍闻川的叮嘱，她一刻未忘，在面对黎云培时，事事警惕已经变成一种本能。
“姐姐是在责怪我吗？”黎云培被姜银砚的冷漠伤到，表情委屈地说：“我刚才好怕姐姐有危险。”
姜银砚到底是硬不起心肠，无奈地叹口气，“也许有危险，但一味地躲避危险就很难完成任务，你希望永远困在相机城吗？”
黎云培又作出那副乖顺模样，“嗯嗯，姐姐说的对。”
“嘎吱……”
一道刺耳的摩擦声响起，二人循声望去，只见朱伏平身后的铁门缓缓向内旋开，一个昂藏七尺的人影如同浮出水面般出现在黑暗与昏光的交界之处。
“阿砚。”
人面未明声先至。
“闻川。”听到熟悉的声音，姜银砚激动不已，拔腿就要冲进祭品店，却被黎云培一把钳住手腕，“姐姐先别去，当心是假的。”
霍闻川抬腿走出黑暗，眼光和柔如晨曦，“阿砚。”
那抹独属于霍闻川的温和，像糖藕色的宝玉一般，谁也模仿不了。
姜银砚毫不犹豫地甩开黎云培，喜笑盈腮地奔向霍闻川。
“姐姐。”
在她身后，黎云培气得咬牙。
姜银砚健步如飞地跑到霍闻川面前，仰头望他。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听时只觉过分夸张，而今才知其中深切。
“闻川，你去哪里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姜银砚拉住霍闻川的衣袖，眼睛眨也不眨。
“对不起，让阿砚担心了。”霍闻川低着头，嘴角噙笑，“还好吗？”
姜银砚辞气轻松地说：“还好。”
霍闻川视线徐徐移到外面，“他是谁呢？”
姜银砚回头看了一眼，见黎云培立在原地，小声道：“黎云培，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很莫名其妙，像个bug。”
“不是简单的npc。”霍闻川再次有意无意地点了一下后，又看向身旁的朱伏平。
方才照片里看得不大真切，现在近距离才发现原来是和朱伏平相像的纸人。
见霍闻川目露端详，姜银砚连忙向他解释：“他是朱伏平，变成了纸人的朱伏平。”
跟着又将来到相机城之后遇见的种种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霍闻川，包括黎云培三番五次催促她去维修站的事。
言讫，姜银砚的视线越过霍闻川，投进他身后那间黑腾腾的暗室，“闻川，你一直待在里面吗？那里面有什么？”
霍闻川暂时没有回答姜银砚的第一个问题，“里面太暗了，不可视物，只有门缝透进了一丝光。”
姜银砚踱到门口，探手去摸墙壁，“没有开关。”
霍闻川提醒道：“阿砚，试一试你的手电。”
“嗯。”姜银砚麻利地拿出手电，摁下开关。
里面像是有什么特殊物质，手电射出的光直接被黑暗吞噬。
姜银砚愕然，“好诡异，光居然打不进去。”
暗室的神秘感再次提升到一个高度。
霍闻川阔步走向收银台，“找找店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物品。”
见二人开始在店里翻箱倒柜，被忽视的黎云培终于忍不住走了进来，“姐姐，他是谁啊？”
姜银砚手里正忙，头也不抬地说：“我现在没空跟你解释，你要觉得无聊就去外面转悠。”
黎云培简直要被憋出内伤，但又不甘心被二人晾在一边。
于是，见拆散不成就想加入，他再次切换成那副伪装过度的乖巧面孔，“姐姐，你们在找什么呀？我也可以帮忙的。”
霍闻川抬头睨他，每一道目光都卷携着割人皮肉的冰刃。
黎云培与之对视，笑着耸耸肩，而后凑近姜银砚，跟她一起扒拉，“姐姐，我和你一起找。”
姜银砚一胳膊肘把黎云培搡开，不耐烦地说：“这么多地方，别搁这跟我挤，你去别地儿找。”
黎云培的心脏如同被数只刺猬来回滚过，扎得厉害，然后理所当然地将这一切归咎于霍闻川，如果不是霍闻川的存在，他梦寐不忘的姐姐必不会这样待他，对霍闻川的愤恨陡然又增添几分。
店里全是香蜡纸等悼祭亡人所焚之物，三个人挨寸寻找，就差把地砖一块块敲开来看，也不见任何特别的物什。
“都是对我们没什么用处的，好惆怅。”黎云培嘴上虽这么说，但他的神态却是三个人里面最轻松的。
姜银砚看着店里售卖的香烛，果断拆开一根，“蜡烛也能照亮，我试试。”
“收银台有打火机。”霍闻川走到收银台前拿起打火机，将香烛点燃。
黎云培积极地将手伸过去，“姐姐，蜡泪温度高，给我吧，我皮糙肉厚的，烫不坏。”
“我没那么娇弱哈。”姜银砚撇开黎云培的手，从他身旁擦过，手擎香烛走向暗室。
香烛甫一进入暗室的门，便在没有一丝风的环境中转瞬熄灭。
“这位男士，”黎云培将矛头对准霍闻川：“你是从里面出来的，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吗？”
霍闻川态度冷淡，置若罔闻。
“你好没有礼貌。”黎云培嫌弃之色尽显。
姜银砚将熄掉的香烛放到一旁，“少说风凉话哈，里面乌漆墨黑的，闻川又不是夜视眼，能看得见才怪呢。”
“门锁得死死的，他为什么会在里面？被朱伏平关的，还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原因？姐姐，这个人非常可疑。”黎云培在挑拨姜银砚和霍闻川的关系上，永远那么乐此不疲。
霍闻川冷眼睨他，“倒打一耙的功力见长。”
黎云培转头对姜银砚作出一副焦急的神情，“姐姐，他不是好人，你千万别相信他。”
姜银砚不想听他胡说八道，直接愠怒地威胁道：“再无理取闹就把你轰出去。”
黎云培瞬间噤声，霍闻川眼里却闪过一抹笑意。
姜银砚将祭品店环看一周，视线最后定在已经变成纸人的朱伏平身上，“还有一处没找。”
说罢，她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将朱伏平的衣服兜翻得“咵嗞”作响。
而结果，仍然是一无所获。
这时，霍闻川忽然想起萄萄临回家前塞给他的那支生日蜡烛，他当时以为是小孩子表达感谢的一种方式，因而并未多思，随意装进衣袋里，转眼便忘了这茬。
或许，照亮暗室的关键就是那支蜡烛？
霍闻川从衣袋里拿出蜡烛，用打火机点燃。
原本还没有完全确定是蜡烛，但当他准备唤姜银砚时，余光瞥见黎云培表情倏然生起变化，眼底的气掩饰不住地外溢，霍闻川登时笃定：“阿砚，我找到了。”
姜银砚闻声回头，“诶，哪里找到的？”
“过后与你细说，我们先进去吧。”霍闻川握着蜡烛走在前面，一只脚跨进暗室的那刻，昏弱的烛光陡然大盛，将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照得亮如白昼。
三人也随之看清暗室秘景。
半封闭式屋子，没有窗户，仅一道生锈的铁门连通外面的祭品店。
面积大约五十平，竖着三十余组直顶天花板的双面书架，宛如一间小型的图书馆。
但书架的隔层里摆的却不是书，而是封面各异的相册。
姜银砚随意取了一本相册翻开，左面写着一个人名，叫苏玲，右面是一张穿粉裙的络腮胡男性照片。
连着往后翻了几页，全是同一名男性，从连衣裙到一字领露肩衣，身上所着均是女装，脸部还根据服饰的风格化着相适应的妆。
翻到最后一页，外壳内侧赫然印着一枚“和乐且湛”的鲜章。
潘逵每重人格的相册末尾都印着这枚章，是识判是否由朱伏平拍摄并装订成集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标志。
放回这本相册，姜银砚又拿起旁边的一本，依然是这名男性，名字变成了高胜，衣着风格也大不相同。
“她在玩角色扮演吗？”黎云培的话引走姜银砚看络腮胡男人照片的目光。
在翻开第二本相册的时候，姜银砚就知道照片里的人和潘逵一样，有多重人格，而不是黎云培说的角色扮演。
但碍于黎云培的npc身份以及多疑的举止，姜银砚没有接他的茬，而是不咸不淡地对他说：“你可以出去等我们吗？”
遭到如此明晃晃的嫌弃，黎云培顿时表现得满目慌张，张口就是一迭声的三连问：“为什么呀？姐姐去哪里？要丢下我吗？”
“这屋子就一道门，苍蝇飞进来都得撞得满头包，我能去哪儿？”姜银砚直接把他往外面推，顺便丢给他一份闲差，“你先出去，给我们放风，有人来了就吱一声。”
霍闻川也假意附和：“我们需要你在外面盯着。”
黎云培气得不轻，不禁怀疑霍闻川就是为气他而生的，三步一回头地走出暗室，又眼睁睁看着霍闻川在他前脚刚跨出去，后脚就迫不及待地关门，徒留他一人在外面一脸幽怨。
姜银砚把络腮胡男人的相册放回原位，“这小子终于出去了，他杵在这里，非但帮不上什么忙，还害我们说话都不方便。”
霍闻川回过身来，“阿砚发现什么了？”
姜银砚说：“我翻了两本相册，是同一个人，但名字却不一样，着装也大有径庭，应该是和潘逵一样的多重人格患者。”
霍闻川也把自己手里的一本相册放回架子，“我看到的，和阿砚一样。”
姜银砚昂首望着那一排排归置井然的相册，“朱伏平是特地跟拍过患有多重人格的人吗？”
霍闻川的视线跟随着姜银砚移动，“或许是因为最疼爱的孙儿患有此病，他从而便关注起这类人群。”
“如果是这样的话，”姜银砚立马想到相机城新生儿的出生方式，“相机城出生的婴儿也许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新生，而是人格的转换。是同一个人，但又不是同一个人。”
“再往深里延展，相机城里的人都是多重人格患者，而这里的相册，就是他们每一个人的每一重人格的展现时刻。”
“所以维修站根本不是相机城的心脏，这间储藏相册的暗室才是。”
霍闻川赞同道：“我和阿砚想的一样。”
“闻川。”姜银砚忽然转过身来，才发现霍闻川恰也在看她，两道目光不期交汇，尘心刹那怦然。
姜银砚强作淡定，思绪转回正事，“现在黎云培出去了，你能说说蜡烛的事吗？”
霍闻川望进姜银砚那双茶色明瞳里，“我也正好想要告诉你。”
花了四五分钟时间，霍闻川言简意赅地将三张照片的事依序讲给姜银砚听。
“这么说来，只有通关那三张照片才能获得这支蜡烛。不过，”姜银砚又生出疑惑，“为什么我是直接进的相机城？”
在萄萄给的蜡烛照亮暗室之前，霍闻川以为那三张照片是黎云培阻拦他所使的阴招，现在看来，其实不然。
黎云培只是帮助姜银砚避开了那三张照片，直接进入了相机城。
但要获取蜡烛，照亮暗室，发现里面的相册，前提就是成功通关那三张照片。
黎云培很清楚那三张照片对霍闻川构不成什么威胁，他只是没想到霍闻川速度竟然如此之快，更没想到姜银砚居然那么不听他的劝。
时间全都耽搁在了七七八八的事情上，生生拖到霍闻川这个“碍事”之人出现。
面对姜银砚的疑惑，霍闻川只能诌谎：“大约只需要一个人通关，然后随机选中了我。”
姜银砚想了想，确实只有这一种可能性，“还有一件事我也想不明白，朱伏平当时把我引到这里后直接就给开了暗室的门锁。我没有蜡烛，就算进来了也什么都看不见啊。”
关于这一点，霍闻川猜的是跟黎云培的干预有关。
正常情况下，外面的人要进相机城必须通过一些关卡，不一定是那三张照片，也可能是别的途径，比如张晴和他们两组人，虽然路径有别，但终点或将都是相机城。
而黎云培和姜银砚虽然未经那三张照片直接进入相机城，但身在其中却是事实。
“我想，朱伏平大概是不知道你手里没有蜡烛。”霍闻川托起挂在身前的相机，“我们来到相机城的起始点是这台相机，作用好比一张邀请函，而朱伏平认可的就是这张邀请函。”
姜银砚茅塞顿开，“我明白了。”
“我们来到了相机城，晴和、高茴他们两队人呢，他们会去到什么地方？”姜银砚抬眸问。
“我刚才也想过这个问题，我的推测是，和我们一样，都是相机城。”霍闻川说出自己的分析：“我们拿到的是蜡烛，作用是照亮暗室，看到这些相册，继而推断出相机城的秘密。但，仅是知道这些信息还不够。”
“你看，朱伏平为什么突然变成纸人？此前我们接触到的所有物事里，从未有过纸人的出现，这是非常重要的新信息。我想，他们两队，其中一队必定会遇到纸人。好比一组密码，一共三个数字，我们目前拿到的是其中一个，还有两个数字需要由他们获得。”
姜银砚不觉然皱起眉头，“如果，有一队人没有获得密码？”
“这件案子的可怕之处就在这里，它的每一个环节都很重要，不可或缺。”霍闻川神情沉肃地说：“七个人分散在七个不同的时空，对应七名嫌疑人。在案情明朗之前，但凡有一个人出事，都会造成信息的严重缺失。”
“最坏的情况，出事的就是跟在凶手身边的那个人，我们的结局无疑是全军覆没。现在，案情算是已经明朗，多重人格便是这起案子的核心，我们剩下的就是找到凶手人格。”
姜银砚眉头皱得更紧，“看目前的情况，凶手人格多半隐藏的很深。”
霍闻川用指尖温柔地在她眉间一点，“阿砚不必太忧心，傅平湘他们都不是新人。我比较担心的是lulu，她与我们的处境全然不同。”
lulu被绑架的那张照片，每看一眼都叫人心惊，姜银砚脑海里又清晰地浮现出lulu惊恐的神情，“我最担心的也是lulu，她孤身一人，照片里出现的画面又那么危险。我原本还想问朱伏平，lulu是不是也在相机城。哪知道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纸人。”
“怪我，我该早点问的。”姜银砚懊恼不已。
“阿砚，不存在该或不该，朱伏平不会告诉你的。”不希望姜银砚陷在自责的情绪里，霍闻川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我们再到里面看看，作为相机城心脏的存在，作用应当不只是储藏相册。”
霍闻川的叮嘱，她一刻未忘，在面对黎云培时，事事警惕已经变成一种本能。
“姐姐是在责怪我吗？”黎云培被姜银砚的冷漠伤到，表情委屈地说：“我刚才好怕姐姐有危险。”
姜银砚到底是硬不起心肠，无奈地叹口气，“也许有危险，但一味地躲避危险就很难完成任务，你希望永远困在相机城吗？”
黎云培又作出那副乖顺模样，“嗯嗯，姐姐说的对。”
“嘎吱……”
一道刺耳的摩擦声响起，二人循声望去，只见朱伏平身后的铁门缓缓向内旋开，一个昂藏七尺的人影如同浮出水面般出现在黑暗与昏光的交界之处。
“阿砚。”
人面未明声先至。
“闻川。”听到熟悉的声音，姜银砚激动不已，拔腿就要冲进祭品店，却被黎云培一把钳住手腕，“姐姐先别去，当心是假的。”
霍闻川抬腿走出黑暗，眼光和柔如晨曦，“阿砚。”
那抹独属于霍闻川的温和，像糖藕色的宝玉一般，谁也模仿不了。
姜银砚毫不犹豫地甩开黎云培，喜笑盈腮地奔向霍闻川。
“姐姐。”
在她身后，黎云培气得咬牙。
姜银砚健步如飞地跑到霍闻川面前，仰头望他。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听时只觉过分夸张，而今才知其中深切。
“闻川，你去哪里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姜银砚拉住霍闻川的衣袖，眼睛眨也不眨。
“对不起，让阿砚担心了。”霍闻川低着头，嘴角噙笑，“还好吗？”
姜银砚辞气轻松地说：“还好。”
霍闻川视线徐徐移到外面，“他是谁呢？”
姜银砚回头看了一眼，见黎云培立在原地，小声道：“黎云培，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很莫名其妙，像个bug。”
“不是简单的npc。”霍闻川再次有意无意地点了一下后，又看向身旁的朱伏平。
方才照片里看得不大真切，现在近距离才发现原来是和朱伏平相像的纸人。
见霍闻川目露端详，姜银砚连忙向他解释：“他是朱伏平，变成了纸人的朱伏平。”
跟着又将来到相机城之后遇见的种种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霍闻川，包括黎云培三番五次催促她去维修站的事。
言讫，姜银砚的视线越过霍闻川，投进他身后那间黑腾腾的暗室，“闻川，你一直待在里面吗？那里面有什么？”
霍闻川暂时没有回答姜银砚的第一个问题，“里面太暗了，不可视物，只有门缝透进了一丝光。”
姜银砚踱到门口，探手去摸墙壁，“没有开关。”
霍闻川提醒道：“阿砚，试一试你的手电。”
“嗯。”姜银砚麻利地拿出手电，摁下开关。
里面像是有什么特殊物质，手电射出的光直接被黑暗吞噬。
姜银砚愕然，“好诡异，光居然打不进去。”
暗室的神秘感再次提升到一个高度。
霍闻川阔步走向收银台，“找找店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物品。”
见二人开始在店里翻箱倒柜，被忽视的黎云培终于忍不住走了进来，“姐姐，他是谁啊？”
姜银砚手里正忙，头也不抬地说：“我现在没空跟你解释，你要觉得无聊就去外面转悠。”
黎云培简直要被憋出内伤，但又不甘心被二人晾在一边。
于是，见拆散不成就想加入，他再次切换成那副伪装过度的乖巧面孔，“姐姐，你们在找什么呀？我也可以帮忙的。”
霍闻川抬头睨他，每一道目光都卷携着割人皮肉的冰刃。
黎云培与之对视，笑着耸耸肩，而后凑近姜银砚，跟她一起扒拉，“姐姐，我和你一起找。”
姜银砚一胳膊肘把黎云培搡开，不耐烦地说：“这么多地方，别搁这跟我挤，你去别地儿找。”
黎云培的心脏如同被数只刺猬来回滚过，扎得厉害，然后理所当然地将这一切归咎于霍闻川，如果不是霍闻川的存在，他梦寐不忘的姐姐必不会这样待他，对霍闻川的愤恨陡然又增添几分。
店里全是香蜡纸等悼祭亡人所焚之物，三个人挨寸寻找，就差把地砖一块块敲开来看，也不见任何特别的物什。
“都是对我们没什么用处的，好惆怅。”黎云培嘴上虽这么说，但他的神态却是三个人里面最轻松的。
姜银砚看着店里售卖的香烛，果断拆开一根，“蜡烛也能照亮，我试试。”
“收银台有打火机。”霍闻川走到收银台前拿起打火机，将香烛点燃。
黎云培积极地将手伸过去，“姐姐，蜡泪温度高，给我吧，我皮糙肉厚的，烫不坏。”
“我没那么娇弱哈。”姜银砚撇开黎云培的手，从他身旁擦过，手擎香烛走向暗室。
香烛甫一进入暗室的门，便在没有一丝风的环境中转瞬熄灭。
“这位男士，”黎云培将矛头对准霍闻川：“你是从里面出来的，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吗？”
霍闻川态度冷淡，置若罔闻。
“你好没有礼貌。”黎云培嫌弃之色尽显。
姜银砚将熄掉的香烛放到一旁，“少说风凉话哈，里面乌漆墨黑的，闻川又不是夜视眼，能看得见才怪呢。”
“门锁得死死的，他为什么会在里面？被朱伏平关的，还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原因？姐姐，这个人非常可疑。”黎云培在挑拨姜银砚和霍闻川的关系上，永远那么乐此不疲。
霍闻川冷眼睨他，“倒打一耙的功力见长。”
黎云培转头对姜银砚作出一副焦急的神情，“姐姐，他不是好人，你千万别相信他。”
姜银砚不想听他胡说八道，直接愠怒地威胁道：“再无理取闹就把你轰出去。”
黎云培瞬间噤声，霍闻川眼里却闪过一抹笑意。
姜银砚将祭品店环看一周，视线最后定在已经变成纸人的朱伏平身上，“还有一处没找。”
说罢，她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将朱伏平的衣服兜翻得“咵嗞”作响。
而结果，仍然是一无所获。
这时，霍闻川忽然想起萄萄临回家前塞给他的那支生日蜡烛，他当时以为是小孩子表达感谢的一种方式，因而并未多思，随意装进衣袋里，转眼便忘了这茬。
或许，照亮暗室的关键就是那支蜡烛？
霍闻川从衣袋里拿出蜡烛，用打火机点燃。
原本还没有完全确定是蜡烛，但当他准备唤姜银砚时，余光瞥见黎云培表情倏然生起变化，眼底的气掩饰不住地外溢，霍闻川登时笃定：“阿砚，我找到了。”
姜银砚闻声回头，“诶，哪里找到的？”
“过后与你细说，我们先进去吧。”霍闻川握着蜡烛走在前面，一只脚跨进暗室的那刻，昏弱的烛光陡然大盛，将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照得亮如白昼。
三人也随之看清暗室秘景。
半封闭式屋子，没有窗户，仅一道生锈的铁门连通外面的祭品店。
面积大约五十平，竖着三十余组直顶天花板的双面书架，宛如一间小型的图书馆。
但书架的隔层里摆的却不是书，而是封面各异的相册。
姜银砚随意取了一本相册翻开，左面写着一个人名，叫苏玲，右面是一张穿粉裙的络腮胡男性照片。
连着往后翻了几页，全是同一名男性，从连衣裙到一字领露肩衣，身上所着均是女装，脸部还根据服饰的风格化着相适应的妆。
翻到最后一页，外壳内侧赫然印着一枚“和乐且湛”的鲜章。
潘逵每重人格的相册末尾都印着这枚章，是识判是否由朱伏平拍摄并装订成集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标志。
放回这本相册，姜银砚又拿起旁边的一本，依然是这名男性，名字变成了高胜，衣着风格也大不相同。
“她在玩角色扮演吗？”黎云培的话引走姜银砚看络腮胡男人照片的目光。
在翻开第二本相册的时候，姜银砚就知道照片里的人和潘逵一样，有多重人格，而不是黎云培说的角色扮演。
但碍于黎云培的npc身份以及多疑的举止，姜银砚没有接他的茬，而是不咸不淡地对他说：“你可以出去等我们吗？”
遭到如此明晃晃的嫌弃，黎云培顿时表现得满目慌张，张口就是一迭声的三连问：“为什么呀？姐姐去哪里？要丢下我吗？”
“这屋子就一道门，苍蝇飞进来都得撞得满头包，我能去哪儿？”姜银砚直接把他往外面推，顺便丢给他一份闲差，“你先出去，给我们放风，有人来了就吱一声。”
霍闻川也假意附和：“我们需要你在外面盯着。”
黎云培气得不轻，不禁怀疑霍闻川就是为气他而生的，三步一回头地走出暗室，又眼睁睁看着霍闻川在他前脚刚跨出去，后脚就迫不及待地关门，徒留他一人在外面一脸幽怨。
姜银砚把络腮胡男人的相册放回原位，“这小子终于出去了，他杵在这里，非但帮不上什么忙，还害我们说话都不方便。”
霍闻川回过身来，“阿砚发现什么了？”
姜银砚说：“我翻了两本相册，是同一个人，但名字却不一样，着装也大有径庭，应该是和潘逵一样的多重人格患者。”
霍闻川也把自己手里的一本相册放回架子，“我看到的，和阿砚一样。”
姜银砚昂首望着那一排排归置井然的相册，“朱伏平是特地跟拍过患有多重人格的人吗？”
霍闻川的视线跟随着姜银砚移动，“或许是因为最疼爱的孙儿患有此病，他从而便关注起这类人群。”
“如果是这样的话，”姜银砚立马想到相机城新生儿的出生方式，“相机城出生的婴儿也许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新生，而是人格的转换。是同一个人，但又不是同一个人。”
“再往深里延展，相机城里的人都是多重人格患者，而这里的相册，就是他们每一个人的每一重人格的展现时刻。”
“所以维修站根本不是相机城的心脏，这间储藏相册的暗室才是。”
霍闻川赞同道：“我和阿砚想的一样。”
“闻川。”姜银砚忽然转过身来，才发现霍闻川恰也在看她，两道目光不期交汇，尘心刹那怦然。
姜银砚强作淡定，思绪转回正事，“现在黎云培出去了，你能说说蜡烛的事吗？”
霍闻川望进姜银砚那双茶色明瞳里，“我也正好想要告诉你。”
花了四五分钟时间，霍闻川言简意赅地将三张照片的事依序讲给姜银砚听。
“这么说来，只有通关那三张照片才能获得这支蜡烛。不过，”姜银砚又生出疑惑，“为什么我是直接进的相机城？”
在萄萄给的蜡烛照亮暗室之前，霍闻川以为那三张照片是黎云培阻拦他所使的阴招，现在看来，其实不然。
黎云培只是帮助姜银砚避开了那三张照片，直接进入了相机城。
但要获取蜡烛，照亮暗室，发现里面的相册，前提就是成功通关那三张照片。
黎云培很清楚那三张照片对霍闻川构不成什么威胁，他只是没想到霍闻川速度竟然如此之快，更没想到姜银砚居然那么不听他的劝。
时间全都耽搁在了七七八八的事情上，生生拖到霍闻川这个“碍事”之人出现。
面对姜银砚的疑惑，霍闻川只能诌谎：“大约只需要一个人通关，然后随机选中了我。”
姜银砚想了想，确实只有这一种可能性，“还有一件事我也想不明白，朱伏平当时把我引到这里后直接就给开了暗室的门锁。我没有蜡烛，就算进来了也什么都看不见啊。”
关于这一点，霍闻川猜的是跟黎云培的干预有关。
正常情况下，外面的人要进相机城必须通过一些关卡，不一定是那三张照片，也可能是别的途径，比如张晴和他们两组人，虽然路径有别，但终点或将都是相机城。
而黎云培和姜银砚虽然未经那三张照片直接进入相机城，但身在其中却是事实。
“我想，朱伏平大概是不知道你手里没有蜡烛。”霍闻川托起挂在身前的相机，“我们来到相机城的起始点是这台相机，作用好比一张邀请函，而朱伏平认可的就是这张邀请函。”
姜银砚茅塞顿开，“我明白了。”
“我们来到了相机城，晴和、高茴他们两队人呢，他们会去到什么地方？”姜银砚抬眸问。
“我刚才也想过这个问题，我的推测是，和我们一样，都是相机城。”霍闻川说出自己的分析：“我们拿到的是蜡烛，作用是照亮暗室，看到这些相册，继而推断出相机城的秘密。但，仅是知道这些信息还不够。”
“你看，朱伏平为什么突然变成纸人？此前我们接触到的所有物事里，从未有过纸人的出现，这是非常重要的新信息。我想，他们两队，其中一队必定会遇到纸人。好比一组密码，一共三个数字，我们目前拿到的是其中一个，还有两个数字需要由他们获得。”
姜银砚不觉然皱起眉头，“如果，有一队人没有获得密码？”
“这件案子的可怕之处就在这里，它的每一个环节都很重要，不可或缺。”霍闻川神情沉肃地说：“七个人分散在七个不同的时空，对应七名嫌疑人。在案情明朗之前，但凡有一个人出事，都会造成信息的严重缺失。”
“最坏的情况，出事的就是跟在凶手身边的那个人，我们的结局无疑是全军覆没。现在，案情算是已经明朗，多重人格便是这起案子的核心，我们剩下的就是找到凶手人格。”
姜银砚眉头皱得更紧，“看目前的情况，凶手人格多半隐藏的很深。”
霍闻川用指尖温柔地在她眉间一点，“阿砚不必太忧心，傅平湘他们都不是新人。我比较担心的是lulu，她与我们的处境全然不同。”
lulu被绑架的那张照片，每看一眼都叫人心惊，姜银砚脑海里又清晰地浮现出lulu惊恐的神情，“我最担心的也是lulu，她孤身一人，照片里出现的画面又那么危险。我原本还想问朱伏平，lulu是不是也在相机城。哪知道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纸人。”
“怪我，我该早点问的。”姜银砚懊恼不已。
“阿砚，不存在该或不该，朱伏平不会告诉你的。”不希望姜银砚陷在自责的情绪里，霍闻川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我们再到里面看看，作为相机城心脏的存在，作用应当不只是储藏相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