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枫独自回房,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这几天的情形在脑子里过电影一样,肖罗宇的一言一行,在她脑海里不断放大,化为刀化为枪,一寸一寸剜割她的肺腑和肝胆,越琢磨越压不住心惊。

    有哪里是不对的。可一时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她一夜无眠,几次拿起手机又放下,想问出疑惑,又仿似已经找不到开口的话题。

    顾舟在门外敲门:“小枫,你起床了吗?景天和她母亲来了。爹让你赶紧下来。”

    景家一早登门,肯定和婚事有关了。盘亘在她心底的疑惑还没解除,她理不出头绪。简单应了一声,草草梳洗了一下,下楼去。

    楼下大客厅里,顾江尘、顾晓、顾舟陪着景家老夫人和景天在座。瞧见顾枫下楼来,景天先起身迎过来。他一身白色休闲衣,姿容干净秀致,笑容温和,带着一如既往的关怀,还有一点愧疚的讨好:“对不起,昨晚要处理的事情有些多,等忙完想给你打电话时已经太晚了,就没打给你。昨晚休息得好吗?”

    她眼圈下有着淡淡的乌青,显然睡眠不足。景天抬手拢了拢她的鬓角的发丝,“看来是睡得不踏实,上午再补个觉,下午我带你去外面逛逛散散心。”声音温润得能溺人沉陷。

    她扯出个笑容:“好。”

    景天遂拉了她的手往这边来,坐到沙发上。

    景老夫人笑容和煦,简直和昨晚判若两人:“瞧瞧,他们小夫妻俩感情多好。枫儿,昨晚妈妈态度不好,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也是真心为你和天儿着急。我知道你们感情好,昨晚天儿和我谈了许多,妈妈放心了。”

    景天帮衬道:“妈妈说一早一定得来跟你道歉,顺便再和顾爸爸、咱们家商量下婚事。”

    江尘感慨:“景夫人,这么多年我们也是将景天作为自己家人来对待,他们有个美满的结局是我们最盼望的事。”

    “那婚期就不变了。”景老夫人赶紧说。

    顾枫问道:“景伯父的事情一切尘埃落定怎么也要三五个月的光景吧,家里事情又多,是不是推迟下婚期比较好……”

    景天握着她的手指,“枫,谢谢你。难为你替我和家里想得周到,我和妈妈就想着这个情况,爸爸这种情况离境肯定不行,不如婚礼如期在新加坡办吧,这样爸爸能出席,我们也不耽误。你看好不好?”

    顾家人诧异。顾晓、顾舟几乎异口同声道:“H市的婚礼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而且……”

    景老夫人打断:“说到底是我们景家娶媳妇,也没有说景天是入赘女婿。当初是天儿心疼枫儿,顾家宠幺女儿我也理解,但这不是情况特殊吗?天儿结婚这么大的事,我家老爷一定要出席的。”

    话说到这里,仿似顾家不答应有些不通情理了。

    顾江尘微笑打圆场,“景夫人说的在理。我看还是两个孩子商量决定吧。婚礼是否如期办,在哪办,婚后主要在哪里生活,这也不是就简单举办个仪式的事。”他听出来了,景家这是要顾枫定居在新加坡的意思。

    果然景老夫人肯定地说:“后面不敢说。婚礼后这小半年主要生活在新加坡吧,我们老爷不方便出境了,景家一大摊子事景然一个人也打理不过来,天儿帮忙是本分。正好枫儿养养身子,天儿不小了,他们尽快要个孩子。”

    顾枫抽出被景天握着的手:“你也这样想的?”

    景天又拉过她的手,温柔地说:“你听我解释,这是因为家里出了特殊状况的权益之策。我知你有工作室在H市,你想有你自己的事业。等过了这段日子,父亲的事尘埃落定,家里生意也理顺当了,我们还是和原定的一样一起回H市去。琉璃呢,这段时间跟着外爷外婆可以,办理一学期游学在这边跟着我们更好。少则3个月,多则也就半年。这期间我们中间也可以经常回去看看,是不是?”

    各种情景他都考虑到了,她再说似乎就是她矫情不懂事不体贴,可她犹豫。

    景天摩梭着她的手背,恳求道:“枫,我实在不想再等了。我想娶你为妻。怎么样?你考虑下。明天接爸爸出来后,我就先送你回H市,你把礼服做好,还有两个星期,我先和景然把婚礼的事一起筹备起来。”

    “这么大变故,我们家也要商量一下。”顾晓说。

    景老夫人难得的慈眉善目:“自然的,你们也和顾夫人商量一下。放心,婚礼的排场绝对不比在H市差,我们家一定办得风风光光。那我们先告辞。”

    景天依依不舍拉着顾枫的手:“下午我再给你打电话,接你出去转转。”

    景家母子走后,父亲和两个哥哥都无比凝重,看向顾枫。父亲先说:“枫儿,主意你自己拿,你决定了,我和你母亲不反对。但是,你要想好,这不是一个婚礼何时举办那么简单的问题。”

    “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们家不在,他们家那个素质,我们不放心啊。我不同意。宁可婚礼延期,不能在这里生活。”顾晓表态。

    顾舟跟着说:“景天耳根子软,这八成就是他们家的主意。我怎么觉得像把你留在这里做了人质,他们家那些麻烦事就都变成靠肖罗宇出面解决了。”

    顾晓反对:“小舟,你说的什么啊。”

    江尘思索:“确实有这层意思。”

    顾枫辗转反侧了一晚上,突然觉得有了借口,她赶紧拨了电话出去。肖罗宇的私人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在她几乎放弃的时候,被接了起来,传来的却是井上明子的声音:“小枫,你有事?宇哥哥在洗澡,不方便接电话。”

    她彻底愣住了,明子怎么会在新加坡?他们同处一室,难道他选定的结婚对象是井上明子?心脏猛地收缩攥成一团,脑子瞬间宕机,支吾了声:“算了,没事。”

    旁边三人大约猜到了什么。顾晓守礼古板:“遇到问题你怎么还给肖罗宇打电话?该彻底断了……”

    顾舟反驳:“人家明目张胆地利用小枫,自是看出肖罗宇在新加坡能量有多大,看出他对小枫的心意有多深。留小枫一个人在这里,这一家人不知怎么磋磨她,这事还真的和罗宇商量一下。我总觉得这事不妥。”

    其实顾枫心里的想法和顾舟是一样的。昨晚罗宇和她聊的也是这个事情,他说,她认定了景天,他会帮她。可是,一个就要再婚的“哥哥”,连带景家内宅的污糟家事,又能帮她多少,恐怕也要避避嫌。

    顾枫怔忡,江尘早已看破端倪,吩咐顾舟道:“你给健雄打电话,中午邀请罗宇来用便餐,说我借他的地方谢谢他。”

    一边又吩咐顾晓:“你去订最好的法餐,罗宇喜欢吃。”

    那兄弟二人不敢怠慢,各自去了。江尘才看向顾枫,严肃地问:“枫儿,你和我交个底,在你心里到底是更喜欢罗宇,还是景天?”

    “我和景天有婚约。”她蚊子声。

    江尘轻叹,无奈摇了摇头。

    顾舟回来说:“肖罗宇说他中午晚上都有安排了。您有事,他现在过来。”

    肖罗宇带着健雄走进大客厅,头发干净利落,面庞清隽幽邃,仪态优雅从容,浅蓝色衬衫,纤尘不染的白西裤,衬托得他丰神俊朗,骨子里的潇洒威严,令女人充满安全感的气势。顾枫恍惚地看着他落了座。

    他开门见山:“顾董,客气和谢意都不用了,我中午应了总理的约,晚上要赶到文莱赴苏丹的晚宴,所以餐我们就免了,有事您吩咐。”

    仆人端上了普洱茶,江尘举盏:“如此我借你的茶谢谢你,这次帮了小枫。谢意必得当面表达,你得空到H市家里去坐,我和夫人再谢你。”

    他便也举盏示意:“小枫是琉璃和小五的母亲,与我是亲人,她的事便是我的事,实在不必客气。”

    “你晚上要去文莱见苏丹?”江尘试探了一句。

    “我在那边生意也多。”他回了一句。

    “苏丹可知道他是你的表舅?”

    “不知道。容语萝已经不在了,尘归尘土归土,她一辈子不愿认我,既然我是她至死都不能接受的错误,一切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他平静,无一丝波澜。

    “罗宇,宇儿——”江尘心疼,长叹,脱口而出:“还做我的义子好不好?我想给你一个温暖的家。”

    肖罗宇静如一口古井,沉默了两秒钟,执起茶盏向顾江尘:“谢谢顾董抬爱。这些年我独处习惯了,人多怕闹。我帮顾家帮小枫,可能会惹人闲话,人前她可以叫我哥哥。其他形式就不必了。小枫为我生儿育女,与我有十几年的情分,她的事顾家的事,她需要您需要,我都会理。”字斟句酌,有情,有礼,又疏离。

    江尘便知他有了记忆,也还有心结,落寞地笑了:“哈,哥哥?也好吧。我依你。景家一早来议婚,希望婚礼如期举办……”刻意说得很慢,观察肖罗宇的表情。

    他平淡无波无澜:“婚期是那天?我会送份大礼,如果邀请我,我一定出席。”话说得妥妥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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