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嬷,男女之事需要你情我愿,孤无心于她,只是念及昔日谢氏恩情不想看她陷入水火而不自知。”

    老妇人长叹一声,她知萧笈的拒绝,便是这些年他于她多有亲近,却也不敢再劝。

    只心疼,她看着长大的大好男儿,便偏偏遭受那般诸多不公,到头来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未曾留下。

    也无怪乎,也无怪乎他至今不肯原谅那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男人。

    而至于萧笈如何认出谢蕴是豫州谢氏女的身份的,只需派人去打听一下便知,况且那一双有神的眼睛,在十三年前他狼狈敲开谢氏大门那一夜,便曾望进了那一双眼眸之中。

    即便是后来时日漫长被他遗忘了,但是那日在望江楼一眼,便足以让他记起。

    她若是对于李节,拒绝的再坚定些,便不会有今日的相见,李节那样的身份,背后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盯着,想要将其变为刺向褚绍的利剑。

    她与之沾惹上关系,若是不能成功嫁予李节,恐怕日后会落个凄惨的下场。

    ***

    这日回去,谢蕴推掉了后面几日前来请她去看诊的人。

    李节来时,正巧碰上谢蕴送被婉拒了的前来请她明日到府上去看诊的丫鬟,他好奇问道:“谢姑娘为何拒了她们,可是这几日累了?”

    “是有些。”

    她的声音平静,略带着笑意的面容似是知道李节会来,并无意外说完了这三个字便再无多言,没有打算向李节说明缘由的模样,只朝着他身后看去,又问道:“今日怎不见你府上的马车?”

    听闻谢蕴如此问,李节方才记起他今日来主要的目的,他将手上的糖饼果子递给谢蕴,在她接过之后,有些愧疚道。

    “近两日我可能需要去别处办事,虽还没定具体何时去,但后面恐忙的抽不开身,特来提前告诉你一声。”

    前些时日各郡首官将贪墨的银钱吐了出来,这笔银钱将换做粮草供褚绍前往岐州用的,南郡的粮仓与百姓手上没有那么多粮草。

    李节要去临近的郡县购买粮草。

    他此时来向谢蕴禀报行程,仿佛是在和家中的妻子告罪他这几日不能归家。

    谢蕴自不会干预李节的公务,只叮嘱他万事小心早些归家,对于谢蕴的关心李节心中喜悦,欲多说些什么,但又因公务缠身只得点头应下便匆匆离开。

    ***

    李节走后,谢蕴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露出些疲态,今日见萧笈太过耗费心神,她垂下眸子提着还发烫的糖饼果子折返回府中。

    在房中誊抄医术,使得谢蕴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今日南郡别庄遇见萧笈的事情,她并未打算告诉周母她们,一是因为萧笈的身份来到荆州,他既没有去府衙,又用了化名,那就表示他未曾大张旗鼓,意味着不可言说。

    其二是谢蕴并没有想明白萧笈的目的,当真是报恩这么简单吗?她不知道萧笈所言是真是假,不敢贸然信任。

    但又按捺不住心动,因为她确有一事需要萧笈帮忙。

    谢蕴此前托人帮忙打探父兄的消息,但是天南地北,她与父兄离散太久,往日在周家村之时消息闭塞,虽然他让周惩在找人帮忙打探,却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到了南郡安顿好之后,谢蕴便使了银钱让走南闯北的贩夫走卒帮忙打探,但也一无所获。

    若是让萧笈帮忙,以他的身份地位,或许能够找到些蛛丝马迹。

    谢蕴犹豫许久,最后渐渐下定决心,不管萧笈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为了父兄的消息都值得涉险,做好了决定,谢蕴的心彻底沉静下来。

    第二日谢蕴再看见出现在清水巷口的马车不似昨日的戒备,她从容的登上马车,来接她的仍旧是翠儿,今日的翠儿目光时不时的落在谢蕴身上,她不明白为何府中有府医却还要让谢蕴入府。

    又记起许嬷嬷的叮嘱,叫她不要为难眼前这个女子,心中思忖她有何特殊,但到底是客气一些。

    谢蕴目光看向翠儿,眼中浮现出一缕似有若无的笑意:“翠儿姑娘吃过城东严记的糖饼果子吗?”

    “什么?”

    翠儿神色迷茫,不明白谢蕴为何突然发文的翠儿下意识反问。

    “若是翠儿姑娘不急着离开南郡,可以去尝一尝,很好吃。”谢蕴语气真诚,仿佛当真是分享所喜爱之物。

    但反应过来的翠儿却冷下神色,她目露不善警告:“谢大夫,若是想要活命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打探的好,你说呢。”

    谢蕴收敛了笑意,卸下刻意亲和的伪装,不再勉强,能够跟在萧笈身边的丫鬟,本不会是蠢笨之辈,明知道从她的口中不会轻易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是终究不试上一试谢蕴不甘心罢了。

    到了别庄,谢蕴照例先到了许嬷嬷的住处为她按揉了腰间,却并未询问许病情如何,老练如许嬷嬷自是猜到了谢蕴看出了她有人医治。

    但却还是:“谢大夫的手法独特,老媪昨日被你按了之后舒畅了许多。”

    谢蕴回了一个浅笑:“嬷嬷过奖了。”

    虽是如此回,谢蕴并未将许嬷嬷的话听到心里去,只当是对方的客套之言,萧笈这样的身份,养在府中的大夫医术不可能在她之下 。

    这样舒缓经络的按摩之法很是寻常,她会,这府医定然也会。

    谢蕴从许嬷嬷这一处出来,被昨日横空出现的暗卫带到萧笈的面前。

    今日萧笈不在湖心亭,而是在后院的竹林之中,他衣着随性,独自坐在棋盘前面,手执黑子敛眉思索,身旁放着一壶竹叶青。

    暗卫在远处停下来不再跟着前进,谢蕴独自走过去。

    她慢慢走近看清楚棋盘上的棋局,黑白子死死咬住谁也不想退让,已然陷入僵局。

    萧笈没有抬首。

    “落一子。”

    谢蕴闻言仔细观察棋局,半响后她从棋罐之中拿出一枚白子,放在棋盘角星之上,萧笈看着棋局的目光微微波动。

    竹叶声潇潇,此时的风掠过竹林,一片枯黄的竹叶飘飘洒洒落在棋盘之上,他随手放下一枚黑子,棋局已经豁然开朗。

    他问:“谢氏女,想好了你要什么了吗?”

    谢蕴跪在他面前,不曾有丝毫犹豫:“民妇想要麻烦殿下帮忙寻一下父兄的消息。”

    父兄的消息,对谢蕴最为重要的事情。

    这个请求令萧笈目光微顿,他终于抬眼看向跪在地上恭顺的女人,忍不住出声提醒:“你与那荆州主簿李节交往过密,可知他除了荆州主簿还有什么身份。”

    谢蕴听懂了萧笈的言外之意,她静默两秒声音放低:“李大人的出身定然不低,他的家族可能并不会接纳民妇,但殿下的承诺只有一个。”

    言语间已经做出了选择,与李节的婚事相比,她更在意父兄的踪迹。

    萧笈以为谢蕴是不清楚她想要嫁给李节的困难,原来她心中清楚,只是心中清楚却还是选择了换一个虚无缥缈,可能已经在乱世中死了的人的消息,他的眸色转深,重新审视地上的女子。

    谢蕴走后,许嬷嬷有些不理解问萧笈谢蕴这样的女子到底是聪明还是愚钝。

    放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去换两个已经离散数年之人的消息,怎么看都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萧笈的暗卫出动,带着寻人的任务离开。

    萧笈不语,能够一眼堪破棋局之人如何会愚钝呢,恐怕只是李节在她心中的分量远远比不上她的父兄,只是若是南梁的四殿下去给蜀中的望族施压,李氏会忌惮谢蕴与萧笈的关系接纳她入府。

    但也会因为忌惮她与南梁四殿下的关系,永远防备、猜忌她。

    ***

    谢蕴并没有让翠儿将她送到清水巷,而是入了南郡城便让马车将其放下,并叮嘱日后去别庄给许嬷嬷瞧病都在此处等候便是。

    今日在别庄竹林之中,萧笈最终答应了谢蕴的请求,却也让她每日到别庄去。

    萧笈给的诊金很高,足够抵抵得上谢蕴一日出诊的诊金,没有理由拒绝,况且在别庄只需待半日而已。

    在谢蕴背着药箱往回走时,猪肉铺的刘娘子神色焦急的将她叫住,语气焦急道:“谢大夫,你上午去了何处,快些回家看看,一个汉子带着一伙儿人去清水巷找你们去了,模样看着凶神恶煞的,不像是什么好人。”

    今日清晨谢蕴登上马车离开之后,便有几个生面孔凶神恶煞的的到处打听她们的下落,几人的模样看着不是良善之辈,清水巷周遭的街邻因多都寻谢蕴看过病,瞧见形势不对,皆言不认识,这附近没有这人,想将那一伙儿人支走,却不知他们是不是得了什么消息,见旁人不说,便挨着清水巷一户一户的敲门起来。

    这伙儿人实际已经来了南郡好几日,每日都在街上转悠打听,问到秀坊处的时候,恰巧秀坊掌柜的在。

    秀坊掌柜的心中对谢蕴记恨,看到有人找她的麻烦,便将人在清水巷那块儿的消息给那几个人透露了出来。

    故而才有了今日上午几人在清水巷附近打听的事情。

    谢蕴问了几人的相貌,心中有了计较,她从怀中摸出碎银子递给刘娘子,寻她帮忙去府衙找李节帮忙。

    往回走的路上谢蕴心跳快了几分,她没想到周奇那泼皮竟然能寻到南郡来,只希望李节还在府衙之中没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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