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之后,谢蕴又在没有见过褚绍,他不来谢蕴心中反倒松口气自在些。

    如此过了几日,宫中传来旨意,萧笈要在行宫设宴,让谢蕴前去赴宴,此番圣旨传来谢蕴接下。

    吉祥问谢蕴她们可是有机会出去?自那日被褚绍撞破吉祥背后议论,又见自两人成婚以来褚绍的冷落,吉祥心中便生出了寻个机会带着谢蕴逃走的想法。

    此时甫一听闻宫中设宴邀谢蕴前去赴宴,便觉得是个机会,说不定还能寻到萧笈的帮助。

    谢蕴却知,这圣旨既然能够送到她的手中,定然是被褚绍默许了的,且不论萧笈本就利用她的婚事让褚绍前来长沙郡,便是褚绍允许她去赴宴,便不会给她机会离开。

    即便是有这个机会,谢蕴也不会离开,她一走了之她的父兄该如何,这和她的初衷相悖,她不会去做。

    吉祥闻言倍感失望,只得安分给谢蕴收拾入宫赴宴的首饰衣服,谢蕴让吉祥将繁琐的发饰放了回去,只较平日里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看起来气色好些。

    到了入宫的时辰吉祥还在给谢蕴挽发髻,方言前来不耐催促,自褚绍来到长沙郡的这些时日,方言便被安排来看守谢蕴,往日方言一时心软帮了谢蕴,以为她对李节情深义重,与主上只是立场不同一时不能接受便也未曾勉强责怪。

    但见谢蕴到了长沙郡竟要嫁给萧笈,如此看来对李节也没有什么情谊,更是配不上主上的心意,心中本就不平。

    又见这些时日,主上明明忙的分身乏术,只要来见谢蕴便会生出争吵心情不虞,暗中责怪谢蕴既然答应嫁给了主上为何还要这幅姿态,而今日去行宫反倒一番打扮,便觉得她是为了萧笈,忍不住出言嘲讽:“如今已经嫁给主上,便安分些,莫要再给主上惹麻烦!”

    谢蕴与方言是旧识,感念他往日的出手相助,对于他这般嘲讽并未生怒当做未闻,跟在她左右的吉祥却是不忿比划:我们娘子又非自愿嫁给你们主子的,既然这般瞧不上我们娘子,又何须看的这么紧!

    方言看不懂手语,见吉祥一脸怒容,想来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便紧盯着她威胁:“我不敢拿你主子如何,但是若是想要杀你个奴才还是易如反掌!”

    此话说的重了些,谢蕴神色变冷,却终究未曾说什么,只是拦下吉祥让她莫要再争辩,本一肚子怒气的方言,看谢蕴的态度,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胸中怒意无处宣泄,一脚将旁边的花坛踹掉一角。

    当做未察觉到他的行径,走了很长一段路后谢蕴松开吉祥的手,吉祥回头看了一眼沉着脸的方言,气鼓鼓的不平:娘子,他都敢对你如此无礼,吉祥实在是气不过!

    ***

    入了行宫在设宴的主殿与萧笈的寝宫岔路口,萧笈身边的太监在檐下似乎是在专门等着她们,太监恭敬的对方言说要请谢蕴单独去见帝王。

    方言不欲放人,两厢僵持不下,南梁帝萧笈不知何时出现在几人的身后,他站在檐下对方言道:“孤只是同夫人叙叙旧,不必戒备。”

    对方终究是帝王,即便方言不甘愿,也只得放任谢蕴跟着萧笈离去,他看着两人背影,咬牙去往紫宸殿。

    谢蕴跟在萧笈的身后,曲折的长廊幽静,太监与吉祥落下两人数十步远,这样的情形,是萧笈想要同谢蕴说些什么。

    他却又迟迟未曾开口,他既不说,谢蕴亦是不言,终于看到熟悉的湖心亭,萧笈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向她,说:“我们许久未曾下棋了,不如此时再来一局如何?”

    他虽是询问,谢蕴却看出萧笈并不在意她的回答,他已经兀自朝着湖心亭的方向去。

    再次坐在熟悉的位置上,两人的身份已经大不相同,不由的使人心生恍惚,谢蕴率先回神,她道:“不知陛下召见臣妇所为何事?”

    萧笈看着谢蕴,她总是这般清醒,许嬷嬷认为她像故人,其实一点也不像,从恍惚中回神,看向她:“谢蕴,孤之所以能够利用你将褚绍骗来长沙郡,你从未想过是为什么吗?”

    他既利用了她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总归还是要回报些什么。

    谢蕴的目光落在棋盘上黑白交缠的棋子上,她的神色有些怅然,她何曾没有想过呢,可惜做过的事情便是做过了,她不后悔,亦不会回头。

    萧笈看着聪慧却又执拗一意孤行的谢蕴,他道:“有些事情,并非这棋盘上的棋子非黑即白,须得你死我活,谢蕴,希望你能明白孤在说什么。”

    “他来的比预想中的要快。”

    萧笈的目光看向远处,谢蕴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褚绍已经走过来,他的面色发沉,眸子里带着怒意。

    他走到两人的面前,将谢蕴拉到身后,对着萧笈语气不善:“不知陛下何故要单独召见微臣的夫人?”

    褚绍心中,到底介怀萧笈曾经想要取谢蕴为王后,即便是看穿了这不过是萧笈引他入局的诱饵,但仍旧不能放下芥蒂。

    萧笈没有被褚绍冒犯的不悦,他提着衣摆从垫子上起身,琥珀色的眸子里尽是淡漠,他不畏惧褚绍手中的蜀军,亦没有有求于人之时的谄媚,只是寻常:“不必紧张,孤与爱卿的夫人叙叙旧而已。”

    他不顾褚绍的面色,转向谢蕴,微微一笑:“孤所言,望夫人好好考虑,有花折时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萧笈不常笑,似乎谢蕴未曾见过他笑过,看出了他这一笑的刻意,果然褚绍的眸光沉了下来,带着敌意戒备萧笈。

    谢蕴微不可查动了动被捏紧的手腕,褚绍仿佛大梦初醒理智回笼,他微微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却未曾松开,对着萧笈不甚恭敬的告退,带着谢蕴离开。

    走出去很远,褚绍的手还未放开谢蕴,他身长八尺,常年征战沙场步履极快,谢蕴用尽力气方才能勉强跟上他的脚步。

    到了无人处,褚绍终于放缓脚步松开谢蕴的手,他将她逼退到墙角,目色沉沉的盯着她:“他同你说了什么?”

    褚绍口中的他指的是萧笈,谢蕴垂眸,刚刚萧笈同她所言的打乱了她内心的平静,一时间思绪纷乱,不知该如何同褚绍讲,亦或者是能否告诉褚绍。

    她的犹豫落在褚绍的眼中,便不是她不愿,他冷笑一声,伸手扣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桎梏在自己的怀中,冷声威胁:“谢蕴,你既已经嫁给本督,便死了再与萧笈如何的心思,若是让本督发现你的背叛,绝不会再宽恕,萧笈连带你的父兄都会去给你陪葬。”

    他的声音里面压抑着怒气与杀意,谢蕴抬眸看向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心中被刺痛,刚刚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她垂眸:“放心,我同萧笈没有你想的情谊,只是单纯的叙旧。”

    褚绍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她,似是要分辨她所言的真假,半响终于是放开桎梏着她的手,表情冷漠:“谢蕴,你说的话,本督半个字都不会相信。”

    这一回,他没有再强抓着谢蕴要她跟上,她望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将有些乱了的衣衫捋好,缓缓向着紫宸殿的方向走去。

    走过那个墙角,方言不知何时已经等在哪里,他看了谢蕴一眼,别开脸:“此事是我告诉主上的,若非你要跟着萧笈的太监去,怎会惹怒主上,怪不得我,都是你自找的。”

    谢蕴没有反驳,方言是褚绍的手下,他不过是各为其主,各尽其忠罢了。

    这一路许是当真有许多人想要见谢蕴,在穿过九曲回廊即将走到尽头之时,袁瑛出现在九区回廊的尽头,她衣着华丽,满头珠钗玲琅亦是要去参加宴会。

    看得出袁瑛并非知道谢蕴的行踪专门等她,只是恰巧在此处遇见,便拦住她,袁瑛让方言退下,她要单独同谢蕴说话。

    有了刚刚那一遭,方言不敢公然反抗帝王,却不会害怕袁瑛,他不退不让令袁瑛黑了脸,她对着谢蕴嘲讽:“谢蕴,你连这点胆量都没有了吗?”

    今日入宫,除了褚绍的人,其余的人都卸了兵刃,且这是萧笈的行宫,谢蕴知晓袁瑛就算恨他入骨,也不会蠢笨在这样的地方对她行凶。

    只是她单纯的不想听袁瑛说话而已。

    见她要走,袁瑛生怒,口不择言:“谢蕴,你很是自得是吗?让褚绍都为你折腰臣服去攻打侯栾收服健康,你很自得是不是?”

    谢蕴回过头看向袁瑛,神色平静,却不容回避反问:“你说什么?”

    她走过去,走到袁瑛的面前,定定的看着袁瑛的眼睛,又问一遍:“袁瑛,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看她懵懂的样子,袁瑛不敢置信,她下意识:“你不知道?”

    少顷,袁瑛反应过来,忽然放声大笑,眼中甚至笑出了泪意,痴痴:“你竟然不知道!”

    谢蕴平静的看着有些癫狂的袁瑛,待到对方彻底冷静下来,才说:“你说,褚绍要带兵去攻打健康,那今日……”

    “今日正是你那好夫君出征的践行宴呀。”

    袁瑛对谢蕴嫉妒,见她什么都不知道又觉得她可怜,一时间不知该恨还是该笑,她停下来恢复高门贵女的模样,冷声:“谢蕴,我原嫉妒你出身普通,却能够先有李节为你奋不顾身,又有褚绍愿为你折腰程称臣,此时又觉得你不过也是任人摆弄的棋子罢了,李节信你却不能娶你,褚绍娶你却不愿信你,当真也是可悲。”

    她说完,昂首露出笑意离开,谢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的震惊还未消散,她一开始便知道萧笈要娶她便是为褚绍设的局。

    她虽并不认为她能够撼动褚绍的决定,却又有私心想过,若是父兄与褚绍不是对立面,她与褚绍是否也不至于此。

    她心中想要两全其美,虽知晓这不过是她的妄想。

    便是知晓萧笈赌赢了,也不过以为褚绍暂时的放过长沙郡,暂时不会对南梁动手,却没有想过萧笈的条件是要褚绍夺回健康。

    这是袁瑛刚刚说出来的,还有什么是袁瑛未曾说的吗?

    她看向方言,方言被谢蕴的目光看的躲避,这些褚绍下令不得让人给谢蕴提及,非他清高,只是他不屑于旁人的怜悯,更不想展露自己的卑微。

    但方言却想要让谢蕴知晓自家主上的付出。

    待听完所有,谢蕴沉默下来,没有方言所预料的感动与欣喜,平静的有些异常,他眉头皱起,看着谢蕴朝着紫宸殿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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