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勋听出了褚绍声音里压抑的怒意,暗自思忖谢蕴又做了何事,只不敢再开口询问,快马加鞭跟上了褚绍。

    在江州与南陵郡之间,褚绍率领前来接驾的蜀军与萧笈一行人碰面,只停留不到片刻,褚绍留下秦勋,他独自带着一队人马继续前往江州。

    无人敢阻拦褚绍,只得看着他向江州去,此时王驾的车撵内,不知何时被新安排来的小太监,嘀嘀咕咕的抱怨着褚绍不知轻重,未曾将帝王放在眼中。

    萧笈收回看着褚绍远去的目光,落在嘀咕的小太监身上,素来温和的人说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他道:“你若是不想要你的舌头了,孤可以让人给你割掉。”

    本就是收了好处被安排来刻意挑拨萧笈与褚绍关系的小太监登时禁声,他虽喜欢金银财务,但是到底要有命才能花。

    王驾内归于平静,南梁的帝王与朝臣继续北上,前往昔日的王都健康。

    褚绍不到半日便到了江州,日落西沉,暮色四合,驿站之中方言跪倒在地,他将前夜在驿站中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虽未言明,可不用想也知晓,定是这王驾之中有人暗中相助,如若不然,谢蕴三人定不能顺利逃脱,还能做出声东击西的事情。

    褚绍的声音终于响起,他问:“谢蕴是主动逃脱?”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里面没有什么情绪,却叫人听出雷霆之怒,只怕此回捉到谢蕴,她定不会有好的结果。

    方言不敢回答,褚绍也未再逼问,只黑夜之中,他漆黑的眸子泛出一抹冷笑,手触碰到这月余如珍似宝挂在腰间的穗子,此刻竟像是提醒他褚绍不过是一场笑话。

    他愿摒弃前嫌给谢蕴一个和解的机会,而她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再次逃走的手段罢了,可怜可笑他竟然对她心存期待。

    谢蕴简直可恨。

    褚绍放声大笑,那笑里却无半分喜意,只让人觉得满满的杀意,这笑声让所有人都垂下了头不敢喘气,知晓褚绍此时正在盛怒之上。

    终于,褚绍的笑声停止,他的声音如淬寒冰:“谢蕴,你最好逃得远远的,莫要让本督找到了。”

    殿内安静的针落地可闻,褚绍召来吉祥,在未曾从吉祥出得来任何有用的信息,又只问她字字句句皆是替谢蕴辩解之后,褚绍命人将其押下去。

    褚绍命方言带兵南追,他则兵分两路向东追去,方言领命而去,除了驿站翻身上马,望向褚绍的方向。

    暗自垂首,心中道:“谢蕴,此番你自求多福。”

    若是被他们寻到,恐怕没有什么好下场,但这次方言决计不会再背叛褚绍,思及此,他打马南下,顺着昨日谈寻到的踪迹追寻。

    ***

    连着昼夜不歇的骑了两日的马,终于到了新安郡,只要今夜从新安郡过去,只需不到三日便能赶到会稽郡。

    九人扮做商队,潜入新安郡中,被袁瑛派来看押谢蕴等的六人,欲立即从新安郡的东城门离开,连夜向会稽郡赶去。

    谢蕴看着新安郡人来人往的街道,与谢清安与谢蔹交换眼神筹谋着逃走,他们并非愚钝,若是继续东去,到了会稽郡恐怕他们便会被当做人质送到会稽王氏的手中。

    此番既能做实他们逃走勾结外贼的名声,又能让褚绍与王氏互相攻讦消耗兵力,一一石二鸟,唯有健康王氏与荆州袁氏能够从中获利。

    谢清安与谢蔹纵使要摆脱褚绍的控制,也不会选择去会稽王氏。

    几人打扮低调,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之中不敢再明目张胆的用刀抵着三人的脖子,却也时刻警惕着他们三人的动作。

    谢蕴瞄了眼前面围着看杂耍戏的闹市,低声道:“今日天色已晚,连着赶了两日路,不仅人累的受不了,马儿也没有精神了,此地距离会稽郡路程已经过半,往后便没有什么大的城池,不如今夜在此歇息一晚如何?”

    “少废话,快走。”看守的人低声威胁。

    被拒绝,谢蕴并不失望,她为的便是分散几人的注意力,她刚刚的话将几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了她这处,谢清安与谢蔹趁机滚下马没入围观杂耍戏的人群中。

    他们为了不引人瞩目,换了寻常百姓的衣服,此时本就到了黄昏,两人没入人群中立即没了踪迹。

    终于,看守谢蕴的人发现了她的目的,怒目而视,掏出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对着剩余的五人吼道:“去将他们找回来,不能让他们跑了!”

    其余五人领命而去,谢蕴责备押着在咋刷洗边上的巷子里,等着几人回来复命。

    看着不为所动的谢蕴,挟持她的为首男人手上的动作加重,锋利的刀刃将肌肤划破一条血线,怒不可遏威胁:“你的父兄若是弃你而去逃了,我便将你杀了回去复命!”

    谢蕴呼吸微滞,她的余光瞥向身侧,垂眸淡淡:“你怎知我的父兄会弃我而去?”

    话落,谢蔹一掌劈在男人的后颈上,还不待男人反应,便迅速夺下匕首,一剑封喉,刚刚还挟持谢蕴的男人,此时双手捂住脖子,却也挡不住汩汩流出的鲜血,再说不出一句话。

    谢蔹皱眉看着死不瞑目的男人,嫌恶拉着谢蕴离去,在远离闹市的巷子里与谢清安碰面。

    一朝既脱离了褚绍的控制,又拜托了袁瑛的挟持,两人一时间竟不知要去何处,谢清安叹息一声:“如今处处都是褚绍的人,除却南下,似乎别无去处了。”

    南边的平安郡、安远郡等地,虽然荒凉,却是褚绍一时半会儿伸不去手的地方。

    谢蔹道:“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北上且不说要穿过褚绍控制的横贯东西一带,便是去了北地,没有一兵一卒,没有旧部支持,不过是去给羌人与安氏增添几个刀下亡魂。”

    若是往日,他们去将羌人与安氏换走几个,便是赚了,可是如今与谢蕴团聚,再当不得那孤胆英雄。

    二人目光茫茫看向遥不可及的北地,只觉此生再与收复北地无缘,心中怅惘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巷中三人沉默良久,皆被这愁绪所染,半响一直沉默不言的谢蕴开口,她抬首看向谢清安与谢蔹,一字一句道:“爹爹,阿兄,我想要回江州去。”

    回江州,那便是要去寻褚绍。

    他们不知道为何谢蕴会有此决定,他们明明方才脱离褚绍的魔爪,此时又回去羊入虎口,实在是难以理解。

    看清楚他们眼中的疑虑,谢蕴将心中的打算说出来,她语调坚定:“爹爹阿兄,我知你们定然不支持我的做法,但我知父兄抱负,此生志在北伐成功收复故土光复汉室,试问如今天下局势,若想要北伐成功,有谁能做到?”

    此一问答案不言而喻,如今汉人能够与羌人胡人抗衡的,唯有褚绍一人,南梁其他几大世族,汲汲营营,族中财富、兵马早已经消耗在这几次伤筋动骨之中,若无数年修养,别说北伐,甚至难以抵御羌人与安氏南下。

    见他们沉默,谢蕴继续道:“我知爹爹与阿兄不喜褚绍为人,更觉褚绍将你们幽居府中,你们一身抱负无处施展,这一切起因皆是因为女儿而起让父兄受女儿连累,此前褚绍前去健康之前,女儿努力在修补与他的关系,已经初见成效,相信假以时日定然能够让他重新信重女儿,亦能够同爹爹阿兄一起并肩北伐收复故土,统一中原。”

    二人眼中惊诧骤起,皆是惊疑不定,半响才回过神,谢蔹神色凝重的看向谢蕴,问她:“弥弥,你可知你刚刚说了些什么?”

    若是这世间除了褚绍能够北伐,旁人皆成功无望,那褚绍岂会久居人下,他们难道要跟着褚绍当那逆臣贼子?

    谢蕴沉默下来,抿唇道:“褚绍既愿在此前放弃称王的念头,岂知便不会一直为南梁效命?毕竟萧笈与萧桓不同,萧笈是贤君。”

    若是褚绍愿意臣服,与萧笈君臣相携,那未必不是一段佳话。

    可褚绍当真愿意吗?将自己拼命打下来的江山拱手让人。

    此言谢蕴心中都不敢相信,褚绍会一直臣服于这摇摇欲坠的南梁,可她愿在其中尽量周旋,将这太平尽量维持的久一些。

    谢清安与谢蔹并不相信谢蕴所言褚绍能够一直做南梁的良将,受南梁的朝廷驱策,却也知谢蕴所言不假,如今的汉人之中,有谁还存着北伐之志还有北伐之力,唯有褚绍一人。

    可,若是他们心中的北伐抱负,需要谢蕴用她自己的幸福去换,谢清安与谢蔹却不能安心。

    谢蔹问:“弥弥,你可委屈?”

    谢蕴闻言,沉默了片刻后坚定的摇摇头,道:“我不委屈,我的心中亦是为褚绍折服,所做一切心甘情愿。”

    既然如此,他们没有再劝说坚持的理由,当即打算用腰间的玉佩换快马折返江州。

    到了马市,谢清安与谢蔹将身上的财务皆拿了出来,谢蕴平日腰间不爱挂玉坠,便将耳朵上的耳饰取了下来,却还是不够。

    三人各自在身上摸索还有什么财物,谢蕴摸到怀中的荷包,那马市场的老板见状一把将其从谢蕴的手中夺过。

    待看清楚了这荷包的样式,眼中不免露出嫌弃,谢蕴盯着那荷包道:“这荷包虽用料不错,但是依然被这针脚破坏,不值得什么钱,还请老板还给我。”

    那老板看出了荷包不值什么银钱,没有再过多计较,只看三人确实没有财务了,所幸差的不多,勉强牵来三匹马给三人。

    三匹马一看便是未曾吃饱过草料的老马,但是确实没有更多赢钱,加之不敢在这新安郡多家逗留,便翻身上马,抓紧在关城门之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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