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绍的神色难看,待听到被关押的谢蔹与谢清安的声音,他敛了神色走过去。

    昨夜见到谢蕴怒极失了理智,今日却清醒过来,本被忽略了那些异常浮现在脑海中,谢蕴昨夜说的“误会”二字的模样浮现在眼前。

    有没有可能,谢蕴这一次当真未曾背叛他?或许该再信一次?却又想起今日谢蕴那样冰冷的模样,他的眼神沉了沉。

    无论谢蕴说的是真还是虚与委蛇的诓骗他,他自己会去查,褚绍招来身边的侍卫,按照脚程,谢蕴她们此时本已经该过了新安郡。

    若当真是他们折返回来,定然能查到线索,而他则去见了谢蔹。

    昨夜,褚绍的人已经将两人控制住,此时谢清安与谢蔹被看守在不同的房间内,见到褚绍,又看到他眉间餍足的春色,一瞬明白了什么,只恨不得要上去杀了褚绍。

    只可惜挣脱不开褚绍亲信的束缚,褚绍看着他们只觉此二人在谢蕴心中占了过多的位置,神色冰冷:“说说看吧,为何要背叛本督潜逃?”

    谢蔹目眦欲裂,不答反问:“褚绍,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回忆起昨夜塌上的谢蕴,只他意动的情事并不如那般愉悦,不过强取而已,褚绍敛眉:“不过略施惩戒,谢大人有空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

    虽心中存着疑虑,但有前车之鉴,认为此次不过也是谢蕴想要逃走,故而褚绍不认为他所为有什么不妥当,甚至他已经算得上手下留情。

    若是蜀军之中,有人胆敢几次三番的被判,早已经死在他的手中。

    思及谢蕴的数次背叛,与虚情假意,褚绍的眸子再度冷了下去。

    ***

    纵使谢蔹对褚绍的态度难以忍受,却在想到那日谢蕴说到褚绍的神色,他不确定谢蕴只是因为无可奈何要修补与褚绍的关系,还是当真心中也有褚绍几分。

    故而即便被逼问至此,却还是将这一路的事情说了出来。

    最后,冷冷的看着褚绍质问:“大将军如此善恶不分,真不知弥弥为何要回来!”

    她当真不是主动想要逃走,而是被歹人挟持?褚绍抬眸看向谢蔹:“你是她的兄长,说的话本督自会去求证,只,”他说到此处停顿,只想到谢蔹在背后鼓动谢蕴,褚绍便冷了了神色,他语气冰冷“在此事被查清楚之前,便委屈谢大人几日了。”

    褚绍离去,谢蔹冷静下来,背上渐渐生了一层冷汗,他刚刚真切的感受到了褚绍的杀意,让他意识到,若是在新安郡的时候他们当真逃走,事情不会如他的预料一般三人南下逃匿过上平静的日子。

    褚绍定然会追至天涯海角不罢休,将他们找到,然后千刀万剐。

    这样的事情,往日觉得褚绍做不出来,今日却不敢确信了。

    褚绍的神色并未因为谢蔹的话而好转,他接着去到关押着谢清安的房间,得到同样的答案,却并未急着再去见谢蕴,而是无比耐心在驿站等着他派出去的人回来。

    待到侍卫将袁瑛派出去的剩下无人捉拿回来,看着跪在院子里咬紧牙关不肯松口的几人,褚绍神色平淡,淡淡一个“杀”字落下。

    顷刻间,一个人的脑袋掉在了地上,血迹溅在地上,将青石板染红。

    是人便会畏惧死亡,即便是袁氏培养出来的再忠心的侍卫也不会例外,同伴惨死在他们的面前,令其面色惨白。

    此时褚绍的目光转到跪在地上的第二个人身上,薄唇轻启:“说不说?”

    褚绍在战场上厮杀,岂会在乎几个人的性命,如今他在南梁拥重兵,又岂会畏惧他们背后的主子,已经有人开始动摇。

    褚绍却没有给第二个人犹豫的时间,他淡淡道“杀”,第二课头颅再次滚到地上,青石板上已经形成一股汩汩血流。

    终于,在他的目光看向第三个人的时候,那人毫不犹豫开口:“我们是奉袁氏的命令,将谢蕴三人押送到会稽,却被他们在新安郡趁乱杀了我们一人逃脱!”

    褚绍的目光抬头看向他派出去的侍卫,褚绍的侍卫印证了那人的话,恭敬道:“回禀主上,新安郡的府衙前日傍晚确实在暗巷中找到一具尸体,是被人一刀划破喉咙致死。”

    褚绍再度看向那个侍卫“你还知道什么?”

    那侍卫已经被吓的面色惨白,嘴唇发抖“小的就知道这些,已经全部说了,请大将军饶命。”

    褚绍漆黑的眸子看向能够听到声音,却自始至终未曾试图出来过的屋子,道:“本督说话算话,滚吧。”

    那人闻言如蒙大赦,忙的磕头起身向驿站外跑去,在他跑出驿站之时,褚绍脸上划过一缕杀意。

    “给他一炷香的时间。”

    褚绍的侍卫领命,点燃一炷香插在香炉上,剩余的两人看出了这是褚绍给那人逃命的时间,一炷香过后,便会去追杀他。

    既是说了实情的人都逃不过一劫,更何况他们,剩下的两人心如死灰,其中一人视死如归,声音嘲讽:“褚绍,即便你如今位高权重又如何,连一个女人的心你都笼络不住,是,那谢氏女是杀了我们的人跑了回来,可你知她同我们家主子说什么了吗?”

    待褚绍的目光看向他,她哈哈大笑一声:“为了活命她自己主动说的要去会稽郡,你当她真的喜欢你才回来的,不过也是畏惧你的权势罢了!”

    他的话音刚落,身子便直挺挺的倒下去,褚绍的神色冷冷的看着地上的人,对着最后一个面无血色的人道:“杀了。”

    他起身离去,在檐下撞见不知何时躲在柱子后面的驿长,垂眸看着他抖得如筛糠的手,道:“石板清洗起来比较麻烦,为了不吓到往来的路人,还请驿长这两日关门。”

    这两日,褚绍要将他与谢氏女的事情处理好,不希望有人前来打扰。

    驿长如何敢反驳,跌跌撞撞的跑去将驿站的大门关上,将门栓紧紧的别上。

    ***

    褚绍一步一步向谢蕴的房间走去,即便此时证实了她这回当真没有背叛他,她昨夜所说的误会是想要解释。

    可袁瑛派来的侍卫临死之前所说的话,却犹如一根刺扎在褚绍的心间,她如今所做这些到底是迫于他的权势还是出自真心?

    褚绍的眸子暗了暗。

    此时屋内的谢蕴面色有些白,这个驿站并不大,褚绍又故意在院子中做这些,她还有什么猜不到他是故意如此。

    即便知晓杀人于褚绍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是往日褚绍都是在战场上杀的羌人,而此回他对于汉人同样不心慈手软。

    这无异于在警告她,若是他想要杀她,亦是不会手软。

    而早上心中所想的,待褚绍查到了她未曾欺骗他,利用他的愧疚之心消弭往日的恩怨恐怕是有些盲目乐观了。

    且,最后那人死之前所言,怕是被褚绍听了进去,她再说什么,他恐怕也会心存疑虑。

    思及此,谢蕴心中生出些绝望来,彻底消弭褚绍对她的戒心这条路恐怕是走不通了,而另外一条逃走的路,更是希望渺茫。

    且,逃走这条路若是败了,她与父兄三人恐怕便会如同今日这驿站中的五人,人头落地,褚绍下一次不会再心软了。

    她沉默下来,似是没有生路可言,此时对上褚绍的目光,只觉深秋的寒意更重。

    ***

    褚绍并没有想象中的暴怒,他只是沉着脸走进屋内,坐到谢蕴对面的塌上,定定的看着她不发一言。

    他不先开口,谢蕴此时猜不透褚绍作何想法,亦是不敢轻易开口,这样沉默的对峙持续许久,久到谢蕴以为褚绍不会再开口,她说什么都无意义之时,褚绍却忽然出声,他一字一句道:“本督给你一个自己解释的机会。”

    他开口对谢蕴说话,却并未看她,手中随意的把玩着腰间的坠子,那是出征之前谢蕴赠他的,他虽是口中嫌弃,却将这坠子一直佩戴在腰间,哪怕昨夜二人生了争执都未曾解下。

    谢蕴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本是打算放弃再与褚绍周旋,但目光在那腰间的坠子上停留了许久,却又在心中告诉自己,再试一次吧。

    就再这一次,若还是不行,便另寻他法,大不了就是带着父兄南下永不回中原,再不好也不过是个殒命的结局。

    心中打定了主意谢蕴微微定神,并未急着开口给自己辩解,她从怀中摸出一物,垂首捏了捏手中的东西,起身缓缓走到褚绍的身侧跪下。

    见褚绍不曾抬眸看她,谢蕴向前倾了倾将手中之物递到褚绍的眼下,她垂眸缓缓道:“将军出征之时曾让妾身绣个荷包,可惜妾身秀技不似阿家精湛,故而丑陋的很。”

    她说到这里轻笑了一下,微微吸了口气又接着道:“妾身本想着绣一队鸳鸯可实在是太难了,又觉得将军如修竹,便先绣了这修竹,想着待将军回来后再绣一对鸳鸯。”

    她说到此处,慢慢抬首看向褚绍的眼睛,明明还是带着笑的,眼中却盛满了泪水,可偏偏又不肯落下,看的楚楚可怜:“妾身从不否认自己怕死,可对将军的情意也非虚假,若将军因妾身的保命之言而怪罪妾身,虽不敢反驳将军,却也会委屈。”

    褚绍的气息自从她将那荷包递到他眼前时便紧了几分,在听她说着心中所想之时,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停下来屏住呼吸。

    终于在对上那一双盛满泪水的眼眸之时,几乎要让他脱口而出“下不为例”,可终究是清楚谢氏女的狡诈,这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却又难以平息胸中的怒意。

    几次三番已然让他分不清她的真情假意,褚绍克制自己从那一双盛满泪水的眸子上错开视线,声音克制冷淡:“谢蕴,你所言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恐怕只有你自己清楚,你如何证实你所言是真?”

    要自证真心何其困难,他若是不信,她再如何说也不过是枉然,谢蕴不免心灰意冷,她垂眸有些自暴自弃,凄然一笑:“妾身所言句句真心,若是将军不相信,妾身也别无办法。”

    褚绍呼吸一滞,只觉谢蕴脸上的笑碍眼的很,似是无所谓一般,胸中克制住的怒意与杀意再度被勾起,却又在发难之前克制下来。

    似乎,若他再逼迫她,她便再也不会辩解了一般。

    这个认知使褚绍生出不安,他眉头紧蹙,不愿面对此时的谢蕴,起身大步离去,却又在门口处停顿片刻,微微侧首:“你所言,本督自会去求证。”

    褚绍离开屋内,谢蕴跌坐在地上,此番言论并未彻底消除褚绍的怀疑,不免让人失望,却也并不是全无机会,只看……只看褚绍他想要如何。

    思及此不由心中生出忧虑,若他已然彻底恶了她,她自跟着父兄离去南下,只怕他虽恶她,却又不愿意放她离去,要将她困在他身边互相折磨。

    若是当真如此,恐怕日后的日子只会难熬。

    方言等候在江州,褚绍并未在驿站继续停留,而是带着人马赶回江州汇合,而后继续前往健康。

    昨夜床榻之上褚绍动作粗鲁,盛怒之下未曾等谢蕴适应虽未受伤,却也再禁不住骑马颠簸,但褚绍要走,本就惹恼了他再不好去同他说这些,谢蕴起身咬牙坚持。

    却见驿站外面停着一辆马车,谢蕴看了眼最前面骑在马上的褚绍,见他没有回首,抿唇收回视线掀开帘子上马。

    待上了马车发现谢清安与谢蔹亦是在马车里面,只二人脚上带着镣铐不得自由。

    还不待三人说话,褚绍下令启程的声音传来,马车颠簸了一下方才摇晃着向前,谢蔹扶住了差点摔倒的谢蕴,看见她脸上的痛苦之色,压抑的声音中满含怒气:“弥弥,可是褚绍那小儿欺负你了?”

    昨夜褚绍所做之事,不顾她的意愿,属实算得上欺负,但经过今日在房中的交谈,还不知道褚绍的想法。

    若是能够缓和褚绍的怒意博得他的信任,自是与他好好相处为上上策,故而谢蕴不欲此时挑起父兄与褚绍的对立,便道:“阿兄莫要担忧他不信我所言,自是派人去调查,待到查清便无事了。”

    谢蔹与谢清安今日同在驿站之中,自是也听到了褚绍对那几人的手段,虽不完全相信谢蕴所言,却也别无他法,但此时二人已经下定决心不再长久受褚绍的胁迫。

    他二人的志向如何比得上谢蕴的幸福,便坚定道:“弥弥莫要逞强,若是褚绍确实难以接纳我们,逃了便是,为兄与父亲虽无本事不能北伐收复故土,但护着妹妹逃走让那褚绍追不到的本事还是有的!”

    谢蕴没有再反驳,若是此番褚绍仍旧介怀往事,不肯信任缓和分毫,那确要考虑离开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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