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社的仪式也举行得差不多了,到了聚餐的环节,香喷且冒着热气的各种熟食也上了桌,村长一声令下便开席了。

    村长也给他们安排了位置,夙清河本着来了不吃白不吃的心理,坐下一块吃东西了。

    “侯爷,好久不见。”

    有人前来搭话,夙清河抬头瞧了眼,并不认识。

    “这位是有宁村的村长。”苏眠看清来人,同他介绍。

    村长姓陆名晋川,和苏眠的祖父是老友,也因为这个苏眠才敢到这来看春社会。

    夙清河还听赞同苏眠的问题的,他确实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

    “我们见过吗?”

    村长朝苏眠笑了笑,接着看向夙清河,朝他行礼,“侯爷还是这样年轻俊郎,我们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四十五年前了。”

    这个时间已经是人类的半生,他也只比李老伯小四岁。

    夙清河盯着看了一会儿,仔细想了想,在脑海中搜寻有关村长的信息。

    “陆晋川你都这么老了。”夙清河看着眼前已经有些佝偻的老人,最后在那张斑驳苍老的脸上找到了一点他年轻时的影子。

    一旁的李老伯笑而不语。

    他也是一样的,随着时光的流逝,变得苍老了。

    陆晋川看着夙清河,倒多了几分感慨,“是啊,已经这么老了。”

    人类一旦年长到一定的年纪,就会渐渐感觉到终点的靠近,死亡也因时间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哈哈哈,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您了,能否赏脸同我喝一杯?”他这样请求道。

    陆晋川也曾是官场上有名气的人,他也曾意气风发,而此刻他已不再年轻。

    看到夙清河,他便想到了过去,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四十五年过去了,夙清河还是这个样子,一点也没变。

    容貌依旧,性格倨傲,行事慵懒随性。

    苏眠倒了两杯酒,放在二人面前。

    陆晋川拿起酒杯,与他碰杯后,一饮而尽。

    “可惜老苏不在了,若是他还在,兴许能陪我们一杯。”

    他的笑容忧愁又惋惜,想起逝去的老友,便伸手抚摸苏眠的发顶,神色慈爱。

    “还好,我们眠眠已经长大了。”

    苏眠笑着,面上并没有悲伤,她一向乐观。

    “祖父若在,定然不想扫二位的兴致,今日我便代祖父喝上一杯,了其心愿。”她说罢便给自己倒了杯酒,站起身,敬了两位长辈,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夙清河稍稍愣住了。

    只觉得苏眠是个温和活泼的小姑娘,没想到她还有这般胆气。

    陆晋川又同夙清河聊了几句才离开,他作为村长还要去维持场面,不能在这久留。

    农家的酒酿的浑,也比较烈,苏眠刚刚灌了一杯,脸上已经明显出现酡红了,不过表情还是淡然自在,没有任何不适,也仍旧那和身边的人聊天,并没有什么大碍。

    夙清河发现她吃得很少,饭量小,饭桌上菜肴很多,她想吃的东西不少,而她也仅仅每样吃一点点,即使是喜欢吃的也没多夹。

    仔细想想,在家里她也是一样的,她做很多的菜,但她吃得并不多。

    夙清河正在观察苏眠的时候,她正在和李老伯他们说话。

    “李老伯,您有找到或者是瞧见哪位长得像您旧友的人吗?”

    李老伯摇摇头,“没有,只记得他住在这个村子,不知道他住哪,没瞧见他也没瞧见长得像他的人,许是老了,瞧不清楚了。”

    苏眠非要带他们一起出来的目的其实不止是想让他们一起出来散散心解闷,还有想让李老伯见见他的老友。

    是在前天一同吃晚饭时聊到的,苏眠不想他惋惜,便提出带他出来找找看,兴许还能见上一面。

    其实到了这个年纪,真的很难再与好友相见了,若是运气好些住得近些或许还有不少机会,但若相隔较远,年纪大了就不好见了,谁也拿不准谁比谁先走一步。

    “若是有他的画像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兴许还能帮您找找,打探打探。”苏眠叹了口气,“对了,那位老伯姓什么呢?我去帮您问问罢?”

    “姓许,他姓许,名字叫做许辛。”

    李老伯记得很清楚,友人的名字。

    苏眠点点头,“我记下了,您先吃着吧,我去帮您问问,少喝点酒啊。”她轻轻拍李老伯的肩,交代完起身离开。

    李芸见状也跟着去了。

    夙清河瞧着,没说话,拿起酒坛续满杯,不时抿几口。

    “我怎没见你提起过你有朋友什么的?”

    他没看着谁说话,但话就是对着李老伯的。

    因为刚刚看到了陆晋川,现在再看李老伯,他忽然间就想起了他们年轻时的模样。也因此,他才发觉,李老伯已经从一个小屁孩变成小老头了。他已不是八十年前懵懂无知的孩童,也不是六十年前莽撞的青年,而是一个迟暮的老人。

    “明明也才过去几十年,你就已经老成这样了。”

    李老伯笑了笑,“人类就是这样的,您活得久,所以发觉的晚一些。”

    与其说是发觉得晚不如说是夙清河并没有那么在意周遭人的变化,因为他没有对任何人产生羁绊,所以也并不了解。

    “我并没有和您提起过我的朋友,您不知道也是应该的。”

    李老伯回答夙清河上一个问题。

    仲春会给人一种暮秋的错觉,但它所拥有的生机,却是暮秋没有的。

    每个人迟暮的人类都变得厚重,眼睛里的颜色也如同他们的目光一样,变淡变浅。

    夙清河并唯一的人类朋友已经死在三百年前,即使是这样,他对于人类也一点都不了解。

    他们静静地喝着酒,欣赏着春日的风光,不再言语。

    苏眠在宴席里穿梭,不时向一些已经酒足饭饱的村民打听李老伯的老友。

    这个村子姓许的人有不少,住得也分散,照这个情况,估计得花费点时间,她问清楚位置打算去挨家挨户走一遍。

    “苏姑娘。”

    有人叫住了她。

    苏眠常来这里,村里有不少人都认得她。

    “刘婶。”苏眠低下头弯了弯腰,她很讲礼节,对每一个长辈都这样敬重。

    刘婶起初是不习惯的,但渐渐的也就接受了。

    “你是在找什么人吗?”

    苏眠:“嗯,在找一个姓许的老人。”

    “姓许?你有兴趣和我说说吗?我或许能帮你找到。”刘婶是个热心肠,她瞧着苏眠也很是喜欢,便主动提出要帮忙。

    苏眠沉吟片刻,点点头,“麻烦您了,我前两日认识了一个老人,同他是朋友,我想让他们见上一面。”

    她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我方才问过不少人,他们都说没有这个人,也不知是不是记错了。”

    两人并排着走,边走边聊。

    刘婶问:“那位姓许的老人叫什么名字?”

    苏眠答:“许辛。”

    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村里人许姓的人,最后给出结果。

    “咱们村的确没有人叫这个名字。”

    苏眠瞳孔震了震,“您确定没有这个人吗?”

    “是的,认识人里,真没人叫这个名字。”刘婶说罢,便又想到了什么,“对了,村里有个许大爷,大伙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姓许,你可以去他家里问一问。”

    苏眠暗下去的眼睛又重新亮了起来,“您能带我去找找吗?”

    “当然可以了。”

    刘婶很乐意帮忙。

    他们朝着许大爷家的方向去。

    从村口往里,弯弯绕绕地过了好几个人家,终于在最里边的位置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个很小的院子,里边就两间屋子和一个小茅屋,瞧着已经有些年头了,屋顶上有几块新瓦,看着是才装上去不久的,茅屋上也有铺新的茅草。

    一个老妪拄着拐杖在院里喂鸡,身形单薄,瞧着有些落寞。

    “婆婆您好!”苏眠没忍住便喊了一句。

    那老妪便偏过头来,瞧她。

    刘婶朝她招了招手,“王大娘。”

    王大娘拄着拐杖慢腾腾地过来了,她来到院门口,在两人面前定住。

    “找我什么事啊?”

    刘婶轻轻推了苏眠一把。

    “您好,请问您家里有人叫许辛吗?”苏眠有些忐忑地问,心脏紧张得怦怦跳,手紧捏成拳。

    王大娘皱了下眉头,神色怅然。

    “小姑娘找他什么事啊?”

    苏眠激动起来,认真道,“他的一位老友想见见他,不知他现在人在哪里?”

    王大娘又问,“那人可是姓李?”

    苏眠点点头,“是的!!您告诉我他人在哪吧!!”

    只见王大娘摇了摇头,神色渐渐变得哀伤,“老头子他已经离世有一年多了。”

    苏眠和刘婶都愣住了,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反应。

    “怎么会……”

    王大娘长叹一口气,静静眺望着远处的山头。

    她的丈夫在去年春天因病去世了,就埋在那边那一片充满生机的山头。

    “姑娘,你把那人请来吧,老头子有几句话给他,你请他过来,我同他说。”

    她记得丈夫留下的遗嘱,除了对家人的关怀和不舍,还有对友人的思念,她不希望他带着遗憾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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