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眠把消息带给李老伯后,便领他去往王大娘家。

    “侯爷,您累了吗?要不要先回去呢?我们可能要晚点才回去了。”

    苏眠看夙清河百无聊赖的样子,突然没了底气,她先前说春社很有意思,拉着他出来了,现在春社已经差不多结束了,他看起来并不是很感兴趣,她有些怕夙清河发火。

    夙清河手里摇着扇子,狐眼打量了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我跟你们一起去。”

    他起身就走,步子慢悠悠的,走路的姿态都是高傲优雅的,像狐狸一样。

    “诶?好。”苏眠赶忙上前带路。

    王大娘趁她们去找李老伯的功夫,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准备了一些茶水。

    他们远远走过来就瞧见王大娘在院门等着了。

    “进来坐吧。”

    王大娘引他们进屋去。

    李老伯的步子快了几分,还有些急,没往日那慢腾腾的劲了。

    夙清河跟着他们进屋。

    屋里打扫得很干净,虽然家境贫寒,没有多少东西,但基本的家具都有,王大娘似乎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便又到隔间去找凳子,她虽然行动不便,但依旧拿出主人家的气势,把客人招待好。

    “侯爷您先坐吧,我等王大娘找新凳子。”

    夙清河不拒绝,在凳子上施了清洁术,稳稳当当地坐了下去。

    他是个局外人,坐边上听听,就当吃八卦了。

    “好久不见了,长年。”王大娘给众人倒好茶,总算开口。

    李老伯点头,“好久不见啊,玉芝。”

    两人相视一笑,岁月在他们面容上留下痕迹却没有剥去其间的光彩。

    “很抱歉阿辛没扛住,我放他先走了。但我们这些年都过得很好,你不必觉得惋惜。”

    她一直注意着李老伯的神色,他没有太明显的悲伤,只是惋惜。

    李老伯笑了笑,“许兄年轻时候那么爱吃酒,想来也是最早走的,我没什么好惋惜的。倒是你,他也舍得让你一个人留在这人世间。”

    王大娘摇摇头,嗔怪着道,“是啊,若不是他托我给你带话,我也该随他去了。”

    她坦然自若的样子叫在座的每一位都感到惊讶。

    死亡其实是很可怕的,夙清河不怕是因为那个东西离他很远,而在场的其他人却不一样,死亡很远也很近。

    李老伯无奈,似乎已经习惯了对方这样的发言,“你还是和年轻时候一样直爽又果敢。”

    “呵呵”王大娘看向一边的李芸,“这位是你孙女吗?”

    李老伯点点头,“是,不过她是我兄长孩子的孩子。”

    王大娘微愣,“你这么多年都没去找过素雪吗?”

    他们聊的话题是很久远的事了,没人听得懂。夙清河并不在这段时间里,所以他也不懂。

    “没有。”

    “那真是可惜,自那次分别我就没再见过她,还以为她和你在一起呢。”王大娘叹了口气,真心感到惋惜,她慢慢起身去翻柜子,从里面拿出一把长剑,“你的剑阿辛一直帮你收着,这下总算能还给你了。”

    她把剑递给李老伯,如释重负。

    “谢谢你们帮我收着,不过我现在已经舞不动剑了。”李老伯握着一手剑,一手将剑从剑鞘中抽出,即使多年过去了,它也光依旧。

    “李老伯您年轻时候还会舞剑吗?”苏眠只是单纯的好奇。

    “是啊,阿爷您从未同我讲过您会舞剑呢。”李芸瞧着,很是惊讶。

    王大娘坐下,静静地看着那把剑,才意识到,李长年愣是一点风光事也没和后辈讲。

    “你们后辈不知道的东西多了,他年轻的时候也曾靠这把剑博得姑娘的青睐。”

    最震惊的应该是夙清河,因为他和李老伯认识的时间最长,但他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哈哈哈,少调侃我了,能入你眼的不过许兄一人。”

    似乎是想到年轻时的事情了,两人都很高兴。

    “我还记得你们当时时常爱在雪天比试,结果脸冻得通红也分不出胜负,弃了剑在雪地里打雪仗呢。”

    “那会儿之后,两个人都染上风寒,一直养到春天才好。”

    “你倒还记得,我和素雪照顾着,都觉着无聊了。”

    ……

    他们聊了许久,直到碗里的茶水见了底才停下。

    “其实他也没什么要交代,就是想在临终前再见你一面,和你再比一次剑,然后和你说好久不见。”

    王大娘似乎松了一口气,面上的表情也轻松了许多。

    “你还活着真好啊,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向阿辛交代,若是见面了他兴许还会怪我。”

    李老伯笑而不语。

    遗憾又一点点变,心绪也更加的坦然。

    “如果还能再看你舞剑,我想他应该会很高兴吧。”

    王大娘怅然地向外望去,目光眺着远方的山头,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她似乎觉得这样就能看到丈夫。

    “侯爷。”

    夙清河听到身边的姑娘叫他,她坐得离他很近,但她又不想其他人听到她说话,便挺直了腰,抬头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

    夙清河譬瞥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

    “您不是神仙吗?能不能把许老伯的魂叫出来啊?”

    苏眠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期盼得到他的回应。

    杏眼又圆又亮,星星一样。

    夙清河摇摇头,“我做不到,这类法术不是我的专长。”

    他没说谎,他不是不想帮忙,而是确实不会这类法术,这种引灵的法术基本只有冥族才会。

    “好吧……”

    她的失落很明显,垂下了脑袋。

    夙清河觉得莫名,该伤心失落的不应该是她,她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呢?

    不能理解人类。

    “你晚上会梦见你丈夫吗?”

    他突然说话大伙都很惊讶,而且话是对王大娘说的。

    王大娘没反应过来,想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和自己说话。

    “经常能梦见他,总觉得他一直都还在。”

    夙清河挑了挑眉,“那好办了,把你们土伯公叫过来,他有办法。”

    ?

    他们根本就没见过土伯公,又怎么可能请他过来呢?

    夙清河没解答他们的困惑,用灵力变化出一只小鸟,那小鸟一下从他的指尖跳到桌上,在桌子上蹦跶了几下就飞了出去。

    看得他们云里雾里的。

    没一会儿它就飞了回来,落在苏眠的肩上,消失了。

    “来了就露个脸,别躲着。”

    夙清河对着门口没好气道。

    随后便听到了一个年迈的笑声从门口那传来,一个小老头从门外走了进来。

    “哈哈哈,哪有这么求人办事的?”

    除了夙清河外,在座的都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老人。

    见到真神仙了。

    “是你们谁要见故人呐?”

    王大娘慢腾腾地站起来,拄着拐杖向前走。

    土伯公会意,用手里的拐杖画了一个圈在地上,“故人葬在何方?”

    王大娘指了指对面的山头。

    “拿一件遗物出来罢。”

    王大娘照做,从柜子里取出另一把长剑,递给他。

    李老伯也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两人就静静站在一边等着。

    土伯公把长剑放进圈里,施法,渐渐的,周遭的灵气凝聚成人形,立在圈里。

    “一炷香之后你们就看不见他了,有什么话抓紧说吧。”

    土伯公说完便消失不见了。

    夙清河就撑着下巴看,总算是有点看头了。

    站在圈里的许辛想要走到爱人和友人面前,但走不出那个圈,只能在原地。

    李老伯和王大娘见状赶忙往前走去,去到他跟前。

    “好久不见,许兄。”

    “好久不见呐,李兄。”

    王大娘湿了眼,她伸出手去触碰,却没有碰到那个人,而是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

    “我已经死啦,玉娘。”

    许辛脸上是无奈的笑容,看着激动的妻子。

    “你原来一直都在吗?”

    “是。”

    两人相视一笑,相顾无言。

    “舞剑吧。”

    夙清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老伯忍不住回头看他。

    还是那副样子。

    “那位就是你说的侯爷了吧?”许辛问。

    李老伯点点头,“是,他很年轻吧。”

    “嗯。我终于见到他了。”

    他们年轻时时常提起这个人,许辛从没见过他,今日才算见过。

    “和你说的无异,像一个毛小子一样,倨傲随性。”

    李老伯笑了,方向剑,走出门口,在院子里找了一根树枝。

    “这是最后一次舞剑了,下次就是我们一起了。”

    裋褐的穿着打扮,不似年轻时衣袂翩飞,招式虽不如年轻时的时候有力度,但仍旧优美又凌厉,形神兼具,身姿矫健,剑法娴熟。

    假若他还年轻,假若他手里舞的是剑,难以想象那副场面该是如何的动魄惊心。

    他们呆呆地看着李老伯舞剑,心底的震撼如何也压不住。

    “李兄,你的剑术,倒真是大不如前了。”

    李老伯收了树枝,回答许辛面前,“是啊,人老了,这是在所难免的。”

    “那么,再会。”

    “再会。”

    两人抱拳,对着对方弯了弯腰。

    许辛又看了妻子一眼,半透明的身体一点点散掉了,一炷香很快很快。

    王大娘等丈夫散掉以后,捡起地上的剑,抱在怀里擦拭一番,收回了柜子里。

    李老伯捡起自己的剑,看向屋里的人。

    “咱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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