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自己的异样,李昭想把顾沉宵推开,却感觉脑子里乱糟糟的,浑身燥热,腿脚虚软,只想离眼前的人近一点,更近一点。这种感觉为何似曾相识?来不及细想,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感再次袭来,她突然伸出双臂环住顾沉宵的脖子,踮起脚尖,印上了那引人遐想的温软双唇。顾沉宵身体一僵,双眸不敢置信地微微一瞠,然后缓缓合上了眼。斜阳的光辉从窗格投射进来,光影浮动,在墙上留下一片人影交叠的剪影。

    迷乱之中,桌上的茶盏被扫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骤然响起的声音让李昭拉回一丝神智,她倏然睁眼,猛地将面前的人推开,喘着粗气后退两步。瞥见桌上的茶壶,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拎起茶壶往杯中倒水,茶水有一大半洒在了桌上。倒了半杯凉水,她仰头喝下,气息未定,睁着略微迷蒙的双眼,看向旁边熏香炉内升起的青烟,暗自咬牙切齿,这红甄……简直胆大妄为!真龙天子不发威,你当朕是小龙人吗?

    李昭拎着茶壶浇进熏香炉里,将里面徐徐燃烧的香浇灭,又走到一旁将窗户打开,凉风灌入,李昭彻底清醒过来。

    沉静许久,她才敢看向顾沉宵。

    顾沉宵的状况并不比她好多少,他白皙的面颊浮起一层浅粉,纤长的眼睫低垂着,目光怔忡望着墙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下坐实了她是个好男色的狗皇帝。李昭脑补了一下他的心理活动,猜他肯定是在想被上司性骚扰了该怎么办,而且这个上司还是最最最顶头的上司,想举报都没地儿举报的那种。

    李昭理解他此刻的彷徨无助,她轻咳一声,装作沉着冷静的模样,斥道:“这个红甄!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能用这种下三滥的东西呢!”她声音缓了缓,温声安抚道:“顾爱卿受惊了吧?”

    顾沉宵眼睫颤了颤,而后抬眸看向她,眸色深深,明晦难辨。

    李昭被他看得极度心虚,撇过头去,语气宛如一个渣男:“朕不是故意想要玷污你的清白,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做人还是应该往前看。走出这个门,咱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好吗?”

    望着她游移不定的眼眸,顾沉宵忽而淡然一笑,像是平静地接受了一切,“好。”

    翌日是个阴雨天,一大早便下起了雨,乌云如同帐幔笼罩着整个京城,隐约可闻云层中春雷滚滚之音。雨势不小,下朝后,群臣撑着伞往宫门走去。

    穿过长长的红色宫巷,一位撑伞的女子在宫巷尽头等候,看见顾沉宵走近,她欠了欠身,“顾大人,我家主人有请。”

    对于女子的邀约,顾沉宵并不意外,略一颔首,随女子拐进一条暗巷。

    八角亭内,容色倩丽的紫衣女子托腮望着淋漓雨幕,南楚多雨,经常有这样的天气。望见远处行来的人影,她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的笑容。待那人影踏入亭中,她上下打量着来人,目光中毫不掩饰审度之意。

    “想让我回南楚的人就是你?”红甄问道。

    顾沉宵收了伞,俯首向她行礼,“不是在下想让公主回南楚,而是公主应该回南楚。”

    “为何?”红甄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手腕上的银镯,语气中透着不屑,“你该不会以为让人给我传一张纸条,三言两语就能让我听从你的话吧?你们大凉人该不会都这么愚蠢吧?”

    顾沉宵垂首,模样恭谨,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直接:“公主的宏图伟志,用在大凉怕是用错了地方,当下所为,皆是徒劳。难道公主到如今还未察觉吗?”

    红甄把玩银镯的动作顿了顿,偏头看他,状似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笑着反问:“哦?是吗?”

    顾沉宵将她停顿的动作看在眼里,微微一笑,“看来公主已经察觉到了。”

    红甄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而后,她眼中兴味更甚,“看来大凉也有聪明人。可是,我凭什么听从你的建议呢?”

    雨点落在亭顶瓦片上的噼啪声响,将顾沉宵的声音衬托得愈发平和,“无论公主想不想听从在下的建议,最后都会回到南楚。令尊心地慈软,辅国公年迈,太子不成器,康王手握重权,禄王暗自囤兵,多方蠢蠢欲动,公主妄图借大凉之势稳住南楚朝堂。可是,即便公主留在大凉,大凉真的会为了区区一个异邦公主,出兵万里,解南楚之围吗?”

    红甄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闪过一丝被看穿的狼狈,继而显出几分警惕之色,“你究竟是谁?为何对我南楚朝堂如此了解?”

    顾沉宵依旧垂着眸子,“在下大凉尚书令顾沉宵。”

    静默片刻,红甄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口问道:“你说你可以帮我?”

    顾沉宵颔首,“只要公主离开大凉,回到南楚,自会有一份大礼等着公主。”

    红甄无意识转了转手腕上的镯子,凝眉半晌,道:“好,我信你一次。”

    顾沉宵又向她行了一礼,撑开纸伞,走进雨幕之中。

    红甄望着他的背影,忽而扬声问道:“你这样帮我的原因是什么?”

    顾沉宵回头侧目看了她一眼,漠然的眉眼间显出几分凉薄,“在下只是不想在大凉见到公主罢了。”

    红甄怔然,那是一种只有位高者才会有的冷漠神情,仿佛高山之雪,沉积了万年的寒意。她五指不由自主地收紧,你究竟是谁?

    李昭下朝后,撑着伞来到了兰蕙宫,宫女却说红甄出门散心去了。大雨天出去散心,李昭觉得这个红甄公主真有情调。

    等了半个时辰,红甄终于回来了,紫色裙摆上沾了不少水痕,看来散步走得还挺远。见到李昭在宫里等她,红甄稍显意外。

    李昭未提昨日之事,只跟她聊了一会儿家常,然后问她:“公主出门也有些日子了,不知是否想念家乡?”

    红甄弯眸笑道:“我正想跟陛下说这事呢。离家多时,确实是有些想家了,我想明日便启程回南楚。”

    李昭:???这么轻松就解决了?

    原本准备了一堆腹稿的她,略觉英雄无用武之地。

    红甄真是个风一般的女子,轻飘飘地来,在宫里掀起一场龙卷风,又轻飘飘地走了。

    红甄走后,李昭好不容易痛快了几天,就又有大臣开始给她找不痛快了。李昭看着大臣们催皇嗣的奏章,第三十八次提笔写下:“爱卿管的真宽。”

    早朝时,有人当着面催皇嗣,李昭痛心疾首地表示:“你们明明知道朕不行,还这样说,过分了哈!”

    群臣:“……”陛下这么不要面子,他们真是一点赢面都没有。

    仍有不怕死的大胆进言:“陛下应该广纳后宫。”

    李昭想了想,竟然同意了:“行!纳就纳吧。但是,选秀要求朕来定。”

    数日后,选秀要求出来了:不想嫁人的女子,只要有理想有抱负,无论出身,无论相貌,无论品行,皆可报名。

    内侍官拿着圣旨,小小的眼睛里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李昭双手叉腰,得意地笑。后宫嫔妃们都有品阶,拿着月俸,算是公务员,自然应该为纳税人做点有用的事。后宫三千智囊团,来吧!

    负责选秀事宜的官员接到圣旨,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届皇帝,是他带过最难带的一届。

    李昭自己的婚姻问题还没解决完,又来了另外一个婚姻问题亟需她去解决。她的妹妹绛云公主早就到了婚配的年纪,却尚未出阁,有人上奏说该考虑绛云公主的婚事了,再不嫁人就有失体统了。

    李昭感觉自己像个移动的民政局。

    她找到绛云公主,绛云正在屋里绣花。对于这个乖巧懂事的妹妹,她向来比较疼爱的。李昭笑容和蔼,像一个普通兄长般问道:“我们家绛云已经是大姑娘了,是想在宫里多留两年,还是想嫁人?”

    绛云低着头,没说话,只羞涩一笑。

    李昭垂眸,发现她正在绣的是一幅鸳鸯戏水。好吧,她懂了。

    “绛云可有中意的驸马人选?”李昭问。

    静默片刻,绛云红着脸,轻轻点了一下头。

    李昭来了兴致,笑道:“不知是哪位青年才俊,入了我们绛云的眼?”

    绛云脸颊红得仿佛能沁血,带着羞涩与紧张道:“顾……顾大人。”

    “顾沉宵?”李昭几乎是立刻想到了这个名字,眉梢微抬,略觉惊讶,“你见过他?”

    绛云再次点头,“上次御花园投壶,有过一面之缘。”

    李昭觉得有些难办。若是换了别人,她赐个婚就完事了,但是顾沉宵却不像是会乖乖就范的,从他屡次拒绝她让他娶红甄的提议就可以看出。李昭腹诽,长了一张容易让人一见钟情的脸,害人不浅。

    李昭决定先探探顾沉宵的口风,下朝后将他留了下来。

    谈完公事,李昭似是不经意般闲谈道:“顾爱卿到了婚配的年纪,家中尚无妻妾,是否偶尔会感到寂寞?”

    顾沉宵抬眼看她,似乎觉得她这话很好笑,眼底浮现笑意,“陛下何意?”

    “朕的妹妹,绛云公主,温婉可人,也到了婚配的年纪。”李昭疯狂暗示。

    顾沉宵眸光闪了闪,继而意味不明地笑道:“陛下还真是喜欢当红娘啊。”

    他仍是笑着,李昭不知为何觉得周围空气骤然冷了几分。看来顾沉宵不喜欢包办婚姻,李昭迂回道:“绛云是个好孩子,爱卿不妨相处看看。相处之后,爱卿若是不愿,朕也不会勉强。”

    沉寂半晌,顾沉宵方才笑了笑,状似洒脱道:“好,听陛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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