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玉青离开长兴镇，启程南下。李昭收拾包袱，与之一同上路。
行至一处山洼，丛林之中传来几声窸窣异响，李昭心生警惕，掀起马车帘布往外望去，只见一群彪形壮汉猝然从林中钻了出来，衣着粗糙，不修边幅，手上都拿着兵刃，凶神恶煞地盯着他们。
为首一人叫嚣道：“留下买路财，饶你们不死。”
原来是遇到山贼拦路了。
李昭掀起前帘，掩嘴问坐在前面驾车的慕岚：“打得过吗？”她知道慕岚是有些功夫的，而且功夫还不差，只是山贼人数众多，不知有几分胜算。
慕岚扫了一眼四周的山贼，小声回她：“人太多，打不过。”
“那就只能破财消灾了，马车上的金银财物都给他们。”李昭压低声音，“放心，我身上还藏着几张银票，够路上吃喝了。”
慕岚颔首。
李昭下了马车，陪着笑脸，朝山贼说道：“各位大哥，看上什么尽管拿走，我们绝不反抗。”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将玉青护在身后。
为首的山贼走近，将马车里大大小小的箱子尽数翻出，打开一看，金银珠宝将箱子塞得满满当当，山贼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朝李昭瞥去：“还有没有了？”
李昭识相地从袖子里取出荷包，递给山贼：“大哥，就这么多了。”
山贼一把将荷包夺去，拿在手上掂了掂，忽而看向李昭身后的玉青。李昭谄笑一声，“大哥，我们可以走了吗？”她说着，脚下不露痕迹地移了一步，挡住山贼不怀好意的视线。
山贼嗤笑一声，将她一把推开，满脸□□，直勾勾地盯着玉青，“长得不错，不如跟我回山寨，做我的压寨夫人？”
李昭心中骂娘，脸上却还是挂着笑：“大哥说笑了，他是男的，怎么能给您做压寨夫人呢？”
山贼用怀疑的目光将她打量一番，接着笑道：“既然这样，那就让你代替他做我的压寨夫人好了。”说着，他伸出手，想要摸李昭的脸。
他的手刚刚伸出，便听得一阵尖锐的风啸声，寒光闪过，一把长剑袭来，在他手背上划开一道长长的伤口，顿时鲜血如注。山贼惨叫一声，恶狠狠地发出怒吼，举刀砍向骤至的白色身影，白色身影灵巧地避开，剑刃又从他手臂上划过，皮开肉绽。
其余山贼见状，纷纷攻了上来。慕岚毫不犹豫，立刻拔剑加入了战局。来人武功不俗，人数众多的山贼竟有些招架不住。
李昭被突然逆转的局势震惊了，愣愣看着突然出现的顾沉宵，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消片刻，山贼溃散而逃。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顾沉宵走到自己的马匹旁，从行李中取出一件披风，步履轻款地走来，将其披在李昭肩头。
李昭低头，发现是当年秋日围猎时她送给他的那件，她眼中微涩。转念想到自己一直以为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结果人家能一个打十个，李昭不无讥诮地说道：“原来公子竟有这么好的身手，一直是我眼拙了。”
顾沉宵神情专注，眼眸半垂，替她系披风的带子，仿佛未曾听见她的嘲讽。
“去死吧！”一名山贼大喊着，高举大刀从背后冲了过来。
李昭：“……”你这样一喊，是生怕别人不会发现你偷袭吗？
李昭正要躲开，却见顾沉宵忽然抱住她，一个转身，挡在她身前，用身体挡住了山贼的攻击。锐利的刀锋落在他背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汩汩流出的鲜血迅速将他身上的白衣染得通红。顾沉宵闷哼一声，倒向李昭。
李昭愣住，砍中了？她茫然伸手，接住不支倒地的顾沉宵。
偷袭的山贼也愣住，砍中了？他信心大增，扬起得意的笑容，再次举刀，砍向顾沉宵的要害。
情急之下，慕岚疾速奔来，口中喊道：“主子小心！”飞身一跃，剑光一闪，山贼被他一剑刺中，倒地不起。
李昭：？？？我刚刚听见了什么？
仿佛为了回答她心中的疑惑，慕岚半跪在顾沉宵身边，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称呼：“主子，你怎么样？”
李昭：“……”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她揽着顾沉宵，眉头紧蹙，心绪杂乱。顾沉宵倚在她怀里，双眼紧闭，发出虚弱的声音：“昭昭，疼……”
当务之急是救人，李昭看着顾沉宵惨白的脸色，朝慕岚果断道：“扶他上马车，找医馆。”
慕岚驾着马车，丝毫不敢懈怠，火速赶往下一个镇子。幸运的是，他们离下一个镇子不远，很快便寻到了医馆。
大夫察看了伤口，深可见骨，他道：“伤得不轻，我开个方子，好生休养，恢复元气。”
李昭闻言，稍稍放下心来，看来并无性命之忧。见顾沉宵额头上一层薄汗，她不假思索地拿出帕子，替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过了一会儿，她蓦然停住动作，心想，我为什么要帮他擦汗？她忽的抬头，带着几分迁怒意味，用看叛徒的眼神盯着慕岚。
慕岚接触到她的眼神，立刻心虚地移开视线，目光躲闪，不敢与她对视。
顾沉宵轻扯她的衣袖，白着嘴唇，可怜兮兮地说道：“昭昭，你不要怪他。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所以让他跟着你。”
此刻，他的脸上毫无血色，脆弱得像一张薄纸，轻轻一扯便会碎裂，令人无法说出一句责备的话。
李昭垂下眼睑，沉默着走开，去找大夫拿药。
南下的行程暂且搁置，李昭留在镇上，陪顾沉宵养伤。毕竟，人家是为了救她受伤的。
受伤之后，顾沉宵在床上一躺便是十几天。这十几天里，李昭端茶倒水，送饭添衣，衣不解带地照顾着。
“这么多天了，为何不见好转？”李昭蹙着眉道，“要不，再找大夫来瞧瞧？”
顾沉宵将药瓶和纱布递给她，“昭昭，上药。”说完，他解开上衣，趴在床上，一副任人宰割的乖巧模样。
李昭：“……”为什么总觉得他好像乐在其中？
她抬手将他的衣服退至腰间，拔去药瓶的瓶塞，认真细致地将药末倒在伤口处。看见那白皙劲瘦的后背，李昭忽然想起以前她受伤时，顾沉宵为她上药的画面，双颊不由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上完药，李昭略感燥热，不自在地咳嗽一声，丢下一句“我去给你煎药”，便匆匆离开了房间，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顾沉宵嘴角弯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一个时辰后，李昭端着熬好的药进屋，药碗冒着袅袅腾腾的热气，苦涩的药味飘了一室。走到桌边，她被椅子绊了一下，脚下踉跄，眼看滚烫的汤药就要倾倒在她身上。
只见人影一闪，原本半身不遂趴在床上的人已经出现在她身边，扶住她摇晃的身形，顺便将药碗稳稳托住。
李昭看着动作矫健、迅捷如风的顾沉宵：“……”
顾沉宵目光闪了闪，移开视线，表情心虚。
李昭冷笑：“明明已经行动自如，还在床上趴了十几天，这么苦的药喝了十几天，真是难为你了。”
顾沉宵眸子半垂，默然不语。
想起一事，李昭问他：“山贼砍过来的时候，明明可以躲开，你是故意受伤的吧？”
顾沉宵没有否认，抬眸直勾勾地望着她，“嗯，我是故意受伤的。昭昭，你不问问我故意受伤的原因吗？”
李昭抿了抿唇，将药碗放在桌上，“既然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
说罢，她抬脚便欲离开。
顾沉宵抬手拉住她的手腕，只听得叮咚一声，某个物品从她袖中掉落，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顾沉宵朝地上看了一眼，忽而笑了，语气笃定：“昭昭，你暗恋我。”
李昭：“……”
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白玉梨花簪，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顾沉宵蓦然从后面抱住她，轻声道：“昭昭，对不起。”
李昭没有回答，推开他，继续往门口走去。
身后，顾沉宵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声，似是扯到了伤口。李昭回头，却见他面带微笑，正望着自己，那表情仿佛再说：我就知道你会回头。
李昭咬牙，气鼓鼓地走出门去。
这天，直到天黑，李昭都没有回客栈。顾沉宵在客栈门前等了许久，等不到人，便出门寻找。寻找未果，他回到客栈时，才发现李昭一个人坐在屋顶上吹冷风。
顾沉宵沿着梯子爬上屋顶，在她身侧坐下。
李昭侧头看了他一眼，眼角微微泛红，“顾沉宵，你好像很喜欢骗我。”
顾沉宵漆色的眸子黯了黯，“昭昭，对不起。我自知对你隐瞒太多，你现在不信我，也是情理之中。但是，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古鉴承约你见面的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李昭盯着脚下的瓦片，神色萧索，“顾沉宵，有些信任一旦失去，就很难重新建立。”
顾沉宵苦笑，从怀里取出一块色泽莹润的玉牌，递到她面前，“这是我的长生玉牌，是我出生那年，父亲送给我的。”
李昭低头看去，玉牌雕刻着云龙纹，样式繁复，雕工精细，下方刻着一个小小的篆体“衍”字。
“我本名萧衍。”顾沉宵平静道。
李昭呼吸一窒，抬头错愕地望着他。
顾沉宵面上挂着淡淡的笑，仿佛已经彻底遗忘曾经那些高在云端的荣华与落入尘泥的凄楚，“八岁那年离宫之后，先生将我带到溪州，改名顾沉宵。朝中的萧氏旧部，一直想要助我重夺萧氏天下，我入朝为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些事，我一直想告诉你，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难怪他不吃辣，原来根本不是土生土长的溪州人。
隔了许久，李昭才消化完这些信息，愣愣道：“隔着国仇家恨，你不恨我？”
顾沉宵莞尔：“若是恨你，我便不会在此处了。”
顾沉宵将玉牌塞进她掌心，笑着说道：“昭昭，你无非就是气我之前骗了你。现在我的命在你手上，你是否可以放心了？”
李昭握着那枚玉牌，眼眶微润。良久后，她有了一丝妥协的意思：“以后你不能再骗我。”
顾沉宵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好，绝无下次。”
李昭点了点头，声音闷闷道：“那么，我再信你一次。”
其实当她回头的那一刻，她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这个人，她放不下。
隔日，玉青见李昭迟迟没有动身的意思，便与她道别，准备独自南下。李昭特意摆了一桌送别宴。桌上，两人谈笑风生，约定好明年春天在临安相见。
临走前，李昭依依惜别道：“路上小心。”
玉青笑着抱了她一下，“你也是。”
送走玉青的马车，李昭回头，见顾沉宵立在她后面，倚着门框，笑容透着股凉气：“你们感情倒是深厚。”
想到玉青刚才那个拥抱，李昭知道他约莫是吃醋了。她眨眨眼睛，解释道：“其实，玉青是女的。”
顾沉宵淡淡道：“我知道。”
李昭：“……”连女人的醋都吃，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心眼这么小？
想起他似乎已经在边疆待了很久了，李昭觉得奇怪，问道：“你不用回京吗？”
顾沉宵慢条斯理地轻抚衣袖，“我已经辞官了。”顿了顿，他又道：“以后就靠娘子养我了。”
李昭：“……我是第一次见吃软饭吃得这么理所当然的。不对，谁是你娘子？”
行至一处山洼，丛林之中传来几声窸窣异响，李昭心生警惕，掀起马车帘布往外望去，只见一群彪形壮汉猝然从林中钻了出来，衣着粗糙，不修边幅，手上都拿着兵刃，凶神恶煞地盯着他们。
为首一人叫嚣道：“留下买路财，饶你们不死。”
原来是遇到山贼拦路了。
李昭掀起前帘，掩嘴问坐在前面驾车的慕岚：“打得过吗？”她知道慕岚是有些功夫的，而且功夫还不差，只是山贼人数众多，不知有几分胜算。
慕岚扫了一眼四周的山贼，小声回她：“人太多，打不过。”
“那就只能破财消灾了，马车上的金银财物都给他们。”李昭压低声音，“放心，我身上还藏着几张银票，够路上吃喝了。”
慕岚颔首。
李昭下了马车，陪着笑脸，朝山贼说道：“各位大哥，看上什么尽管拿走，我们绝不反抗。”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将玉青护在身后。
为首的山贼走近，将马车里大大小小的箱子尽数翻出，打开一看，金银珠宝将箱子塞得满满当当，山贼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朝李昭瞥去：“还有没有了？”
李昭识相地从袖子里取出荷包，递给山贼：“大哥，就这么多了。”
山贼一把将荷包夺去，拿在手上掂了掂，忽而看向李昭身后的玉青。李昭谄笑一声，“大哥，我们可以走了吗？”她说着，脚下不露痕迹地移了一步，挡住山贼不怀好意的视线。
山贼嗤笑一声，将她一把推开，满脸□□，直勾勾地盯着玉青，“长得不错，不如跟我回山寨，做我的压寨夫人？”
李昭心中骂娘，脸上却还是挂着笑：“大哥说笑了，他是男的，怎么能给您做压寨夫人呢？”
山贼用怀疑的目光将她打量一番，接着笑道：“既然这样，那就让你代替他做我的压寨夫人好了。”说着，他伸出手，想要摸李昭的脸。
他的手刚刚伸出，便听得一阵尖锐的风啸声，寒光闪过，一把长剑袭来，在他手背上划开一道长长的伤口，顿时鲜血如注。山贼惨叫一声，恶狠狠地发出怒吼，举刀砍向骤至的白色身影，白色身影灵巧地避开，剑刃又从他手臂上划过，皮开肉绽。
其余山贼见状，纷纷攻了上来。慕岚毫不犹豫，立刻拔剑加入了战局。来人武功不俗，人数众多的山贼竟有些招架不住。
李昭被突然逆转的局势震惊了，愣愣看着突然出现的顾沉宵，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消片刻，山贼溃散而逃。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顾沉宵走到自己的马匹旁，从行李中取出一件披风，步履轻款地走来，将其披在李昭肩头。
李昭低头，发现是当年秋日围猎时她送给他的那件，她眼中微涩。转念想到自己一直以为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结果人家能一个打十个，李昭不无讥诮地说道：“原来公子竟有这么好的身手，一直是我眼拙了。”
顾沉宵神情专注，眼眸半垂，替她系披风的带子，仿佛未曾听见她的嘲讽。
“去死吧！”一名山贼大喊着，高举大刀从背后冲了过来。
李昭：“……”你这样一喊，是生怕别人不会发现你偷袭吗？
李昭正要躲开，却见顾沉宵忽然抱住她，一个转身，挡在她身前，用身体挡住了山贼的攻击。锐利的刀锋落在他背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汩汩流出的鲜血迅速将他身上的白衣染得通红。顾沉宵闷哼一声，倒向李昭。
李昭愣住，砍中了？她茫然伸手，接住不支倒地的顾沉宵。
偷袭的山贼也愣住，砍中了？他信心大增，扬起得意的笑容，再次举刀，砍向顾沉宵的要害。
情急之下，慕岚疾速奔来，口中喊道：“主子小心！”飞身一跃，剑光一闪，山贼被他一剑刺中，倒地不起。
李昭：？？？我刚刚听见了什么？
仿佛为了回答她心中的疑惑，慕岚半跪在顾沉宵身边，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称呼：“主子，你怎么样？”
李昭：“……”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她揽着顾沉宵，眉头紧蹙，心绪杂乱。顾沉宵倚在她怀里，双眼紧闭，发出虚弱的声音：“昭昭，疼……”
当务之急是救人，李昭看着顾沉宵惨白的脸色，朝慕岚果断道：“扶他上马车，找医馆。”
慕岚驾着马车，丝毫不敢懈怠，火速赶往下一个镇子。幸运的是，他们离下一个镇子不远，很快便寻到了医馆。
大夫察看了伤口，深可见骨，他道：“伤得不轻，我开个方子，好生休养，恢复元气。”
李昭闻言，稍稍放下心来，看来并无性命之忧。见顾沉宵额头上一层薄汗，她不假思索地拿出帕子，替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过了一会儿，她蓦然停住动作，心想，我为什么要帮他擦汗？她忽的抬头，带着几分迁怒意味，用看叛徒的眼神盯着慕岚。
慕岚接触到她的眼神，立刻心虚地移开视线，目光躲闪，不敢与她对视。
顾沉宵轻扯她的衣袖，白着嘴唇，可怜兮兮地说道：“昭昭，你不要怪他。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所以让他跟着你。”
此刻，他的脸上毫无血色，脆弱得像一张薄纸，轻轻一扯便会碎裂，令人无法说出一句责备的话。
李昭垂下眼睑，沉默着走开，去找大夫拿药。
南下的行程暂且搁置，李昭留在镇上，陪顾沉宵养伤。毕竟，人家是为了救她受伤的。
受伤之后，顾沉宵在床上一躺便是十几天。这十几天里，李昭端茶倒水，送饭添衣，衣不解带地照顾着。
“这么多天了，为何不见好转？”李昭蹙着眉道，“要不，再找大夫来瞧瞧？”
顾沉宵将药瓶和纱布递给她，“昭昭，上药。”说完，他解开上衣，趴在床上，一副任人宰割的乖巧模样。
李昭：“……”为什么总觉得他好像乐在其中？
她抬手将他的衣服退至腰间，拔去药瓶的瓶塞，认真细致地将药末倒在伤口处。看见那白皙劲瘦的后背，李昭忽然想起以前她受伤时，顾沉宵为她上药的画面，双颊不由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上完药，李昭略感燥热，不自在地咳嗽一声，丢下一句“我去给你煎药”，便匆匆离开了房间，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顾沉宵嘴角弯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一个时辰后，李昭端着熬好的药进屋，药碗冒着袅袅腾腾的热气，苦涩的药味飘了一室。走到桌边，她被椅子绊了一下，脚下踉跄，眼看滚烫的汤药就要倾倒在她身上。
只见人影一闪，原本半身不遂趴在床上的人已经出现在她身边，扶住她摇晃的身形，顺便将药碗稳稳托住。
李昭看着动作矫健、迅捷如风的顾沉宵：“……”
顾沉宵目光闪了闪，移开视线，表情心虚。
李昭冷笑：“明明已经行动自如，还在床上趴了十几天，这么苦的药喝了十几天，真是难为你了。”
顾沉宵眸子半垂，默然不语。
想起一事，李昭问他：“山贼砍过来的时候，明明可以躲开，你是故意受伤的吧？”
顾沉宵没有否认，抬眸直勾勾地望着她，“嗯，我是故意受伤的。昭昭，你不问问我故意受伤的原因吗？”
李昭抿了抿唇，将药碗放在桌上，“既然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
说罢，她抬脚便欲离开。
顾沉宵抬手拉住她的手腕，只听得叮咚一声，某个物品从她袖中掉落，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顾沉宵朝地上看了一眼，忽而笑了，语气笃定：“昭昭，你暗恋我。”
李昭：“……”
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白玉梨花簪，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顾沉宵蓦然从后面抱住她，轻声道：“昭昭，对不起。”
李昭没有回答，推开他，继续往门口走去。
身后，顾沉宵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声，似是扯到了伤口。李昭回头，却见他面带微笑，正望着自己，那表情仿佛再说：我就知道你会回头。
李昭咬牙，气鼓鼓地走出门去。
这天，直到天黑，李昭都没有回客栈。顾沉宵在客栈门前等了许久，等不到人，便出门寻找。寻找未果，他回到客栈时，才发现李昭一个人坐在屋顶上吹冷风。
顾沉宵沿着梯子爬上屋顶，在她身侧坐下。
李昭侧头看了他一眼，眼角微微泛红，“顾沉宵，你好像很喜欢骗我。”
顾沉宵漆色的眸子黯了黯，“昭昭，对不起。我自知对你隐瞒太多，你现在不信我，也是情理之中。但是，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古鉴承约你见面的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李昭盯着脚下的瓦片，神色萧索，“顾沉宵，有些信任一旦失去，就很难重新建立。”
顾沉宵苦笑，从怀里取出一块色泽莹润的玉牌，递到她面前，“这是我的长生玉牌，是我出生那年，父亲送给我的。”
李昭低头看去，玉牌雕刻着云龙纹，样式繁复，雕工精细，下方刻着一个小小的篆体“衍”字。
“我本名萧衍。”顾沉宵平静道。
李昭呼吸一窒，抬头错愕地望着他。
顾沉宵面上挂着淡淡的笑，仿佛已经彻底遗忘曾经那些高在云端的荣华与落入尘泥的凄楚，“八岁那年离宫之后，先生将我带到溪州，改名顾沉宵。朝中的萧氏旧部，一直想要助我重夺萧氏天下，我入朝为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些事，我一直想告诉你，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难怪他不吃辣，原来根本不是土生土长的溪州人。
隔了许久，李昭才消化完这些信息，愣愣道：“隔着国仇家恨，你不恨我？”
顾沉宵莞尔：“若是恨你，我便不会在此处了。”
顾沉宵将玉牌塞进她掌心，笑着说道：“昭昭，你无非就是气我之前骗了你。现在我的命在你手上，你是否可以放心了？”
李昭握着那枚玉牌，眼眶微润。良久后，她有了一丝妥协的意思：“以后你不能再骗我。”
顾沉宵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好，绝无下次。”
李昭点了点头，声音闷闷道：“那么，我再信你一次。”
其实当她回头的那一刻，她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这个人，她放不下。
隔日，玉青见李昭迟迟没有动身的意思，便与她道别，准备独自南下。李昭特意摆了一桌送别宴。桌上，两人谈笑风生，约定好明年春天在临安相见。
临走前，李昭依依惜别道：“路上小心。”
玉青笑着抱了她一下，“你也是。”
送走玉青的马车，李昭回头，见顾沉宵立在她后面，倚着门框，笑容透着股凉气：“你们感情倒是深厚。”
想到玉青刚才那个拥抱，李昭知道他约莫是吃醋了。她眨眨眼睛，解释道：“其实，玉青是女的。”
顾沉宵淡淡道：“我知道。”
李昭：“……”连女人的醋都吃，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心眼这么小？
想起他似乎已经在边疆待了很久了，李昭觉得奇怪，问道：“你不用回京吗？”
顾沉宵慢条斯理地轻抚衣袖，“我已经辞官了。”顿了顿，他又道：“以后就靠娘子养我了。”
李昭：“……我是第一次见吃软饭吃得这么理所当然的。不对，谁是你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