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小唯被凤来的幻术吓怕之后。

    “呵,这个小唯姑娘年纪虽然是六姑娘中最小的,心眼儿却像筛子,可是比她那五个师姐加起来还多。”玄姬摇摇头,面朝着刚刚被打开的大门,眼神明亮,冷笑了下。

    “说什么担心晓华师姐,我可压根儿不信,她那晓华师姐生就一副愚忠愚孝的样儿,若真的被紫荆杀了恐怕她还感觉自己死得其所了呢。”

    玄姬如此毒舌倒是少有,不知是被菟丝花气的还是酸的。

    梨花、小院、被拒绝……什么死不死杀不杀的,和我有屁的相干呢?凤来一句都不上心,心情寡淡的很。

    偏偏对着心上人眼里只有温柔,偏偏玄姬信以为真,尴尬气氛被小唯撞破后,真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玄姬疑惑问凤来,说:“紫荆为什么把晓华带走呢?”

    “你信她?”

    “想必这点小唯不至于骗我们吧,若不是晓华被带走她也不会如此着急害怕,病急乱投医了。我们和她有什么干系?再怎样也不至于求到我们头上来吧。”

    但看凤来面貌,风华绝代,难不成这个小唯醉翁之意不在酒?玄姬唾弃她。

    凤来观察玄姬神色,这姑娘看似喜怒哀嗔不形于色,但心思最是好猜。

    哇塞,三界第一人,第一个做出此等评语的人。都言新宴玄姬神女孤傲冷淡,不与人交心,常年一个脸色,真应了她的本命法器,天生石头一个。

    如今情人眼里出西施,玄姬都能被翻案。

    凤来敲击玄姬白玉雕的莲花冠,不轻不重的,颇有些哭笑不得,说道:“想什么呢?”

    咳咳,玄姬正襟:“晓华重伤未愈被紫荆带走,必是有什么紧急之事让紫荆必需立刻马上带走晓华。你说,会是什么紧急的事情呢?”

    “我说?要我说的话,那个晓华许是知道什么她不该知道的东西了。”凤来给玄姬空了的酒杯斟满酒,心思都被压缩,一点点藏在心底,徐徐图之。

    “不该知道的东西?”

    玄姬琢磨,那会是什么呢?知道了谁的东西?人做了什么事情不想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呢?

    “她是知道了她师傅紫荆的什么秘密么?”

    “孺子可教也。”凤来表扬,笑眯眯的。

    玄姬不清楚凤来他是不是在奚落她,她并不感觉自己的这个推论有任何高明之处,紫荆带走了人,这件事情一定是和她有关的。若是玄姬点出是因为何事,晓华被紫荆带走,不需要凤来喝彩,她自己早就先自夸一番了。

    因而玄姬不免闭嘴,想听听凤来高见,免得自己说多了像个白痴,我倒要看看你有多高明。

    “紫荆、晓华、鬼哭山青芒。”凤来一字一顿,言语极其缓慢。他瘦长的手指在案桌上一点一画,眼睛没有焦点,所有思绪在脑子里牵线搭桥,这个、那个,等等关系。

    还有什么?还有一点,还有一点,对!

    “五年。”二人心有灵犀一点通,齐齐呢喃出声,四目相对。

    “紫荆为什么每五年就要派弟子去鬼哭山除妖呢?”玄姬说话,她把“五年”二字咬的很重。

    凤来:“她等不了了吧。”

    玄姬:“等不了?等不了。”

    三个字在玄姬齿间反复研磨,脑瓜子呼噜呼噜风车一样的转,越转越快。

    只是个中细节还有诸多打结之处,玄姬还没有解通,或者说还没有佐证。

    无果,二人各回房中。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凤来躺在屋脊上,今夜并无月光,他身着白袍子在乌黑瓦片上躺着一动不动,诡谲的很。

    黑黝黝的脑袋垫在手臂上,黑黝黝的瞳孔一动不动地盯着虚空,眼神如水,无波无澜。

    他想他白日时太冲动了,冲动是魔鬼,赢了痛快,输了噬心。

    玄姬眼下遭逢变故,必是没有他此般心事的。种种理由,千般借口,凤来为玄姬找出许多。借口找到了他方能安心。

    咚咚咚咚。

    第二日一早东厢房的门就被急匆匆地敲开了,打开门,是芍药姑娘。

    原来小唯昨夜死了,如此巧合,这般蹊跷。

    梨花宫,大堂里。

    “小唯是今早在经纶阁院墙边被发现尸体的,肺腑中了一掌。我不愿怀疑二位,可是昨天傍晚有人看见小唯进了经纶阁,好像还发生了争吵,今早她就死在了经纶阁边上,如今只有二位入住经纶阁,这件事二位还要给我梨花宫一个解释才好。”紫荆朗声道,黄金面具外的半张脸甚是威严。

    凤来和玄姬进了梨花宫大堂里,就见梨花宫一群人整整齐齐聚在一起,除了小唯一个是躺着的。

    当然,晓华不在。

    玄姬看这架势是要私设邢台,逼良为娼的节奏啊,这些凡人真是能力不大,胆子不小。

    躺在地上的小唯还穿着昨天的那身血衣,被工工整整地放在地上,脚蹬一双黑色的锦缎千层底靴子,和一身红白绸衣格格不入。很明显,那是一双男人的靴子,那么大,鞋底像船一样了。

    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若是手无缚鸡之力,真的要任他们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了。

    即使刚刚发现也不至于把人放到地上了事吧,还是自己的徒弟,玄姬感觉紫荆没有心啊。

    而且既然人是在经纶阁院墙边被发现,为什么发现当时没有叫凤来和玄姬呢?反而是把人抬到这梨花宫大堂后才把二人喊来对峙。

    紫荆一番恐吓,玄姬半点没放在心上,紫荆话里诸多牛唇不对马嘴,再联系眼前看到的诸多疑点,糊弄鬼呢?

    凤来蹙眉看着地上的尸体,眉头紧了紧,却没开口,眼里有不耐烦,整个人有点凶,有点傲。

    “妙灵真人,我们为什么要杀小唯姑娘呢?我们可是救了她们的啊。”玄姬说。

    满堂气势汹汹的梨花宫众人都盯着说话的玄姬,若是眼神能吃人,玄姬恐怕不够他们分的。

    “小唯顽劣,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二位就招来杀身之祸,只是我这徒儿年纪尚小,二位出手为何如此狠辣!”这紫荆咄咄逼人,好似要把他们卡死在这口大锅里了。

    梨花宫大堂正中摆放有一顶香炉,青铜打造,一人来高,圆口,口径四尺有余,重千斤不止。

    香炉香火日夜不息,摆在大堂正中显眼的很。

    看这群人做派,想来是不会听他们多言了,玄姬冷笑。

    第一搭档凤来,衣袂翻卷,一只手翻出衣袖,指尖轻弹,一团火如飞出的箭一般直射到香炉上。附上炉子就烧起来,突然的很,霸道的很。

    众人只看见一点红星闪过,继而大堂里的炉子就着了,瞬间就烧起熊熊大火把香炉包住,定睛一看已经看不出香炉的形状,那里只剩下一团燃烧着的大火球。

    众人震惊,继而惶恐,佩剑的抽剑,拎刀的拔刀……五花八门。

    却没人敢妄动,一群人等着,等大火熄灭后原地什么也不剩,宛若那里本来就是光秃秃一般。

    要被架上绞刑台的二人却姿态轻松,凤来很平常地说了一句:“我若杀她,必然不会留下丝毫破绽。”

    大堂里一时落针可闻,鸦雀无声。

    没人去质疑他是什么意思,是说要烧了小唯,还是说,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如此尴尬,似过了很久。

    “原来竟是误会一场,给二位造成不便还望贵客体谅,紫荆姑姑痛失爱徒难免忧伤愤怒,忘凤来公子、玄姬姑娘海涵……”说话的正是梳双丫髻,溜溜眼的芍药。

    玄姬没忍住哧笑一声,柿子都捡软的捏,这梨花宫不走寻常路偏爱踢最铁的板啃最硬的骨头。

    一行人看芍药瞎扯,扯了个囫囵,自圆其说自己相信就成。

    紫荆是一口老血活活卡在喉咙口,这凤来什么来头,性格嚣张,实力强横,看来暂时是动不得了,只是不知道他知道多少,小唯那死丫头又和他说了什么。

    “咳咳,”艰难舒平心中那口气,紫荆方才继续开口,“既然和二位无关,梨花宫家事还是希望二位回避的好!”

    “既然有人死,那就不是什么家事,为告慰亡灵,我建议妙灵真人还是报官的~好~”玄姬善意提醒说,可是她语气实在欠扁,听者着实能被她倒呛一口气。

    凤来和玄姬被紫荆赶出大堂之后,二人并不介意,所以也没有执意留下来参观他们后续处理。

    玄姬熟门熟路地带凤来到了一个地方,弟子舍。

    这已经是玄姬第三次来弟子舍了。

    第一次是刚进梨花宫的时候,小姑娘芍药带他们兜了一大圈子时经过这弟子舍。第二次是玄姬溜达消食的时候,凑巧从这里路过……

    不巧,她路过时正好看见紫荆的几个徒弟在这里交头接耳。

    正好眼下弟子舍一众人都在梨花宫大堂里开小会,玄姬大摇大摆地推门进去。不像个贼,像一个来查寝的,大屋子小屋子大床铺小柜子一通翻找……

    “手帕?”

    玄姬从一个素白枕头下面翻出一枚裹作一团的旧帕子。

    呵呵,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把手帕揣在怀里,复又直起腰打量四周。

    蹙眉,视线停在一个梳妆台上。与其余五个都有不同,也不是说这一个是金镶玉打的,别的都是烂木头拼凑出的,而是打眼就能瞧出它的差别来。

    别的桌子上都是符篆笔墨,再无别物。它上面偏偏摆了个铜镜,抽开下面的抽屉,一水儿的头钗首饰,虽然不是个个都精巧绝伦价值不菲,可也不是一个梨花宫修□□的小弟子消费的起的。

    玄姬合上抽屉,看了一眼对应的床位,没言语。

    梨花宫外梨花林里。

    “凤来,你听说过药人吗?相传药人一词初始于西天圣母娘娘,那是一位菩萨心肠啊,她为人间尝百草,为苍生品新药,百世轮回修炼,世世如此,最后以药人之躯成仙。圣母娘娘的故事被凡人编成许多话折子,于是就有效仿的,地府一度收到许多被草药丹丸毒死的冤魂。凡人总爱搞这些稀奇古怪的花头,他们把药人炼成两种:一种是救人的,一种是害人的,但无论哪种都是天道不容的。把人来炼药,本就有违天理。第一种药人,其发点香可安心神,其血入腹可解百毒。遇到第二种药人就比较惨了,听说他的血可以使草木枯死,少年白头,带走万物生机。”

    玄姬捏着一枚帕子,轻轻凑到鼻尖嗅了嗅,手掌抬起时漏出一截瘦骨皓腕,上面缠了一条细瘦青蛇,她怂了怂鼻头,说:“嗯,是梨花香。”

    转头对着凤来无甚意义的笑了下,又说:“你不能闻。”

    哦,又是我能你不能,凤来好笑。

    “玄姬,你是发现了什么吗?”凤来问。

    “我还有一点不知,一切的源头是什么呢?”玄姬又冲凤来笑了笑,她像话家常一样,很平淡的说,“我原以为是紫荆杀了小唯,现在发现不是,紫荆没必要杀她,因为小唯活不了几时了,她没必要动手杀她。但紫荆给我一种感觉,她好像知道杀死小唯的凶手是谁,她甚至想要包庇,嫁祸我们不成就打算草草了事,根本不在乎这个徒弟死活啊。”

    “我们见过那个人的。”凤来语出惊人。

    “嗯?谁?”

    “昨天下午……”

    凤来眉毛一挑,两个人眼神对视,玄姬就明白过来了。啊,是那个土豆啊。可是……

    “你怎么会知道呢?”

    “昨夜我在屋顶上看见他丢了个东西在经纶阁院墙边上,大概丑时吧。”凤来竖着眉头回忆道,大概这么个时辰吧,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屋顶上躺了多久。

    “丑时?你丑时为什么在屋顶上?”

    二人原是边走边谈,一簇簇白色梨花园子,一圈圈可以逛好久,玄姬突然停下来歪着头问凤来,面容像满园子梨花,百看不厌。

    “咳咳,就是……反正我看见是他。”只是当时并没有心情理会而已。

    “可他为什么要杀小唯呐?还嫁祸给我们?”玄姬相信凤来不会看错,只是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智障心思,杀害小唯后要嫁祸自己和凤来,他们素不相识的,他有什么好处可拿么?

    梨花树下花瓣儿草叶不绊脚,但是这个季节,草木汁水丰足,玄姬缎子鞋面都被染绿了,凤来脚步不觉地就朝大道上拐。

    远远山上下来一行人急匆匆地,待他们行至山脚,有两个年轻人从山脚马棚里牵了几匹马过来给他们,恭恭敬敬的。

    这一行人里为首的那个就是凤来和玄姬刚刚谈论的人,空涯顶着实不大,说曹操曹操就到。

    凤来和玄姬对视一眼,唉,好吧,玄姬无奈钻入凤来的袖子里。

    一行人骑马进了山下镇子,在一对貔貅大石头跟前勒住缰绳下马,快步朝钱庄走,临入门时只见那个智障转身吩咐身后跟着的几个人三两句话,然后他自个儿快步进去了,其余人守在门口。

    似乎空气波动一瞬,几个守在门口的人感觉有一阵风刮过,凤来已经带着玄姬来到里间了。无他,唯快而已。

    “你说什么?她拿我的印章来钱庄兑了三百两银票?为什么现在才说?”

    “柏雄长老,那小唯姑娘之前也常来钱庄兑换银钱,您默许了的啊。”

    “这回不一样!她的印章是偷的!你猪脑子吗?我怎么会把印章给她!?”

    掌柜的心想,谁知你这鸡蛋炒韭黄的色鬼能干出什么来?嘴上却认怂的快,说:“柏雄长老,那……这……”

    掌柜的一番这这那那听的柏雄心火起。

    柏雄哼哧哼哧喘了几口粗气,不耐烦地说:“先不要声张!银钱我自会补上!你知道怎么做的。”

    他似乎是气急了,土豆脸上鼻孔快要翻起来,黑色的靴子噼里啪啦踢倒了里间一众桌椅。

    掌柜的在一旁觑着眼看,并不心疼,反正都记空涯顶账上,碎一板凳记一大桌,总归他有的钱赚。

    小镇茶楼里。

    二楼一客座桌子上摆了一壶茶、两盘点心、两双筷子、两个茶盏,一对男女并肩坐着,两个黑黝黝的后脑勺靠在一起。

    侍候大堂的小二瞅着这两颗越挨越近的脑袋,瞧着一个丰神俊朗一个雪肌花容的两个人,大白天的净干不文明的事儿!我呸!

    “柏雄和小唯是什么关系……”

    “小唯的首饰是柏雄送的。”

    “她这三百两……”

    “逃跑。”

    凤来和玄姬对视一眼,二人异口同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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